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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里回旋了阵子,终于隐没。却见她依旧牢牢地看着那老太,一拱手道,“婆婆勿怪,还请继续。”
这时,我的腿脚开始觉出酸痛来了,心里叫苦,各位、你们都赶紧吧!否则等你们这出弄完了,我怕都没精神头应付那什么求和的事了。
那婆婆也不气恼,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恭喜皇上,相救之人乃当世高手,殿下经此人这番救治已是根除宿疾……”
“哦?此话当真?!”只见皇帝顿时喜形于色。
“是的,陛下。景殿下在此人救治后即刻静养十日便可恢复健康,但可惜的是殿下似中途又遇到了贼人劫杀,奔波之下使原已通顺的脉络又有反噬之向……”
“啊!婆婆可有救治之法?”
呵,这女人的声音我认得,不就是那二公主么!
“本来老婆子并无完全把握可以用正在炼制的新药救得殿下,可如今有了那人施救在前,只要新药炼成,殿下便再无隐忧。只是……新药一直还差着一味主材未能寻得,还请陛下恩准老婆子便宜行事,向有此药之人求得药材。”
“准了!婆婆只管去取药,只要钦王病除,多少金银、朕都不惜!”
“老婆子谢皇上恩典。”说着竟一改原先的倨傲跪了下来。啧啧,皇权社会还真是皇权至上,老太替皇上救丈夫呢,还要反过来向求医的磕头谢恩。
“老婆子担心的不是金银,怕的是此药材珍贵、老婆子自己寻了十年未得,如今虽有了药材的下落却恐此药也是他人的心上之物,即便金银也有换不回的可能,老婆子自当尽力。”
“哼,钦王所需、看谁还能真的不给?”
那老太没有理睬皇帝的这声冷哼,只深深弯腰行礼而后颤巍巍地走下了皇座前的台阶。我楞楞地看着她那似乎随时要倒的步子,只担心着这老太别一个不小心在哪里摔了磕了再站不起来。所以当她在我面前站定、朝我一揖后蹲下与我平视时,我几乎大叫出声:怎么又是我!所幸这几年别的长进不多,惟胆量和忍耐力锻炼得很到位,自己生生地将这尖叫给及时压到了肚子里,心里也顿时明白过来,这事儿多半和沈同学有关。
“二小姐,救人救到底,虽殿下此次未能按嘱静休、辜负了前番援手救治的苦心,但想二小姐也终不忍见自己的心血白费,故还请小姐能将蛇羽兰叶赐予。”
“蛇羽兰叶”我倒是原先找情钟来历时在那本《毒鉴》里见过,是被列为传说中的化淤、去毒良药。按书上说法,要获得这种药材得先有三样东西:一是稀世的止微兰的种子,二是巨毒无比的铁线心蛇新蜕的蛇衣,三就是极度的耐心与细心。不说前两种东西在现实中是如何如何难获得、光只那日复一日的耐心伺候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三年发芽、六年出叶、十二年才成材,还只能取它的两片心叶才有药效。
可是,我知道这东西不代表我就能有这东西啊,而她刚才那几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人是你救的,可惜被救之后没好好按你的话躺着,现在他病又发了,没办法、为了不让你自己的心血白费,只好请你再拿出东西来救救他……
我惊愕之余微微侧目看了眼站在身旁的母亲大人,想着她是否能给我点提示,却见她竟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宝座那边,脸上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不知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
“咳……”我不自禁地咳嗽一声,“王某学识浅薄,不知婆婆所说的蛇羽兰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哼,如今世道谁不知她家里那男人的药石之术,还这番地惺惺作态!”我的话才讲到一半,耳边便传来不知何人的细声咕哝,说是细声、那声音却也刚好让我听到、让这殿上的众人听到。
我不禁冷笑,敢情是觉得这天下的好东西都得在我家里了,身边有个懂医的就得把奇珍异草都搞到身边?这不是敲竹杠又是什么。可如今大殿之上,即便是敲竹杠我也得应着。
“这位大人说得有理,民女的夫郎的确懂些医术,理当人尽其才,为陛下的安康吉祥、天下的苍生幸福配制良药。可否请这位婆婆画张蛇羽兰叶的样图,民女一下了朝便去问他。若是的确没有、还请陛下宽个期限容民女去寻,民女定倾尽全力为之。
“不必如此麻烦了,”那婆婆眯了眯本来已见不太到的细眼,“二小姐不识药草,老婆子自是相信。二小姐怕也是的确不知道自己身上已带着蛇羽兰叶。”
我不由一楞,当众陷害我?是那皇帝打得算盘?可她只要抓住沈言楷的逍遥门做做文章便足以在今天让我难看,似乎没必要绕个圈子还把她自己的丈夫绕了近来。可不是那皇帝的算盘,这老婆子又在做什么呢?真的是为了这景钦王的健康寻药?
