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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来了柴木,淋上了油,放了把火。
火光冲天,把家里的人都惊醒了。
大家披着衣服到处乱窜。
祖父的脸色铁青,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想干什么?”
他看着火苗把石榴卷了进去,看着她渐渐的卷曲,发出刺鼻的怪味……
可他强忍着,站在那里看着。
老宅子里,只住着祖父和他……他不敢问,石榴为什么会吞进自杀。
所以当祖父那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对祖父说:“我要把她的灰撒在石榴树下。”
祖父望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疯子,大太太则嘶声裂肺地哭着扑了过来。
从此以后,下人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家里的叔伯见着他目露戒备……可他并不觉得伤心,因为他发现,再也没有人敢对他说,“不”了。
然后,大太太把她的陪房庞德宝从很远的广东调了回来,开始近身服侍他。
庞德宝尽心尽力地侍候着他,把他当成真正的主子一样的恭敬,也会陪他对着那棵被烧焦了枯死掉的石榴树发呆。但他心里并不满足,而是常常觉得焦躁不安,想有个人像石榴一样,不想的时候就对他说“不”,喜欢的时候就对他说“喜欢”……而不是让他猜来猜去……
就像沈穆清一样……不管他怎样,她都相信,她不会伤害他……会对他流露出菩萨般安静的神态……如果她高兴了,看他的目光就会闪烁着星星般的璀璨……那是她在被人面前从来不曾流露的表情,只为他一个,只有他知道,让他总有一种洞察秘密后的神秘喜悦,透过表象看到了本质的欢悦……
萧飒全心全意地注意着沈穆清,见她微微蹙眉,见她脸颊泛红,见她露出无奈的笑容……他嘴角的笑变得生硬……心底有了苦苦的涩意。
汪妈妈,是在教训她吧?
如天之骄女的穆清,因为自己,被一个做妈妈的教训了……
他心时突然间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自己只是想……想看看那目光中透着皎洁的微笑,想看看那泛着如三月桃花般娇艳的面颊,想看看那如蝴蝶翅膀般颤动着的纤长睫毛……却让她受到这样的羞辱……
萧飒的手捏得紧紧的指尖发白。
他却一无所知。
……
四个人重新站在一起。
萧飒的面容还是那样的爽朗,神态还是那样的从容,沈穆清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落寞,一种颓废……如一盏明亮的油盏,渐渐燃尽。
她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任翔跟萧飒到底讲了一些什么,竟然会让他一副倍受打击的摸样?
汪妈妈却是很高兴的。
这个萧七,还是有点眼色的。见自己把姑奶奶拉到一旁,果然就老是了不少。
任翔却是目光闪烁,一会儿暖暖萧飒,一会暖暖沈穆清。
“任公子,如果堂姐出了这样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沈穆清表情沉稳,冷静的问任翔。
任翔被点了名,微微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萧飒表情是阴沉的,如暴风雨前的天气,隐隐带着一触即发的狂乱,让人心悸,“这事宣扬出去了,沈家固然是件大丑事,可对你而言,只怕也不是那么光彩吧?”
任翔欲言又止。
萧飒已不耐烦:“任翔,你相不相信,我有一种法子让你开不了口?”
任翔苦笑,却答得很是服气:“我相信。”
沈穆清不由诧异地望着这连个人。
不过是在一起住了几天而已,竟然就互相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沈四姑娘的陪嫁里有一块地,在太仓西桥,只靠着石塘柔。”任翔斟酌的开口,“如果能拿到那块地,就能在石塘旁建个码头,到时候,凡经过太仓的船就不得不在码头停靠,假以时日,我就能与崇明帮的人一教高下了。”
还好是为了钱!
沈穆清停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汪妈妈却忍不住嘀咕道:“就是为了这样一块地……任公子也特辛苦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
“妈妈有所不知”任翔间屋里的两个女人对自己的行为好像都大为不解的样子,忍不住辩解道:“我也曾像四姑娘提出那块地,可不管我出多少钱,四姑娘都不卖。不仅如此,当她知道了我的打算后,还准备将那块地卖给崇明帮的人,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事出有因
萧飒却是大手一挥;“这些事再说有何用!”
