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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气了。”不气才怪,他都差点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辛苦努力地付出,被人说成是旁门左道,是罪、是过,这一年来,就是收到他那封三个字的信,她都没这么气过。
这么想着,便没发现他避开了她的问题,冉过神的遗玉,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快很依到他胸口,鼻子里全是他好闻的味道,被他搂着暖洋洋的不想挪地方,可想着身后便是上百宾客,还是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的胸口,可肩上的手臂不松,反又搂紧了些,耳边一痒,便觉得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上面。
“我甚念你。”
这一句低语,比上百句情话,都要来的让她心底酥麻,耳根发热,推在他胸前的手也没了力道,却鼓起勇气仰起头,迎上他的双眼,这么一望,四目便胶着在一起,难分难解。
方才作画时候,遗玉就觉出这一别十几个月,他身上有些不同的变化,依旧是那个冷清的人,沉着寡言的人,可似乎对着她的时候,要比当初要多了些情味,这会儿再望进他流光四溢的碧眼,便知不是错觉。
“为何寄那一封信给我,”李泰想起不好的记忆,说话当中,便会抿平唇线,当时看见她那三个字,可是比现在的脸色要难看多了。
我无恙——这是他在不知如何书信时写给她的,可她回了他什么一一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当时他不想也不愿深究,可见着人,却不能不问清楚。
“那你呢,”遗玉眨眨眼睛,反问道:“为何普沙罗城的时候丢下我。”
“我想让你考虑清楚。”选择和他在一起,这条路布满荆棘,他之前不怕她受伤,那是因为她还没受过伤,可她受了伤,他才知道自己会惧。
“那你就可以连同我说一声都没有,就走人么,”遗玉想到那天晚上,前半夜他还把她裹进被窝里又搂又抱的,天快明时却丢下她一个人离开,就觉得委屈极了,事后她还生了一场病,若非是为了不让娘担心,指不定会严重下去。
听出她声音里的酸涩,他吸一口气,轻叹道:“我后悔了。”
把她留下,在普沙罗城外,启程前,他就后悔了,可他亲口应承了下来,就不会反悔。
这话不管真假,遗玉听着是好受多了,手指在他胸前戳了两下,一边古怪着手感不对,一边哪嚷道:“所以我说,再见了一而等再见面的时候,再和你了算旧账,谁让你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丢下。”
他派去接她的人,被她巧用来堵了韩厉的人,回京之后,她避而不见,虽说是为了今日重新露面的排场作势,可又何尝不是为了让他着急,天知那晚在卢家门前的长街上看见他的马车,远远看见他的人,她的思念有多重。
“……”李泰握住她的手指,同样想起那夜长街上她回眸的明睐,那种寻衅的眼神,环着她柔软的身子,看着她上下碰触的粉唇,眼底雾色渐浓,有些东西,似是再难按捺。
“累了么,我送你去偏殿休息。”他说着话,却不管她如何作答,已揽着人朝阶梯走去,修长的手指,已从肩头划到她颈侧,指尖轻擦过她的肌肤。
遗玉轻颤了一下,红了耳尖,直觉这会儿去偏殿休息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便往后缩起身子,可哪里有他力气大,几乎是半抱着她下了台阶。
“我、我还不累。”
“我累了。”李泰又换上不变的表情,可浑身上下,却是找不出半点“累”的迹象,只怕整整一年没有这会儿精神好。
遗玉愈发觉得不能同他走,干笑道:“那你就去休息啊,我——”
“本宫累了,就不同各位续杯了一一玉儿,你是要去哪,还不过来扶本宫回去。”
“是!”趁着李泰身体僵硬的片刻,遗玉像条泥瞅一样从他怀里滑了出来,一溜烟儿逃跑到离席的平阳身边,挽着她伸出的手臂,不忘礼貌地同在场的人告辞。
平阳被她扶着,走经李泰身边时候,顿了顿身形,轻描淡写地一句话,便同若有所思的遗玉下了阶梯,扬长而去。
