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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娘呢,二哥走了,我也走了,难道要把我娘一个人留在长安。”
“同你一起去河北,我已安排好路径,等下个月大军一出发,你便上路。”
听他已将方方面面前安排好,会问她显然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在说服,她却连气他自作主张的力气都没有。
遗玉不甘心地咕哝一声,弯腰从后头环住李泰的肩膀,头枕在他肩上蹭了蹭,郁闷道:
“那我能写信吗,王府不是专门养有送信的鸽子,我到时候寄信给你,不需丅要你回信,你不忙的时候看一下就好。”
李泰抬起一手,覆在她拥来的手臂上“,可以,我会看,每一封。”
遗玉收紧手臂,将闹到埋在他肩窝上,酸着鼻子,小声道:
“我搬去都督府住就是,你早些回来。”
“好。”
当晚,遗玉又到卢俊那里跑了一趟,将迁往河安的事告诉卢氏,卢氏先前不愿同儿子一起搬到华阴,可放心不下女儿独自远住,不但通情达理地同意了,甚至还反过来劝慰她道:
“我听你二哥说了,高昌是个不大点的小国,这一仗易胜,你不要多虑,就放心等着他们回来吧。”
遗玉这两年参与坤元录的编修,悉知地理,当然知道高昌比起大唐来说的确是个不大点的小国,人口统共也只有三到四万,更不用说军备,这一次朝廷动兵十万,再加上联合的吐谷浑势力,还有其他番邦参与,但从数量上说,十几万大军攻敌,想不胜都难。
可高昌同大唐并非一墙之隔,几千里路,侍卫远征,军需消耗巨大,加上人心莫测,谁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遗玉心里不安,可对卢氏却要往好了说:
“是啊,卢耀不是也要跟着二哥同去吗,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母女两相互安抚,奈何世事无常,谁又能断前途。
一夜无眠,卢俊第二天便动身去了华阴府,趁着大兵进举之前,先接管华阴府军,晋璐安则是在卢氏的劝说下,留在了长安,虽卢氏要同遗玉到河北,但这里好歹有她的娘家照应。
未免节外生枝,遗玉并未提前将迁往河北的事透漏出去,只是趁着大兵进举之前,将墨莹文社的方方面面前提前安排下去,又空出每日看书写字的时间,泡在药房里准备着各种李泰出行可能会用到的药物。
许是离别在即,夫妻两人虽然白日里忙的分丅身无暇,入夜却总是早早梳洗,躺在床上说话,一个安安静静地听,一个碎碎念念地讲,有时情浓,便会行些亲昵之事,可并不贪欢,只是借着缠绵安抚彼此的不舍。
就这么又过去半个月,京外来报,调兵到齐,驻扎候命。
第二九三章 与君暂别
“主子,五更了,该起身了。”
月落梢头,窗前红烛犹燃,忽明忽灭地映着罗帐抹着床上一双睡影。
门外响起平彤压低的叫起声,不知第几遍,床上相拥而眠的人影才有动静。
李泰和遗玉一前一后睁开眼,都没有起身的打算。
李泰揽着遗玉的腰,翻过身,将她抱到胸前趴着,左手绕到她温软的后背上轻抚,右手穿梭在她散乱的长发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听她发出一两声舒服的唔哝。靠在他温暖的胸口上,听着他安稳有力的心跳声,遗玉很想就这么闭着眼睛再睡过去,将离别遗忘。可是不能,她知道他不出声,便是在等她开口。
“我拿荷囊装给你的几瓶药,你一定要随身带着,西北天寒,不比长安,你莫要以为自己有内功护体,就不加衣裳,你生辰近了,今年不能留在长安摆宴,礼物我已备好,提前送给你,你人在途中,若是遇上疑难,不妨静下心,想一想我。”
遗玉说着话,伸手摸到枕头下面,扯出一条链子,摸索着穿过他的颈后,系在他脖子上。
微凉的坠子贴在胸前,李泰不用拿起来看,也知道她给的是什么。
“我以为我收的很好,你还能找到。”
遗玉将坠子拨到他心口上,轻轻按着,想到天亮后他已经离开,此去一别,就是一年半载,如同当初她在普沙罗城等候的日子,思念的难熬,这便觉得心现在就跑到他身上,空的难受。
