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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晓丝就坐在长孙娴邻座,在他们走后,才将一直低垂的脑袋抬起来,望着三人的背影,目光中闪过淡淡的怨毒之色。
卢智因为有事要办,便将遗玉送到后门的临街上,看着她坐上马车离开,才穿了两条街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坐上另外一辆马车,朝着长安城北驶去。
遗玉一个人回到秘宅,穿过前院,从花厅走出来的时候,愣了愣,阿生正立在院东,手中挽着一张长弓,没有搭箭,空瞄着几十步外院西输下的靶垛。
侧目见她立在花厅门口处,缓缓将弓弦收起,迎了上来。
“卢小姐下学啦,咦,卢公子呢?”
“他有事要办,说是今夜不回来了。”
“哦,”阿生没有问卢智去干嘛,话锋一转,“你回来的正巧,来试试哪张弓趁手。”
遗玉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一旁三臂宽窄的弓架,上面大小挂有五张弓,加上阿生手里的,一共六张,架间悬着一只布袋,另有几只皮制箭囊靠在架脚,里面插满了白褐相间的羽箭。
“这是?”她没有接过阿生从架子上取下递给她的一张轻弓,出声问道。
阿生笑笑,“昨日卢公子托我弄的。”
遗玉立刻就想起了早上出门时候,卢智同阿生奇怪的对话,原来是要拜托阿生帮这个忙,箭艺想要进步比棋艺和难多了,她力量和耐力都跟不上,这短短几日也不可能有实质性的进步,卢智这么做,在她看来难免有些大费周章了。
“真是寐烦你了,花费了不少银子吧?”
遗玉虽不识货,也能看出这弓架上的弓具不是常物,学里那些公用的弓箭虽然也不错,但远远比不上这些精细,那箭囊中的羽箭更是鹅毛尾的,看来都是价格不菲的样子,也不知卢智请阿生弄来这些个,给了银钱没有。
阿生摆摆手,“没花什么钱,这些东西都是京中别院原有的,我就让人拉了过来,举手之劳而已。”
不用花钱自然是好的,遗玉看向门靡轻掩的东屋和书房,问道:“王爷知道吗?”
“嗯,早上已请示过了,您现在试试?”
遗玉道了声好,回房去将书袋放下,又喝了杯茶,到院中时候,阿生正蹲在弓架边上摆弄着一只皮袋,她凑过去一看,就见他手中多了只不足尺长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整齐地码着长短不一的指套。
“您戴上试试。”
遗玉直接从盒子里选了最小的,戴在右手三指上,活动了一下手指,惊讶地发现竟然很适合,按说这东西是从王府别院取来的,怎么会有合她手指的物件,看这些指套虽做工精致,弹性十足,但上面的划痕却说明,这是别人用过的,李泰的手指不可能这么细小,那是谁用过的东西?
这么一联想,她再看那架子上桂着的弓,才迟钝地察觉这些都不像是李泰用的东西。
“怎么样,因定制需要些时日,您又是急着用,我便寻了现成的,这指套虽有些年头,但因是鹿皮制的,应该适合姑娘家使。”
“还好。”遗玉动了动手指,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欲问这物件是谁用过的,又觉得有些矫情,在学里不也是与那么多人共用么,怎么到这会儿反而别扭起来。
许是卢智同阿生讲过她不擅射的事情,他便一一将那几张弓拿给她讲解了一番,遗玉认真记下,每张都上了上手,最后选了一把五斗力的角弓,又挂了半囊箭在后腰上,国子学的常服不比寻常女装的拖沓,这身衣裳射箭倒也不显累赘。
小楼前的院子还算宽敞,从东墙到西墙足有七十步的距离,靶垛就安置在遗玉所居西屋房门外两丈远的空地上,阿生量了步数,数够五十,正好是在院东书房门前再靠东一些的位置。
若认真算起来,这是遗玉第二次摸弓,虽昨日才练过个把时辰,但这会左手拿着弓,右手抽出箭,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扭头向阿生头去求助的目光,换来他低头闷笑了一声,然后走到她跟前,低声说了句得罪,然后就伸手去摆正她的姿势。
两人站的不算近,阿生也就比卢智略低一线,遗玉平视可见他的脖颈位置,他摆好了遗玉的手臂,刚刚站在她的身后,将两手伸出来欲跃过她双肩,教她瞄准,就听一旁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阿生和遗玉一齐扭头朝书房看去,就见一袭水色长袍的李泰直立在书房门口处,一手扶在门框上,半眯着眼睛望着他俩。
阿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眼神从自己的手上扫过,颈后汗毛一竖,还没碰到遗玉肩膀的双手便“嗖”地一声收了回来,大步朝后一退,拉开同她的距离。
遗玉不明所以地将拿箭的那只手对李泰比了比,道:“在练习射艺。”
李泰没有理她,瞥了一眼阿生,道:“到楼上去看看银霄醒了没有,给它喂食。”
“是。”阿生点点头,步子有些急促地走进楼内。
师傅跑了,遗玉被晾在原地,默念了一句自学成才后,待要挽弓,余光瞄见站在书房门口没有回屋去的李泰,又侧头问道:
“殿下还有事?”