任翔苦笑着望向萧飒。
“既然这样,我有个小建议。”萧飒笑望着任翔。
任翔目光一凝。
“你回太仓去,和沈四姑娘把婚退了。”萧飒的表情淡淡的,身姿笔挺,看任翔的目光非常专注,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压迫感,让人不得不静心敛气地听他说话。“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想点买卖,你要是有兴趣,不如来帮我如何?”
任翔吃惊过后面露狂喜,朝着萧飒作了一揖:“多谢萧兄提携!大恩不敢忘!”
沈穆清倒是眉脚微挑。
这是什么生意?竟然让任翔这样的感恩戴德,一副已经发了大财的模样?
“要是太仓的认问起来,你就说,沈四姑娘在京都”,萧飒继续道,“由大伯父做主,两人解除婚约。”
任翔也干脆,道:“反正我在太仓也没有什么人,既然和萧兄合伙做生意,我看,我就暂时离开太仓吧!这样一来,解除婚约的事就可以说成沈四姑娘瞧不起我的出身门第,宁死不嫁好了——反正我人也不在太仓。我也会让手下的小弟兄大肆宣扬,不会让沈四姑娘的名声受损的。”
汪妈妈大喜过望:“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沈穆清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二叔那里也这么说吗?〃沈穆清却担心她那个二叔。
任翔犹豫了一下,道:”姑奶奶放心,了不起多舍些钱财。”
沈穆清听着脸色一红。
好再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起约下了再见之期。萧飒打发任翔:“你在外面等我,我还有些话和姑奶奶、妈妈说!”
任翔想到自己的处境,笑着应声而去。
汪妈妈就很警惕地站在了沈穆清的身前。
萧飒眼神一沉。
沈穆清也觉得汪妈妈这样做的太明显,轻轻推开了汪妈妈。朝着萧飒笑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们?”
萧飒见她推开汪妈妈,眼前一亮,嘴角不禁翘了起来,俊朗的面容就有了月色的轻柔。
“沈四姑娘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相比沈大人身陷囫囵,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放在沈大人身上才是!”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汪妈妈和沈穆清不约而同地点头。
“至于沈四姑娘那里……”他沉吟道,“东西那么多,不可能走陆路,得从水上下功夫。只是我没有这方面的熟人,等欧阳先生回来了,看能不能让他帮着找些关系……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失踪了吧!”
汪妈妈很是赞同:“欧阳先生已经往家里赶了……这两天就会到。
到时候,我会跟欧阳先生说的。”
“戴贵那边,我们也不放弃。
人不可貌相,谁又敢说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呢?”
沈穆清心头的怪异更是强烈,她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你要说什么??”萧飒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心思,“有什么话,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你看,今天如果不把任翔找来,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不可能这样顺利地就解决了任翔。”
沈穆清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犹豫了一会,才道:“我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戴贵?”
“嗯!”沈穆清抿了抿嘴,“我是见过他的,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我实在是怀疑……”说到这里,她又有了几分犹豫,“怀疑我见到的那个人,不是真的戴贵!”
汪妈妈道:“不会吧!当时他姐姐秦夫人也在场……”
“可当时那种情况太特殊了……”沈穆清反驳,“你想想,去相亲,谁不会把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相亲?”萧飒微微蹙眉,轻轻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沈穆清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根本没有注意萧飒。她凝声道:“而且,我还怀疑陈姨娘……家里一向门户森严,那红宝石的耳坠难道十自己飞进来的不成?”
汪妈妈听了一怔,立刻道:“要不要问问陈姨娘?”
沈穆清就望向了萧飒。
萧飒沉思了片刻,道:“我的意思,还是问问。要是你们怕惊动了太太,问问她贴身的丫鬟也可以啊?”
这又是一道难题。
沈穆清无奈地道:“湘莲如今还被关在大理寺的诏狱里呢!”
