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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的求婚已使她大脑浑沌不已,再加上这一场宵夜大餐,她轰然的脑袋无力消化。
“那……速水夫妇他们呢?”虽是曾经历过的,然而她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起起伏伏的心情下,只有一片纷乱。
“你失踪后,他们便移民到阿根廷,再也不踏上日本这片伤心地了。三年前已相继过世。”
“很遗憾我们父女俩来不及对他们道声感谢。”裴智宏深深说着。一直以来,他都很希望能亲自向援助过女儿的人道谢。
“不。事实上,姨丈他们一直都很感谢红叶的出现,不然他们可能熬不过丧女之痛。”
他看向一迳深思的红叶问道:“你感觉如何?”
“像听了一个故事,还理不出头绪。”她虚弱的微笑着。
没有真实感!不是经由自己想起来的过往,由别人口中说出来,的确像是听了一个故事。隐隐约约,尘封紧闭的记忆像有些微应和的震动,但一切仍是那么不真实。
她必须好好整理一下,似乎还有什么疑点未厘清,应该还有一些什么事的……。
“卫极,这么说来你与我女儿八年前的婚姻,其实是不成立的,但你们有过一年多的婚姻生活?”裴智宏试着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是。”
“为什么不肯等她恢复记忆?”
“她花了八年,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失去的记忆。由此看来。当年我的决定没有错。何况这也是速水夫妇的要求,即使是替身、移情作用,他们仍希望以此安慰自己女儿有了归宿。
我姨妈虽然在美国长大,但很具中国传统思想,形式上,也算是把表妹的魂魄归到我卫家安憩。”
裴智宏严厉审视他。
“你有两个妻子,哪一个才是你中意的?”
两双相似的眸子同时看着他,并等着他的回答。卫极不答反问:
“你认为我娶你的原因是什么?”
灼热的眼神向她心口焚烧,不难解读他的心思,她有些羞赧的低下头,然后坚定的道:
“不管过去或现在,你必定因为我是我而娶我。”无论她怎样的丧失记忆,都绝对改不了她的本性。她裴红叶从来就不是会为爱委曲求全的人。
“没错,至少你终于弄懂了这一点。”他点头。皱了一整个深夜的眉舒展些许。
“很晚了,我看你们父子今晚就住下吧。如果我们还得讨论一场婚礼的话,我个人建议是订婚半年,明年定婚期。”裴智宏伸了伸腰。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想不起来。
唉,老了,也累了。
“爸,这一点我与卫极谈了再说,好吗?我上去打理一下客房,让他们父子睡。您也该休息了,让我们都静下来想一想,明天早上还可以再谈一次。”
裴智宏同意:
“也对。谈了那么久,的确需要花脑筋想一下。”
待裴红叶转身上楼,裴父才了下头,看向卫朗纯真、漂亮的睡脸,想到了他要问的。
“为什么刚才的故事里没有提到朗儿?”
“因为你们不认为他该存在。”卫极抱起儿子,不料裴智宏向他伸出双手,两人眼光沉沉的对上。
他道:
“我一直觉得他与我们裴家关系很深。你知道,我相信能打开玩具盒的人,一定与裴家有深刻的联系。”
卫极让他抱过儿子。
“红叶肯定她没生过小孩。”
“如果你还算了解裴家人,”裴智宏在卫极眼中找到他想知道的蛛丝马迹。“那你就该知道裴家人在私人情感上一向避重就轻。加上红叶又有着她母亲太过实际的性格。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失忆那一段了。你能明白吗?”他搂紧怀中的孩子,深吸口气,却平息不了悸动。
卫极与他未来岳丈对视良久。
“她总是把她最重视的事物藏得最深,也从不让脆弱的情绪干扰她。”
“也许是我的错。我们总是教导她别让对手抓到弱点加以利用。所以她不交太黏腻的朋友、不谈感情。她必须随时让自己坚强得像女超人。小子,我不得不说,如果红叶没失忆过,你根本追求不到她,而且还让我的外孙诞生。”最后一句,几乎哽咽,并且肯定里暗有探询的深意。
卫极摇摇头,脸上带着自负的笑。
“第一,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遇到她,我都会追求到她。事实摆在眼前,我并不是抬出丈夫身分,迫使她接受今日的我。第二,如果红叶同意,我们会有的孩子不止朗儿一个。”
“提醒我别试图与你对立。”他笑。“你简直狂妄得令皱眉,我那些朋友怎么尽说你温文可欺?”
