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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浑的水在纸上晕开,刚巧泛成了她的名字,晋潞安盯着纸上那三个水字愣了两下,随即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纸上干着急,却是说不出话来。
楚晓丝就这么被两人晾在一边,好不尴尬,但她还没笨到会正面同遗玉叫板的程度,见两人不理她便扭过头一脸可惜地对旁人道:
“夕儿本是期待今日能同卢小姐一比,到头还是没能比成,唉,看来要拿这艺比的木刻,还是要靠运气的。”
大家耳朵都不聋,能坐到这里参加五院艺比的更是国子监里排前的,聪明人哪个听不出她一回二回的话里藏话,可长孙夕在国子监的影响,非同一般之大,在场近五十个人里,有一半还多都是她的拥护者,闻言是一味地点头附和,有个别甚至明目张胆地冲遗玉撇嘴,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只是笑笑便不吭声。
原本戏做到这里就够了,可楚晓丝话毕,又非要转身再问上遗玉一句,“卢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遗玉这回可是赶在了晋潞安前面开口,抬头看着楚晓丝,笑吟吟地道,“我若没听错话,你这是在帮长孙小姐抱屈吗?”
“啊?”
“运气太过飘渺,我们暂不说它。”遗玉环扫众人,面露肃色,“我只知道,若是长孙小姐当真重视这场艺比,那就不会缺席,不管她是病了也好,有急事也好,事实不是谁胜谁负,而是我来比了,她没有。”
寥寥几句,便让众人思索起来,比起楚晓丝的明嘲暗喻,遗玉直指了没有到场的长孙夕,可是没有一个字是在说长孙夕不好,就像遗玉所讲的那样,她只说了“事实”。
“就是嘛,明明没来参比,还好意思说的跟让子人家似的……”
席间有人嘀咕了一句,很快便被同伴制住声,可多数人心里那位完美无缺的长孙小姐却已经裂开了一条小缝。
楚晓丝到底还是有脑子的,环顾四周,又耳尖地听到几句闲话,就知道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脑子一转,便佯作冲遗玉亲切地笑道:
“好啦,算我多嘴,不过说实在的,卢小姐的新字写的虽好,可是夕儿更是博众家之长,你也别嫌我口直,我自己是觉得,卢小姐的字有点浅乐,是要略逊一筹。”
暗损不成,就变成明贬,众人就见遗玉两根手指捏起了那张写了水字的白纸,递到楚晓丝面前,摇头一笑,道:
“什么时候楚小姐能做到这个,再来置评别人的字。”
楚晓丝迟疑地接过那张白低,都觉得那沾了灰色水痕的三个字除了好看些,实在没别的异处,可她好歹在书学院待了三年。看不出端倪,又怎好张口去问,只能收了心思,随便应了遗玉两句,就拿着纸张回了座位。
众人见热闹没了,便自动散开,同晋潞安相熟的几个小姑娘一下子就把遗玉给围住了,起先对着她还有点儿腼腆,等发现她好脾气后,才都呢呢喳喳地说开,遗玉一个个认了人,才知道这几个都是不同院的女学生,且都是去年新入学的。
晋潞安被好友挤到一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扭过头,望着那边还捧着一张纸看的楚晓丝,脸上露出不屑:
国子监特殊的制纸,岂是哪个都能用稀水在上面写字不晕花的,这得要多么老练又精确的笔力才行,别说是你楚晓丝了,就是那位长孙夕小姐,眼下也未必能够做到。
“书艺比试,最优者——书学院,卢遗玉。”
“啊!赢了赢了!咱们院里赢了!”
