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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反应看在季风眼里颇有趣,他伸出手指去逗其中一只,那东西被碰到,抽筋状抖了一下,加深我的恐惧。
“好看吗?”他拎过笼子点着那二位向我介绍,“小锹儿和翅膀。”
“你真恶心!”我还以为是黑群养的。
“嘻嘻,多帅。”他欣赏我害怕的模样,笼子又往前晃了晃,有一只迅速攀到笼子上方,长尾巴拖在外面,倒挂着看我,三角形布满细鳞的头部让人直打寒噤。
“季风你别吓唬我啊。”我抚着手臂上汗毛警告,“它要钻出来我可一脚踩死它。”
他不敢拿爱宠的性命取乐,把它们放回原处,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问我来意:“吃饭没?”
这孩子怎么老是惦记吃?
“问你吃没吃饭也想这么半天。”他把毛巾丢在茶几上,“我还没吃呢,一会儿雨停了喊老黑出去吃。”
他杂七杂八说了半天,我还没想好说什么,不是表达有问题,就是习惯了话先过脑子再出口,边思考边说容易说错话。我可能是单芯的。
“你们开资了吧?请我。”
“和小藻儿就那么算了?”我问。
季风愣住。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个含沙射影的指婚惹的祸,小藻儿去问季风:“你能跟我结婚吗?”季风说行,藻儿又问:“你爱我吗?”季风说你愿意的话我就娶你。然后藻就哭了,我就来了,问了这句话。
灯光下季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我,跟笼子里那对生物一样,长久地不动不出声。我想起之前黑群说的:有些话你来说合适吗?一时有些怯了。
他抿了抿嘴唇,避重就轻地回答:“她说不想继续下去了。”
“然后你就说那分手吧,连一点儿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我问她想好了没有,她说我不爱她。我是不爱她,但是我可以对她好,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又是这个,“你们”到底是谁?“对她好就行了,你用这种心态接受她?季风你是不是在犯混?”
“丛家我问你句话,我是你的什么?”
我愕然抬头,对视他的双眼。
他站起来,叉着腰,白皙的皮肤天生晒不黑,肌肉结实好看,我别过头,对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数他腹部的肉块感到不可思议。听到他又问了一遍:“我是你的什么?一件收藏品?”他回头看一眼蜥蜴,烦燥地摸着光头,踢开滑落地上的毛巾,“护着我,宝贝着,喜欢着,可你把我当人看了吗?对,我现在是搞不清自己要什么,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答不出,那是因为我不愿意骗你,你接受不确定的答案吗丛家?你要想听我一万句都能说出来给你。我告诉你我在哪,我坐那儿等你,我以为你会来帮我确定我心里的想法,可是我等来什么了?看着小燕儿进门你知不知道我当时什么感受!”
他吼声很大,黑群的游戏音量也调大了,我没输人先输阵,嗫嚅着说:“我没想那么多。”
“你想的是什么?成全姐们儿还是照顾我单身没人要?肯定是好意,你丛家做事跟圣人一样,我能不领你这情吗?我依了你,你把她派下来,我收,这不是你的意思吗?你问我跟小燕儿在一起什么心态?我就是这种心态!接受你安排算是犯混,那你也太难侍候了。”
“你说话别那么损行吧?我不是来跟你干仗的。”
“怕我再粘着你?这你放心,我还真就不是那种人,我就算一百个不愿意,也肯定不会妨碍你。你放心,丛家。”他舔着发干的嘴唇吁一口气,“现在是小燕儿不干了,她自己退出去,你指望我怎么样?我留什么?跪地上求她吗?我告诉你我办不到,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心根本不在她身上,让她来找我时你就应该知道有今天。”
“那你就不要碰她啊!你不喜欢人家干什么和她……”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种话?”隔着茶几与我遥遥对视,他的眼珠刷火,“不是你一直在凑和这好事吗?那天晚上是谁让她来找我的?”