“你哪里有好好收着,不就搁在书房的架子顶上。我知道你不想我戴着它,可我莫名就是喜欢它,感觉上好像是同它有什么说不清楚的牵系,现在送给你,绳结我重新编过,不如你送我那条水金的链子珍贵,可这上面系着我对你的思念,你带在身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
将要离别,原本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都变得容易起来。
话声落,他在背后的手臂便紧紧收拢,有一瞬间卡的她喘不过气来,正极力忍住往外涌的眼泪,便听他低哑的嗓音顺着他微震的胸膛,敲在她耳鼓上。
“待在河北,等我接你回长安。”
遗玉很想乖巧地应他一声好,正如这段时日她表现的坚强,好让他能够放心地离开,但流出的眼泪怎么也收不回,一滴两滴顺着眼角滑进他头发里,她索性放开嗓子,搂紧他的脖乎,张开嘴,可怜兮兮地哭诉起来。
“你走了,我就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呜,没、没人陪我下棋,让我、让我使诈耍赖,也、也没人为我解答书上的疑难…”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李泰措手不及,抚在她后背上的手掌抬起,僵在空中,不知是该落下,还是该先把正在闹人的她拉起来。
“呜… 我早上起、起来给谁梳头,呜呜,天已经转冷了,晚上一个睡觉,我不喜欢,早上一个人醒过来,我也不喜欢j眼中的碧色变得柔软,李泰手掌落下,在她背上拍哄,难得她放纵一次,让她哭哭也好,现在哭过一场,至少在他走后,她能少哭一场。
“我、我不放心你,我不想做乌鸦嘴…可是我怕你这一趟远行会出事,怕你会遇到危险,你就是常常不拿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总是喜欢做些以身涉嫌的事,我说话,你又不听…我还、还担心,到了外面,没有人管着你,你便只吃肉食,一点素的都不沾,我是说真、真的…呜呜,只吃肉,不吃菜,你知道吗,呜呜,等到老了没有牙齿,你会后悔的,嗝。”
听她进说越不着边,大有无理取闹的趋势,到最后都哭的打嗝来,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头发上,让人哭笑不得,又舍不得。
李泰抱着她坐起身,拉起被子将她露出的后背遮好,才把人从怀里揪出来,低头看她一抽一抽地吸着红通通的鼻子,拿手背左一下右一下抹着眼泪,一头黑发散乱在纤瘦的肩头,随着哭声抖瑟,一副可怜样子。
李泰虽是不舍,但知再给她好脸,她一准是会哭的愈发起劲,他手是沉下声音训斥:“好了,不要胡说。”
遗玉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好歹哭过一场,心里的闷痛消散不少,见他板起脸,便识相地闭上嘴。但心里是好受了,胃里却突然翻滚起来。
李泰不察,将她从腿上抱下来,挪到床里边坐着,挂起半边床帐,起身下床,到衣架旁取下昨晚备好的干净衣物,他一面背对着她穿家,一面嘱咐道:“我走以后,过上两日你再到宫中辞行,我已打点妥当,这时候宫里不会强留你在京中。行李不必多带,到了河北再换新的。相州有我私库,我在库中存有钱两,钥匙就在典军孙雷手上,你介时持私印见他,让他交给你保管。都督府上,除了一个副典军是吴王的眼线,其他都是我的人,你若觉得麻烦,我在城中另有别院,你到时再决定住哪。此外——”
“唔、唔…呕。”
李泰的声音被一阵呕声打断,他袖子套到一半,转过身,就见遗玉趴在床边,一手捂着嘴,一手慌乱地够着床脚的铜盂。
他连忙抬手将袖子穿好,大步走上前,一手将铜盂拿起递到她跟前,一手揽过她肩膀靠着他。
“呕、呕…”
不是头一回见她这个样子,想到原因,李泰脸色不禁难看,没有理会门外担心询问的侍女,待她呕过了这一阵,无力地歪倒在他身上,他放下铜盂,抓着她双肩把她拉开,口气不好:“你又背着我服药?”