'70'铜钱
那老婆子扫我一眼,不再言语,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会儿又用极慢的速度将手伸了过来,我见她瞧着她自己手掌心的神情凝重又兴奋,连眼角那下垂的皮肤褶皱都似乎在颤,便随着她目光瞧去,却见她手中已托着一方精致小巧的编织笼子,模样好像普通人家拿来养蝈蝈的那种,不过她的这个用的材质不同,整个光亮闪闪、豪气逼人,似是用金子打造出来的。我微微发愣,别瞧这婆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随时要倒的样子,此时伸长手托着这分量该不轻的笼子却是纹丝不动稳当之极,眼中似还快速地闪过一丝什么东西,让我一瞬间竟觉得自己眼花了――眼前这人该正值盛年才对。眨眨眼,再瞧眼这老婆子,却又无甚不妥,或许、是金光晃了眼……或许、是笼子中的东西对她而言很是重要。
“二小姐请看,笼中装的乃是我珍养多年的步蛉,此虫无甚长处,却能辨得蛇兰,可在一里远处嗅到蛇兰的气息。今日我一近大殿,便觉出它的不同,猜想今日或有人携了蛇兰,待近得二小姐之身,此蛉更是震翅不已。”说着她将笼子塞到了我的手上,我顿时觉出那笼子正微微发颤,想是这老婆子方才讲的什么虫子震翅的原因。故作镇静地将笼子拿到眼前一尺,瞄到笼子里的确关着一个长的有点象知了的家伙,犹豫着是否该拿眼睛凑到上面的小孔去看个仔细,那笼子却越震越厉害起来,只我犹豫的片刻之间已是嗡嗡之声大作,大殿之内又是一阵吸气声。我顿时额角冒汗:原来用金属薄片做笼子不光是为了好看和显富,还是为了突出功能――笼中的虫子振翅引起金属薄片的共振从而发出响声提醒旁人。
“所以,老婆子还请二小姐能找找今日身上带着的物事,当是不会错的。”耳边传来那苍老的声音,手上的笼子也被她趁着我发愣时拿了回去,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了。
看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从我身上弄点东西走了,根本也不用再去辨这什么蛉啊虫啊的是否真能识别蛇羽兰叶。我微微皱眉,此时也不用故作思索状,因为自己的确是在琢磨着。如今的可能性之一是我的确身上带有这蛇兰,是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沈言楷给了我的;可能性之二便是我身上并没有蛇兰,是这里的某些人别有用心这么说而已。
若是第一种情况,事情就比较单纯,只要的确是有的,我自然能找得到;而第二种情况的话,我就要考虑到底该拿点什么出来,又能让她们看得上眼又对自己不太损失的。不过无论如何这变相的搜身是免不了了,或许就是有人借机想从我身上找出点什么,如此想来,这钦王进殿、病发的时间也实在安排地很是巧妙。虽说我一向不会随身带什么特殊有价值的物件,今日为了进宫还刻意把身上的东西又清了一遍,绝对不会有什么能让人抓到把柄的,但、她们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对我的公然窥视。
探手入怀,将里面的东西逐一取了出来放在地上。一直不喜欢这边在怀里放东西的习俗,又重又硬容易磕到自己不说,还严重影响身材(虽然此地女人为尊,但在现代已揉到骨子里的审美意识还是顽强地保持着),可又从没见有人平时提一小拎包走来走去的,何况自己还一直保持低调,所以也就勉强入乡随俗,但只在怀里放些柔软轻便的小东西,平时若有重要些的东西一般都放在袖笼里特别缝制的夹层小袋中,反正此地的女装袖笼宽大。于是片刻之后,怀里已是空空。
那老婆子低下头一一翻看,蝈蝈笼子则放在了这些东西边上。可是连银票都一张张仔细检查过,却没见那笼子再次嗡鸣。
我已料到多半是这样的结果,但有了这段仔细检查的时间作缓冲,我已大致想好了,当老婆子抬头看向我时,我只假装思索了一下,便又分别伸手到左右袖笼之中,解下两个小袋子塞到了老婆子的手里。“婆婆请再验验这两样。”我极其配合地说着,她也理所当然地迅速打开检验。