“我又不是让她去陪你上床!”把我说的跟个拉皮条似的,为什么反倒是我不对了?眼泪一古脑涌出来,模糊了眼前季风明亮的五官。“你这算什么?拿她的清白来报复我吗?你狠得下心,我受不起……就算我不对,是我对你的生活指手划脚,我辜负了你的认真,你冲我来行吗?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我不是装伟大,我不是圣人,可这惩罚太重了吧?小藻儿一门儿心思地对你,这么多年了,她一……个女生,可以说连自尊都不要了,你想怎么地就怎么地……她对你没话说吧季风?季风你摸着良心说,天底下还找得出第二个这么对你的吗?你不喜欢,不图恩,起码的珍惜呢……你怎么是这个样……”我激动地控诉,泪像大雨弥漫着玻璃,挡住视线,连他什么时候走近都看不清,直到一双手撅住了我的肩膀。我大声哭着推开他,黑群也待不住出来劝架。季风不发一语,任我抡了拳头捶他,虽然我也知道打不疼他,但没了语言就只能动手,这人总是不见真火不懂烫,又冲动,又鲁莽,又暴燥……可是他不坏,他不会伤害别人让自己痛快,他不舍得,季风是比谁都心软的人……两只手是越捶越无力,喉咙剧痛欲裂,“你怎么这个样?全怪你……恨死我了……”
他收紧手臂勾住我的腰把我带进怀里,一只手捂住我的嘴不许我说话不许我哭,我扬着一双兔儿眼,看到他两道浓眉皱成一团。季风以着我没听过冰凉声线问:“谁跟你说我睡了她?”
是以崩溃“家家你相信我,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安心。你知道我笨……”
“笨不是借口,闯红灯被车撞死了,阎王爷不会因为你笨就让你还阳。”
我说出来的话是不留情面,但是心里的话要比这更难听。
怎么办啊?我喜欢季风,停不了。我不管他心里那个人是谁,他肯在我身边就行。怎么是你啊?知道他喜欢你的话我就不来喜欢他了。我不是故意的,撒谎不好……
她细细碎碎地展示了虚伪,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个谎言。相识之初那一连串预谋的巧合,为了接近季风而讨好我,耍一些自以为是的小小心机,我都可以接受,而且还帮她,为什么?每个人心里有各自衡量好坏的尺度,我从小多疑,为人处事自留三分防备,我曾经喜欢她的坦诚,觉得她很光明,她不掩饰对季风的感情,不像我畏首畏尾。想不到她竟是一个小人,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过她:我和季风不可能。她仍多此一举,甚至用贞洁为由间隙我和季风,这种事我没法忍下去。我可不伟大,连装也装不来,没有指着她鼻子骂她不要脸是习惯使然骂不出口,不是没气到份儿。
实际上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生气过,季风带着对叫叫儿的眷恋来追我我都没生气,最多就是心里骂他没人性不顾我感受。现在我的气愤里还带着后悔,后悔不该对赵海藻的笑脸卸下武装。这就很严重了,连喜欢不到季风,我也没有后悔过。欧娜总是说我自虐,她认为我投入的感情得不到回报,但是她没有暗恋过别人,想像不到我的幸福。那种心情,不经历的人没法体会,体现在很小的事,比方说他多看了我的发卡两眼,喜悦会一直膨胀,把整颗心都填满,溢出来,被别人察觉,要不然翅膀他们怎么发现我对季风的感情。
我呀,不像杨毅那么乐观,也不像时蕾那么无争,我太爱较真,追求一些无意义的完美,我对现状常常感到不满意,争强好胜,常常生别人的气,生自己的气,有时候多愁善感,有时候会哭,有时候感到气馁,一些努力没有回报……不过一直以来我坚持自己是幸运的。有疼我的家人,一颗好头脑,若干损友,有喜欢的男生,因为对这种幸运心存感激,像我这样吹毛求疵的女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快乐,有很多的不满,却不愤世。
开着窗,听着雨,夜里有小拖拉机之类的柴油车开过,突突突,很吵,白天他们是不许在五环以里行驶的吧?还有人嚎歌,是真嚎,好像童年时期受过什么虐待发出的声音,要不就是动物园又忘锁门了。动物园看大门的真该下岗了,最近我身边全是一些野兽类。
5 月1 日,有人即将开始祥和的假期,有人正试图从崩溃底线拯救自己。
欧娜去漂流了,想把对尹红一的感情也漂流,希望她能得到拯救。我们都知道,没有谁的幸福应该被破坏,凡事应该有先来后到,否则也就不会有相见恨晚这一说。发条短信问平安,开机一阵乱响,信箱里塞满了未读信息。小藻儿的检讨书一条接一条:你还能相信我吗?我从来没想过设计你什么。
你给我的照顾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也许你看了会笑!但我还是很想和你说一声谢谢。
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原谅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这种人气太久。我不想看到你们不开心!