过了一夜,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嗓子火辣辣地疼,遗玉晕晕乎乎地摇着头。
李泰想了想,也觉得不对,若是继续服药,她饭量应当会减小,可这段时日,她胃口还算不错,不但没有瘦下去,反而长胖了一些。
可若不是服药,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脑中灵光一现,起了疑心,他犹豫地伸手探进被子里,摸到她肚子上,揉揉,再按按。
的确是…胖了。
“干、干什么?”
遗玉不舒服地按着他乱动的手,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委屈道:“我真没再乱吃药了。”
李泰没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抽过外衫给她披上,又倒了一杯茶水塞进她手里,掉头走到门边,吩咐守在门外的下人。
“速去西苑请李太医和秦尚人来。”
“是。”
“你们两个进来服侍。”
遗玉漱过口,又自己倒了一杯水,刚喝上两口,杯子就被走过来的李泰拿走,平彤平卉端着热水脸盆跟在他身后进来。
“找李太医来做什么,都说了我最近没有乱吃药,就连李太医给的水丸都没再服了。”
李泰好像没听见她说话,自顾穿好鞋袜,系上长袍,随便拿发带束了头发,走到南窗边的湘妃榻上躺下,侧头看着窗外漆黑的湖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遗玉不想临别同他怄气,便老老实实地伸手让丫鬟们给她擦手穿衣,等着李太医来诊。
刚过五更,外头天还黑着,卧房里的烛火重新换过一遍,照明了房间。
李太医坐在床外一张小凳上,一手把着遗玉的腕脉,一手捋着胡子,眯起眼睛,面上带着疑难。
遗玉心不在焉地由他诊断,透过垂落的床帐,看着两道屏风之间,露出窗边李泰的身影,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已经好半天了。
刚才阿生还来禀报,说他下属的将士已经列队在王府门外等候,遗玉怕他再待下去会耽搁了到朱雀门前听皇上宣诏的时辰,偏偏李太医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地诊不出个结果。
遗玉不耐烦地把手腕抽回来,道:“不必诊了,我没有事,应当早上起的急了,吃了风,上回那补气养血的方子,我早就没再用了。”
李太医点点头,面上困惑不减,他扯了一下胡须,站起身,抬手叫了秦琳到一边,絮絮低语了几声。
遗玉狐疑地看着他们小声交谈了几句,秦琳便走到床边,弯腰凑近她,轻声道:“冒话王妃。”
遗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为快点完事,好让李泰放心,就点头许可,哪知秦琳伸手进来,竟然直接隔着衣服摸在她肚子上。
稍一迟疑,遗玉便恍然大悟,再瞧他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俊不禁道:“这可不是误会了么,我自己的脉象,若真有什么,肯定是第一个知道,哪还需要你们来看。”
奈何一屋子人都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秦琳认认真真地在她腹部按压试探了一阵,便收回手,转身找李太医说话。
遗玉看着他们两个又在一起嘀咕,说完话,李太医飞快地朝她这边瞄了一眼,这一眼直叫她眼皮乱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要来的预感。
果然,李太医瞄了她一眼,便快步走到那头窗下,向李泰作了个揖,用着屋里人都能听见的声音,笑道:“恭喜王爷,王妃这是有喜了。”
屋里安静了一瞬,平彤平卉两个癔症过来,对视一眼,脸上炸开惊喜,噗通跪下。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见状,还在掌灯的两个小丫鬟也抱着烛台趁势跪下,秦琳、阿生亦然俯身道喜。
遗玉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屋里跪倒一片,贺喜声从门外争相从门外传进来,充斥到她耳边,眼前每一张脸上前洋着笑,盛满她的眼睛。
她却是这屋里反应最慢的一个,等到平卉都喜地挤出眼泪,才明白过来她们在高兴什么,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捂住嘴。
有了,她怀、怀上了?
仿佛听见她心底的怀疑,李太医笑着解释道:“王妃体质有别常人,想来是蔽了滑脉,故而初时脉象不显,然人有五脏六腑,女子尤多一脏,是否有孕,除却脉络,尚有多处迹象可寻,王妃放心,属下可确诊,您已服孕三月,”
秦琳在一旁衬道:“自上一回王妃病下,李太医便特意拜访了宫中精专妇诊的老太医,习得不少此道。”
闻言,平彤平卉两人连忙掉头,感激道:“多谢大人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