此时,那蝈蝈笼子开始微微发出了响声,老婆子顿时手脚更加麻利了起来。可惜的是等她全部看完,问明白里面的这些全是我日常保养的小东西后,笼子的声响也没见增长。不过她倒是一点没有失望的样子,甚至对我的这些个由沈同学亲制的霜啊粉啊刷啊的还很感兴趣,若非此时还有另一件大事且又在大殿之上,怕是立刻开口来问个仔细了。
不过如此看来,她倒似乎真在找药,因为在给她的一个袋子里有一块据说品级极高的碧玉,虽还算不上稀世珍宝,但它的市价也可抵得一户小富人家的二十年开销,而另一个袋子里则装有沈言楷曾经给我的铜牌。这两件东西拿到她手里时她并没有表露出与查验其它物件不同的举止和态度,没有刻意的仔细也没有刻意的不仔细,自己看过再拿到笼子旁边试验一下,就同其它没让虫子有响声的东西一样一并扔回了袋子。
难道真是沈言楷拿了蛇羽兰叶放在了我身上?那他又会放在哪里呢?话说回来,自己身上里里外外的东西绝大部分出自他手,小到挂饰发带大到外套大氅,无不由他张罗配搭,自己从未操心,若他想放什么东西在我身上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找起来怕真是要费番功夫了。如今,怀里和袖子里都没有,剩下的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腰带内侧的夹层了,但那里地方很小且不能放有厚度的东西,因此只塞了沈同学给我配的香粉囊来掩盖影昙的气味以及一枚之前他送我的青兰丹。只是拿出这两件东西得把腰带解下来才行,若这两样再不是,我就得大庭广众地一样样脱不成?……而且、即便找到了也要平白给她们拿去么?
“然儿,殿下安危关系重大。你再仔细找找,若今日新带的东西没有,就再想想还有什么是平日里一贯带着的。有时平日带惯了的物件,倒反而容易忘了、一时想不起来。”站在身边的母亲大人终于说话了,打打岔的同时也算暗示了我。我咬咬牙内心忿恨。这殿堂之上的人都在算计――这母亲大人熬到现在才开口支声,并不是她没办法帮我说话,不过是她的私心,想趁机让我多跪跪、多受点气,让我对那皇帝陛下多积攒些不满、愤怒,以便更坚定帮她的心思,同时也让我明白她的重要、得仔细听她的话。
平静地行礼说了声:“女儿省得。”便摘下脸上的面具,递向面前的老婆子。
今天进宫面圣,除了换了身衣服带上母亲给的些首饰,唯一算新带在身边的,也就这面具了,若非母亲大人提醒,我也差点忘记了――皇帝和其她的人们,很是想瞧瞧我的真面目吧。那就满足一下好了,否则无论找不找药一样会寻个理由让我摘下。
面具连手一起被老婆子托住,掌心传来的干燥温热让我一暖、忽略了她皮肤的粗糙。只是这样好一会没觉得她松开手,不由抬眼看去,却见她已转开了脸、取过了面具。
“小姐果然国色天香。”低低的声音从她嘴里说出,不禁脸微微发烫。这“国色天香”四字如今可是拿来形容男人的,这里的女人们一向地位尊崇,容貌早已不是重点。虽然她们还有穿裙子、梳高髻的习俗,但对于护肤、妆扮之类的观念已根本淡化,我刚才从兜里一下拿出这么多的霜啊粉啊的怕已经让在场的人惊愕不已,如今老婆子来这么句“国色天香”估计也是被刚才那些东西引导了。
想说点什么,却听大殿之上有人悠悠醒转来的声音:“……陛下……臣已无碍……累陛下担忧了。”话语轻柔而无力,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成功转移到了景钦王身上,老婆子也被皇帝陛下一个手势召唤回宝座前。
“陛下,臣有要事禀告。”未等老婆子走到他身边,半躺着的景钦王已撑起半边身子,从怀里取出几件东西递了出来,“陛下请看,此物乃日前臣路经边界时所得。”
我心里哀叹,这景钦王醒的也真是时候,如此一转移话题,自己又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去了,不过往好的一面想想,至少也让大家不那么急吼吼地盯着我了。于是赶紧趁着大家都暗自伸长脖子去看时,悄悄捶了几下自己的腿。唉!皇权!
“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