“哈哈,有一块木刻,不用垫底了。”
当听见东方佑站在楼阁上这么宣布时候,遗玉不害膘地说句,她是没有一丝儿的意外,非是自大到了目中无人,而是她同这群学生们相比,书法的意境上已经远远超了过去,没有什么可比性,反倒有种大人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所以在书学院的学生一片欢呼声中往梅楼上走的遗玉,心里没多高兴,脸上便也没什么笑,只因论判席上有两个她现在不面对的人,一个是李泰无疑,一个则东方佑了。
东方明珠死了,乍从姚一笛口中听见这个消息,她是半信半疑的,甚至多将它当成一个恶意的玩笑,而在确认之后,依旧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她和东方明珠算起来不过见了两三次,作为一个差点要同她共侍一夫的姑娘,遗玉本该对她印象深刻,可实则连她模样都不记得了。
走上最后一层楼梯,遗玉就站在楼梯口处,待众人回过头,才行一并行了个简礼,在一片夸赞声中,晋启德很是高兴地冲她点了点头,便又转身继续同身律学院的博士絮叨。
遗玉没有避开李泰投来的目光,同他对视了一眼,两双眼睛里都是平静,她略朝他躬了一下腰,便朝着栏杆边一脸浅笑的东方佑走过去。
“题目答的很好,字也好。”
遗玉是第三次从他手里接过那块漆金的木刻,尽量不去想东方明珠的事,谦虚地同他道谢后,便照着规矩站在楼上接受了一番“瞩目”,看着楼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听着嘈杂的人语声,这么闹腾,就是有人骂上两句,想也分辨不出来,遗玉走神想着,忽听见一嗓子大喊,寻见竹楼上可劲儿冲她抬手的程小凤,脸上不由露了笑,再看手里的木刻牌子,这才有了高兴的感觉——她攒够三块了!
笑眯眯地冲楼底下晋潞安那几个小姑娘站的地方挥了挥金晃晃的木刻,遗玉便冲论判席上几位道别,打算揣着东西走人,却被叫住:
“卢小姐。”虞世南手里还拿着遗玉那四张卷子,捋着胡子,和蔼可亲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她,“触笔圆润,字盈体满,老夫对你这种字体很有兴趣,若是可以,待会儿不妨一同去茶社坐坐。”
边上几人一讶,晋启德第一个反应过来,虞世南今昔的身份地位,说对遗玉的字有兴趣,那就再没第二种解释了,他便眨着眼睛暗示遗玉赶紧点头,哪知小丫头冲她抿嘴笑了笑,便在一片惊愣中,歉然道:
“虞先生谬赞了,学生尚有许多不足之处,需得更加勤学苦练才是,同您老一起用茶,实不敢当。”
李泰看着她拒绝了虞世南的邀请,起先是蹙眉,这本该是个好机会,这般放弃未免可惜,但一瞧见她眼中隐隐透出的坚持,眉心又平整下来。
“呵呵,不错,你这孩子不错。”虞世南被遗玉变相地拒绝,反笑了起来,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就又低头去看那几张字,似是昏花的老眼里头,藏着点点的可惜,就不知是为谁。
遗玉刚刚下楼,便被李泰随行的那个太监叫住:
“卢小姐,王爷让您先到前门去坐马车,等他一道回。”
“这位公公,麻烦你帮我将原话转给王爷。”遗玉将木刻小心塞进袖袋里头,拍了拍,“我这几日有事要想想明白,就先回镇上去了,劳他想办法将我后面那几项艺比的名额都消了去,多谢。”
第102章 病了
又宣布了最差,艺比结束后,李泰同虞世南一起下了楼,虞世南年纪大了,先乘了步撵离开,随行的太监才将遗玉的话原封不动地给李泰学了一遍。
李泰听后并没有多问,撩起衣摆上了马车,才开始寻思起来,道是昨天遗玉还好好的,这又是在闹什么别扭,上午在天霭阁时他便觉得她不对劲,后来不声不响地跑了,眼下又开始躲他,说是有事情要想个明白,这事显然同他有关,稍一思考,他便猜到,许是东方明珠的死讯,她已听闻。
上午她找到天霭阁说有事和他讲,应该就是这件。想到这点,李泰并不怎么意外,他知晓她而今待嫁在镇上,京里只有程小凤一个朋友,虽不够聪明可也不会挑了这个时候主动提起东方明珠的死讯,因这当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他原本打算挑了合适的时候再同她讲,谁想她会自作主张地跑来参加五院艺比,听到风声也是难免。
这么一来,压根没往自己身上寻根究底的魏王爷,因为遗玉时常会犯“心软”的毛病,就将她今天的反常归到了东方明珠一事上,以为给她点儿时间把这件事想一想也是好的,若真是想不明白了,过后他帮她“想明白”就是。
李泰不爱在心上压事,一桩是一桩,这便按下此事,也不急着去把人弄过来,因为待会儿去文学馆还有好些东西要看,就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起来。
再说遗玉一路沉思回了璞真园,一进园子脸上的沉闷就不见了踪影,脸上高高兴兴地回到后院去见了卢氏他们,把今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拿了那块木刻出来给他们看。