一时间,这件事陷入了僵局,屋子里弥漫着股失落的情绪。
萧飒挺直了脊背,笑道:“欲速则不达。大家也别急,我听说这段时间闵先生一直和沈大人的门生联络,看能不能想办法给在诏狱里的沈大人递张条子进去。论谋略,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不如一个沈大人。如果能联系上他老人家,这事就好办了!”
沈穆清和汪妈妈连连点头。
她捏了捏衣袖里的银票,吩咐汪妈妈:“你先出去,我和萧七有些话要说。”
汪妈妈玩着沈穆清,磨磨蹭蹭半天,见她面色越来越严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没有了人,沈穆清就把银票拿了出来:“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你先拿着。要是差,就说一声。”
萧飒望着那白如莹玉般手掌捏着的一叠银票,沉思片刻,笑着接了过去:“要是差,再跟你说吧!”
沈穆清大大松一口气。
她最怕那种自尊心超强的男士,常常干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事——送走了萧飒,沈穆清和汪妈妈去见李氏。
当然,理由就变成了沈穆清担心李氏,特意回来住几天的。
李氏忙吩咐汪妈妈做沈穆清最喜欢吃的煎小黄鱼,又叫陈姨娘给沈穆清收拾房子。
沈穆清笑着拦了:“有英纷,还有明霞,何必要麻烦陈姨娘——她这段时间照顾大舍,也辛苦了!”
李氏没有再坚持,陈姨娘就朝着沈穆清感激地笑了笑。
吃完了晚饭,李氏让英纷和明霞陪着沈穆清到处走走:“看看家里还缺些什么,也好添些。”
沈穆清也想看看,应声带着英纷和明霞到处走了走。
外院的客厅、书房都已摆上了家具,院子里也种上了花树,不过“树小墙新画不古”,总是有几分生硬,不如原来的高雅大方。
她略略看了看,就回了正屋。
抱厦里只有一个守夜的婆子,看见沈穆清进来,忙起身要去禀报。
沈穆清拦了她,带着英纷和明霞进了屋。
东梢间的罗汉床旁的立式羊角宫灯散发着让人温暖的昏黄光芒,李氏一身丁香色的通袄长袍斜倚在崭新的大红色迎枕上,手里托长长的黑漆烟杆,满脸的陿意地吐着烟圈。
她怔住。
有多长时间了?她没有看见这样全身放松甚至带着点享受表情的李氏——沈穆清轻轻放下门帘,镊手镊脚地走了出来。
清冷的空气打在她的身上,让人皮肤骤然紧绷起来。
沈穆清如不胜风寒般地蹲在了地上,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知道了李氏的心思,沈穆清就会在她要抽烟的时候找个接口回避。
只是第二天的晚上,突然下起雨来。
沈穆清坐在花厅里,听着雨打在屋檐上的噼里啪啦声,静静地等待着时光的流逝。
如彩霞般绚丽的大红色锦绸衣裙也不能赶走她眉宇间的寂寞。
三少奶奶在想什么呢?
以前她做姑娘的时候,从来不坐在窗边听雨,下雨的时候,她总是把大家招到她屋里玩簸钱,玩投壶,有一回,甚至在屋子里殧鞠——总是热热闹闹,从不孤单——临窗坐着听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嫁入梁府以后——英纷在心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喊了一声“三少奶奶。”
沈穆清回过头来。
“有个叫萧七的,要见您!”
沈穆清很是惊讶,“萧七?这个时候?”
英纷点了点头。
她还记得,这个萧七,就是那个住在柏树胡同里的萧公子。
“快让他进来!”沈穆清的表情变得凝重。
萧飒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这个时候见她!
出了什么事?
是沈月溶有了消息?
就算如此,也不用这样的急切啊!
念头闪过,萧飒已大步走了进去。
雨很大,他身上已换了件石蓝色锦缎直樶,下摆湿漉漉的,“滴答”落下水来。
沈穆清急步迎了上去:“出了什么事?”
走的近了,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