你看,我说我很笨吧,我真的很笨,我总是会把很好的事情搞砸。
我真的不希望你生气!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太会哄人!但是我是真的不希望你难受!不希望你不开心!
我没有什么心眼!但是我知道谁对我好,也知道应该怎么回报这个人对我的好!
……
就是这么回报?哈哈我真谢谢你了赵海藻,不过这种逻辑我们人类实在无法理解。剩下的也看不下去了,给欧娜发完信息又关了手机,心理的难过最终没敌过生理的睡眠需求,困意袭来时感觉恐慌,我妈说过哭完睡觉醒来会变成精神病的。所以睡得很不塌实,还做了奇怪的梦,不知怎么怔忡着就咬破了舌头,睁开眼睛看着明亮的窗外,是一个晴天。
小藻儿轻轻敲门:“家家,你让我进去跟你说话行不行?”我没吭气,她又问:“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我反问她:“你觉得你问这话有意思吗?”舌头很疼,不知是梦里的疼还是真的疼。
“那为什么连话也不跟我说一句,骂我都行,就是别生气了。”
“生不生气是我自己的事儿,你要说我讨厌你我也没话说。骂人我不会,都在一个屋住着,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我不想出门见了面尴尬,你让我一人待会儿别理我。”
“家家你别这样,我确实知道错了,我现在心里也不好受,你知道我不会走的,我不是那种会晾着别人的人。”
“那你活该遭罪活该觉得别人讨厌你!”看到没有,人就是这样,总要在做错事之后才说:我不应该。为什么不能当初就不要犯错呢?道歉不是愧疚,其实是一种自私的寻求心安。
“可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生气,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把你当朋友,就是这么简单!”
“人心都拳头那么大,谁也不比谁少一块儿,真的,藻儿,谁都不好玩儿,知道吗?”
“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啊……季风?……”她放开嗓子哭了起来。
季风让她回了房间才站在门口喊我。“开门。”
罪恶之源来了,我不想见他。
“你听见没有?”
他可以把门撞坏,但我不怕,房东要扣我押金的话我会让他赔我,少一毛我找他们家要去。
“你这是干嘛呢?”他压低了声音,“多大点儿事啊?听话,快出来,今天还有事呢……我没招你吧?连我也不搭理!”
我没有欧娜那种对面也能视人于无形的功夫,只好不着他们的面,心气儿不顺就不说话。也许对别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我心里多了个结,硌在那儿,我难受。
做贼的都心虚,对小藻儿我什么都不用说,只不理不睬,她自动会招,哭得孩子一样,孩子都是哭给别人看的。我自负地以为,想玩心眼,她一开始就选错对象了,可不得不承认,我还是领略了阴谋。戳穿她这个小伎俩的过程就是一种失败,做人的失败,忍不住问自己:我是不是太天真了?交人不该交心是吗?人心原来果然如我想的那般险恶吗?正常人在世上有必要靠谎言度日吗?说谎是否确为一件高贵的事情?人性诚实论当真离谱得可耻?或者女人的友谊,定义就是彼此防范相互遮掩?这些问号一直在我脑中不停浮现,我越来越觉得认识小藻儿绝对是我的不幸,她是老天派来摧残我美好生活信仰的。
季风也是不祥之人,媒介之流。我迁怒于他,他没有耐心,拍了几下门,走了。过了很久又回来,站在我房门口不知跟什么人说话,有熟悉的笑声。这个笑声!我扑腾腾跳下床,竖起耳朵听。当当当,手指骨节与门板优雅碰撞,地中海的绅士敲门方式,清朗的嗓音带着淡淡戏谑的语气从门缝里钻进来:“小老婆,开门。”
翅……翅膀怎么会来!
“唉呀这一群傻孩儿。”他微微弯腰抬着我的脸,做万分心疼状,“看把眼睛哭的。”
“有事儿就说,猫屋里哭有啥用!”季风的眼里也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