卢氏起先还担心上午一场雨坏事,见到木刻就喜形于色,韩厉在一旁应景地夸着遗玉,溢美之词让遗玉都想脸红,可卢氏听的是美滋滋的,难得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瞅着韩厉听他说话,周夫人拿着木刻打量了一番,就被韩拾玉要走,说了几句酸话,就又将木刻丢还了过来。
遗玉将后面不再参比的事讲了,卢氏是怕她剩下几项不去行不通,可转念一想还有李泰在,便乐的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等吃了晚饭,遗玉面上应了卢氏的话回房去休息,掉头就又转到了书房,让陈曲在跟前研墨,铺了纸笔继续抄书。
打初三那天宫中击鞠回来,李泰挨了责罚,想着他文学馆事物正是繁忙,没空抄书,她便仿了他字迹,一声不响地代他抄了道德经,毕竟要仿得像写的就不能快,七八日下来一天没有断过,这就剩下一遍还没有抄完。
遗玉做事有时极认死理,不毕不休,尽管上午磕了下肩膀,还是坚持着把最后一遍抄完才罢,哪怕眼下正在气恼李泰,能帮他做事,心里还是别扭地感到开心。
等到回了卧房,她才浑身虚脱地躺倒在床上,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衣裳都是几个侍女帮着换的,再醒过来时候,已是半夜。
平彤正打着哈欠,听见身后一声低呼,扭头见遗玉直愣愣地坐起来,忙起身过去给她披上外衫,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什么时辰了?”
“三更了,您刚才是魇着了吧?”
“……嗯。”
床边案上点着纱灯,不太亮也能让平彤看见遗玉额头上的细汗,许是刚睡醒过来,又是梦醒的,眼里傻愣愣的,白嫩的脸颊上浮着红晕,嘴唇扁起来,却是平日鲜见的孩子气,让见惯她成熟懂事模样的平彤,心里不由生出些怜爱来,哄道:
“梦最怕人瞧,奴婢在这守着,等您睡熟了再走,您就放心睡吧。”
遗玉又“嗯”了一声,就由她扶着又躺回被窝,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刚才那个噩梦——梦里正是她同李泰成亲那天,轿子从龙泉镇出发,到了长安城门外就被拦下了,她掀开帘子一瞧,外头站了一大群人,多的她数不过来,一张张脸孔有新有旧,老的有靠山村的村长爷爷,还没流亡前的王氏母女,一口白牙的阿生,失踪不见的卢俊,乃至昨天才见过的那位晋小姐都出现,一个个凑过来问她的都是同一句话:
你可是想好要嫁给他吗……你可是想好要嫁给他吗……你可是想好要嫁给他吗……
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让她头蒙眼花,却不给她作答的机会,她好不容易喊出了一句“闭嘴”,这便惊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平彤远去的脚步声,遗玉方又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纱帐的眼里,尽是烦躁和不安,白日长孙夕披着李泰外衫冲她笑的画面,那晚上在青楼里她推门见到李泰和那个半裸的女人近身相贴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涌现,没有任何的解释,只有李泰那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盘旋:
为何总不信我,我许给你的事,可有做不到的?
“你有……有过。”
三月十四,遗玉昨天上午淋了一场雨,睡前还是好好的,可一觉醒来就发了病,还不是普通的风寒,卢氏被平卉慌慌张张地叫去时候,她人正蜷缩在两床被子里发哆嗦,口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些胡话,叫她不会应声,卢氏拿手摸了摸她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惊的赶紧差人去镇上请大夫。
镇上的大夫颇有口碑,诊断之后,写了张方子还不忘宽慰卢氏他们两句,说是小姐身子骨好,只是发热,却没有热疾的征兆,不会有大碍。
话是这么说的,但喂了汤药,一直到下午,人还是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着,任谁叫也听不见,热状一点没下去,还犯了咳嗽,又叫人去寻来大夫,这回却干脆检查不出什么端倪,卢氏发了一通脾气,就将人撵走,急到头了,又想起来闺女自己就是半个大夫,便让平彤平卉去书房翻了遗玉的瓶瓶罐罐出来,药是找着了,可红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