卫极微笑耸肩,明白了裴智宏已彻底接受他了。这很好。虽然他从不以为老人家同意与否可以动摇他分毫。
“谢谢你将我的外孙教得这么好。”
“不客气。”
“只是为什么要这么迂回?除了要红叶心无挂碍的接受你之外,还有什么吗?”裴智宏好奇。
卫极点头。
“我做了一些功课。如果一年前我突然跑到红叶面前,告诉她我是她丈夫,您以为会如何?”
“马上被丢出大楼。”
“是的。”卫极一点也不怀疑。
“但你有证据,小朗更是活生生的证明。”
“是。但我不要她因为血缘、证据那些缘故而接受我们父子。何况这也是我认识真实世界里的她的好机会。”
裴父摇头叹息。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顽劣固执的男人?”
“有,令嫒。”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 ※ ※
习惯每日早晨六点左右醒来。她眨了眨眼,首先感觉到一只横过她柳腰的手臂正压着她:再感觉到枕下有一只胳臂环着她肩头,形成亲昵占有的姿态。
呵!她的香闺进占了一个男人。
很奇怪,但并不感到难以适应,彷佛一切理所当然该是这样。是因为知道两人当过夫妻吗?还是身体早已对此熟稔?
无论如何,在未失去记忆的现在,她是“第一次”与男人分享一张床。天哪,父亲与朗儿也在宅子中过夜哩。她得想想为什么昨夜原本在谈婚礼他们各自有坚持,后来为何会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情?
她知道这一定会发生,毕竟梦里温习过数次。看不真切春梦的实景,但氛围却是火辣得令她醒来良久也忘不掉。卫极的吻常给她自制的疑惑明明是火热至极的吻晕她了,那般放肆又怎会给她他正在克制的感觉?
昨夜她才了解,他的确是在克制。他总是想做的比深吻多更多。但不合宜的场合、不台宜的地点,加上她还不“认识”他,隔在陌生人的界线外,他怎么做都是唐突。其实他一双眼已够放肆了,不然为什么她甫见到他时会常常想逃?
他似乎疏旷了很久。昨夜是火热、试探,并且由笨拙到配合一致的过程。他的生疏取悦了她。秘密的喜悦令她一睁眼就笑意盈盈。
抬头看了他仍沉睡的脸,也不打扰。她决定探险。
先小心抬起他搁在她腰上的手臂。她认为她该看到些什么。没错,有伤疤,呈圆圈状。
她真的狠狠咬过他对吧?血腥味似乎仍在口腔内,那快意仍在。
缝了九针。她猜,并且肯定。
但为什么她会咬他?