李泰朝外走了一步,迈过门槛,就站在走廊边上看着她,微扬下颌,遗玉从他这细微的动作上,接收到了“你继续”的意思。
她有些僵硬地扭过头,举起握弓的手,歪歪地搭上箭,回忆着昨日程小凤教她的方法,勾弦——弓只被拉开了小半。
五斗力的弓,比她昨日用过的三斗要多上将近一半,头一次拉脱也算正常。但此时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勾弦的左手下意识地松开,笔直的羽箭,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就像是没吃饱饭一样,不足二十步就跌落了下来。
开弓不利,遗玉只着了一眼不远处惨惨跌落在地的羽箭,便侧头闭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泄气的表情,从耳朵开始隐隐发热。
“姿势不对。”一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遗玉重新睁眼的同时,一只光洁的大手搭在了她仍维持举弓的左臂上,隔着略厚的冬装,她犹能感觉到从那五根莹白的手指传来的贴近感,她耳朵上的热气开始朝着双颊蔓延。
“殿下?”遗玉有些干干地喊了一声。
“嗯。”从鼻间发出一个清淡的音节,李泰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在抬起她的左臂之后,右手既从她后腰上的箭囊掠过,三指握着箭,环过她的垂下的方肩,搭在她面前的弓弦上。
遗玉的个头只及李泰的肩膀,尽管她的后背同他的前胸仍隔着寸远,但这如同记忆中那一夜环抱的姿势,从背后缓缓贴近的温热气息,却让她的精神瞬间变得恍惚起来。
—本章完—
第二零二章 练习很短暂
“集中精神。”
李泰察觉到被他圈在怀中的少女开始跑神,垂眼看见她一侧泛红的耳尖,眼中碧波流转之后,低语了一声,握着她左臂的手向前一移,紧挨着她持弓的小手扣住。
遗玉刚被他从头顶传来的嗓音唤回神,就因他贴近的手指迅速红了脸,两人同样侧身而立,共握一张弓,她的右手垂在身侧,目视前方,余光可见李泰和弦的右手。
“闭右目,不要看靶,盯着箭。”
“嗯。”遗玉呼出一口气,摒去脑中的混念,听他的话,不看靶垛,只盯着箭身同弓身的交错处。
在她应声之后,就感到左臂被带动略微下沉一些,李泰握着她拳头的手朝肘内轻旋,带动她用虎口处推弓,稳稳地摆正了姿势,遗玉因为刚才没有拉开弓,这会儿握弓的拳头刻意用了大力,连带手臂也有些僵硬。
“不用过于使力。”
不用力?遗玉心中疑惑,弦都不让她拉了,握弓再不使力,那她还射个什么劲儿,干脆站一边让他来好了。
李泰感觉到她动作上的迟疑,没有解释,握着她的左手朝前一推,扣弦的右手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弓弦拉至她下领部位。
“看着箭。”他又提醒了一声,在遗玉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支箭上时,他扣弦的三指同时松开,羽箭“嗡”地一声便蹿了出去,在遗玉视线的紧跟下,“澎”地一声扎在了五十步外的靶垛上,远远看去.那箭尾还在轻轻晃动着。
遗玉忍不住扬起唇角,尽管这弓不是她拉开的,连那箭都没摸到一下,可刚才的感觉,却如同是她自己将那支箭射出去一般,比起在学里十几支才挨上一次靶,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极了。
头一次“射”中靶心,遗玉一时忘了两人现在的姿势,侧仰了头去同李泰说话,白皙的小脸上带着笑容,双眼弯弯地,上翘的眼梢挂着跳跃的弧度。
“射中了!”
李泰垂头看到她这模样,心头微动,唇角不由稍稍勾起,青碧的瞳子闪烁着光泽,只是这细微的夹化,却让他本就俊美的面容瞬间散发出迷人的神采。
正在兴奋中的遗玉一时被他刹到,嘴唇来不及合上,有些愣愣地望着他,心中却在不断地重复善两个字——笑了、笑了?
李泰的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了短暂地一瞬,便又抿平唇角,瞥了一眼她呆愣的小脸,心中多少有丝异样的感觉,没有叫她回神,伸手从她后腰上的箭囊中又取出一支箭。
遗玉并没愣上多久,在他握着自己的右手一紧后,就快速地扭过头去,将有些加速的心跳又压了回去,暗自斥一声美色误人,双眼便紧紧盯着羽箭,好转移注意力。
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协作”的姿势,将半囊箭全都射完,当最后一支箭射在已经没有多少空位的靶垛后,李泰的身形一滞,缓缓将双臂收了回来,朝旁边走了一步,站在她身侧。
温热的身躯退开,冰凉的空气袭来,遗玉不适地轻抖了一下肩膀,扭头去看李泰时候,才发现院中的屋檐下,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一排灯笼,照的昏黄的天色不显暗沉。
李泰背着手,又退开半步,指了一下她脚下,道:“记住这个位置,再去取一袋箭,你自己射。”
自己射?她连弓都拉不开,如何自己射?心中郁闷,但遗玉还是走到弓架边上,又装了半囊箭,走到刚才的位置,顺着地上的脚印站好。
她扭头看了一眼李泰,等待他指示,他只是静望着她,没有丝毫指点的意思,遗玉暗叹一口气,抱着再丢一次人的打算,侧身站直,挽弓、搭箭、左臂下沉、虎口前推、右手使劲拉弓。
这时的遗玉并没有发现,在握弓持箭之后,她的身体很是自然地做出了一系列相当标谁的反应,她的注意力,更是全部都投放在了这一箭上。
虽然拉弓费力,左臂绷得有些发胀,但她还是顺利地将弓弦拉到靠近下领的部位,双眼紧紧盯着箭首,在一次吸气到底时候,三指一扣,羽箭“嗡”地一声破空而去——
箭飞出后,遗玉的双臂被弓反震了一下,随之,她很是自然地呼气,手腕一松,手肘微曲,肩膀垂下,在她做出这些细微的动作同时,视线中的那只箭稳稳地扎在了靶垛上,虽然位置离靶心远了些,却的的确确地是在靶上。
她空下来的右手快速掩在唇边,抑住到喉的叫声,傻傻地扭头看向李泰,既惊又喜,还带着疑惑。
她怎么就射中了?这么远的距离、还是六斗的弓!放在平日,能将弓拉开就已经是不容易!
李泰却没有为她解感,张口道:“放箭时再快一些,记住,不要看靶。”
教人射箭,不让人看靶子的,恐帕整个长安城除了李泰之外,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就算遗玉门外汉,却也清楚射箭就是要瞄准,李泰眼下教她的法子已经完全颠覆了射箭的理念,但却邪门的管用!
遗玉搭箭挽弓,按着他说的,看着箭,松弦时候快一些——又一箭射在靶子上,比刚才还要靠近靶心些许。
她心中的疑惑渐渐被信任所代替,放松了一下身体,缓和手臂的涨麻之威,取出第三支箭。
阿生静静地立在二楼的窗边,顺着仅开了一拳左右缝隙的窗缝,看着楼下院中的动静,从遗玉第一次射箭跌落,直到她在李泰的指点后,第二箭中靶。
他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心道:他竟是把这法子用在她身上这教人射箭不看靶的招数,其实说来道理很是简单,就是两个字——感觉。
但真正做起来,却是有难度的,不但要掌握住习射之人的心理,还要迎合她呼吸、心跳、脉动的节奏,在每次挽弓搭箭时,将它们高度协调起来;不看靶就是为了不至分心,将视线在射箭之前限制在一个较小的可控制的范围,然后,这种协调性往往可以让人事半功倍,这就要求教导的那人,必须是有内力且射艺好的。
当然,这种法子毕竟走了捷径,短时间内射箭的准头和拉弓的力量,都会维持在一种超常的状态内,可一旦先前那种感觉变淡,协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