也许她的梦境真实度比她自己猜测的多更多。原本她只信二成,现在至少提升到七成;她无法相信一个人的梦境来自百分之百的真实,全无美化的杜撰。
她认为她已知道了全部,但卫极似乎认为不够。他深邃的黑眸深处总有几分期盼,似乎恳求她再多做一些努力。是!她愧疚自己从未想起自己结过婚,连作梦也只梦着恋爱的一段,以及怕他的一段,居然不曾梦过婚礼!这可是人生大事哩。
卫极不要她经由他的解说而“接受”他是她丈夫,一直以来他希望她“想起”自己有丈夫(并且深爱着)。可惜你能对学商的人有什么期待?除了在脑子内装满赚钱、投资、增值计画外,谁会期待挖出一颗浪漫细胞?更别说为了梦境去无病呻吟、大作美梦成真的推演了。
事实上她会如此迫切想挖回八年前的记忆,从来就不是预期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而只想解开一切,好得回自己身心的平静,不再任梦境干扰她日常作息。
她对不起他,她低叹。转身支肘看他的脸,以挑剔的眼光审视他,就像最严苛的美食家正面对着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他轮廓立体,但不会过于有棱有角;他看来斯文俊逸,却从来就不是软骨头。相较之下,她裴红叶是太过锋芒毕露了,世人给她的评价是圆滑、世故,优雅而手腕高强。这不是锋芒太露是什么?徒增对手戒心而已。而这人,轻易让人撤下心防。
怎么说来着?斯文可欺?偏偏她从不这么认为。
也许是感应到有人在盯他,他睫毛动了下,缓缓睁开佣懒的眼,并且对她露出浅笑,压下她后脑,便是晨吻。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做。也许他们夫妻间一直有这个习惯,她模糊的想着。
“早安,见到你真好。”他咕哝,声音像陈年老酒一样浓郁香醇,令她迷醉。
不知为什么竟想流泪,脱口而出:
“嗯,就不知道当我们老得连牙齿也掉光光,你是不是还能这么对我道早安。”
他咧出大大的笑容,保证道:
“五十年不变。”
她不知道,他们已逐渐把过去与现在叠合。她记不起一切,但她的身体记得,习惯记得,性格仍是一致。
卫极决定,如果她无法想起来也无妨了。至少从今以后他拥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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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再有梦境让她臆测着过往。
很奇怪。自从与卫极生活在一起,身体便接管了原本来自潜意识里的提示,一一找回某种她荒旷已久的步调。
她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的案头供养一盆莲,知道他“应该”中意烧饼油条多过土司奶茶的早餐。
他为她端来早晨第一怀乌龙茶,因为她以此为每天的开始,并且清醒。他卧室的摆设充满了裴红叶的味道,没有她讨厌的灰、黑、红,全以米白为基调,柔和得足以让她心神放松,虽然不易见到个人风格。
本质上他们是契合的。不随意彰显个人太浓重的味道,不轻易让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在商场的厮杀之外,他们寻求可以全然放松的环境。
“我们像是老夫老妻。”她叹息。
婚期订在年底,原本卫极要求一个月后结婚,但裴父并不同意。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嫁女儿的机会,好歹也要大肆昭告天下,并且做周详的准备。原本打算拖一年的,但两相妥协后,决定年底结婚。
有时他住在她家,但大多时候他们偏爱挤在他的楼中楼过小家庭的生活,除了假日外。
为了给朗儿踏青、接近泥土的机会,周末通常都会在裴宅,拨出一小块地陪朗儿当农夫。
今天是甜椒的收成日,阳台上结了丰美的果实。一家三口合力做了生菜沙拉以及三明治,来到裴宅的草皮上野餐。
此刻她抱着鼓胀的肚子靠在榕树下,觉得这一辈子将以此宁静终老。
卫朗吃饱了之后,仍精力旺盛的跑去他的那块地观察蔬菜生长情形,不时传来欢呼声。
他递给她一杯茶。
“我一直在追求的就是这种生活。”
“很没刺激性,但平凡而安全?”她挑眉。
他浅笑,眼波闪过些许沧桑。
“如果你曾不断的疯狂追求着,却总只得到绝望,你就会知道这个画面多么值得感恩。”心爱的人都在身边,日夜不离,一直维持着现况,已是上天的厚赐。
她靠近他,将他的头拉靠在腿上安栖。
“这八年来,你以为我会在哪里?”与他重相识两三个月以来,她无时无刻忙着追溯过往的自己,以及忙着逃避他与爱上他。纷扰的思绪像多头马车,各自有它的方向去延伸。每一个方向都像是重大的线索与答案,左支右绌之下只弄得她心力交瘁,却找不出统一的方向,还是由卫极说明才拼凑完全。但她忘了问他,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一个妻子突然失踪的男人,如何度过他忧心如焚的八年?
“有七年的时间,我不断在找你。京都更是我永不放弃的地方。我不能相信你可以将我们的一切忘了个一乾二净。我问过医生,一般来说,如果人脑曾失去一段记忆,仍是会慢慢回想起来。我以为你会想起来,并且回到京都,或北海道找到我。”
她怜惜着他因回忆而疲惫的脸,深道:
“对不起。”
他拉住她手细吻了下。
“但你没有。我猜测你可能与我相同是华侨,但全世界的华侨何其多。我漫无目的的找,新加坡、台湾、中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