“今晚这宴,办的不错,只是太过热闹了些,急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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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准备好了吗
平阳带着遗玉走后,少了这尊大神,所剩下的一半宾客,反而酒乐更加尽兴,那四坛蛇胆酒分下来,每人少说饮了一杯,其间不乏识货的客人,便多喝了些,两三杯下肚,当时隐约觉出妙处,却道不出所以然。
等到几日过后,明会这药酒的好处,口口通传,竟将接风宴上的蛇胆酒赞的神乎其神,可若想要再饮上一口,已是千金难求,以至于当天宴会过半便被逐客的众人,多是悔青了肠子。
这是后话,且说这场宴散时,已是第二日凌晨,诸如虞世南、长孙无忌他们前半衣过去便回去,剩下那些喝了一宿的客人们醉的东倒西歪,被芙蓉园的宫人分别搀扶去园外乘自家马车离开。
杜楚客送走了相交不错的高志贤,回到露天殿上,环扫一圈杯盘狼藉、满座虚空的宴席,发现当中还有一个漏掉的客人醉倒在案头,便走了过去。
“齐大人、齐大人醒醒。”杜楚客推了推一身褐袍的男人。
“嗯,啊,杜、杜大人啊。”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醉脸,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大着舌头说话,显然醉的不清。
“是我,天快亮了,且起来吧,我叫辆马车送你回馆去。”杜楚客看着这醉汉的目光,有些惋惜,这男人名叫齐锋,是贞观六年的进士,本该有一份好前程,可惜性格太温吞,办事又不牢靠,初入仕便办砸了几件大案子,若不是文章写得好,被谢堰引荐进了文学馆谋职,现在还不知被贬到了哪个穷乡僻壤。
“不、不、不用,多谢,我、隔一一我自己回去。”齐锋打了个滴隔,酒臭味把杜楚客熏皱了眉头,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推开上前搀扶的宫人,便独自朝殿外走去,杜楚客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招回了宫人,便又去忙其他的。
再说这醉汉一步三晃下了二十四阶,当中还差点栽了个跟头,沿着道路左边走着,几步后还是一不小心绊倒,滚进了茂密的草丛里。
“好酒、好酒啊,可惜不纯,搀兑的多了些——嗝,”躺进草丛里的人又打了个酒嗝,两手抬起使劲儿在脸上搓了几把,下一刻,竟是一撑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快步朝着小树林里走去,绕了大半圈,摸到园子后的偏殿,那里还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叩叩”
敲了几下门,齐铮也没等里面应声,便推开半掩的门扉闪身进去,两眼在屋子里搜了一遍,寻着屏风后的阴影,几步走过去,隔着那屏风,轻咳了两声,躬下身子,道:
“齐铮办事不利,昨晚贪杯多饮,漏听了您磕杯在案之声,未能及时阻止有心之人造谣生事,有负殿下责任,还请责罚。”
再绕到屏风另一头的罗汉床上,和衣侧卧的男人,身形微动,眼皮张开露出一双绝无仅有的碧眼,不是李泰,又是谁。
“耳朵不好使,既想领罚,便把它们割去吧。”
“这——”齐锋迟疑了一下,语调无奈又懊恼,叹道:“铮知险误了大事,多亏卢小姐急智,才没让对方得逞,按理说是该罚,割去双耳也不足惜,可殿下交付铮的事,铮尚有许多未能完戎,若就此割丢双耳,身残之下,怕是难再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不如此过就先记下,待铮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百年之后,下棺入土之前,再把两耳割了,也不枉铮一片忠心啊。”
这番肺腑之言,说的是声情并茂,可李泰听后,却是半点不为所动,一点受触的感觉都没,掀了掀眼皮,看着屏风那头摇头晃脑的人影,道:
“把你耍嘴皮子的功夫用在正事上头,下去。”
“多谢殿下恕罪,铮定当谨记殿下教诲,多办正事,少逞口舌,殿下休息,铮这就告退。”
又规规矩矩地躬了一下,齐铮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左右看罢无人之后,才撩起衣摆溜着墙边朝来时的小树林跑去,边跑还不忘小声嘀咕着:
“难做、难做,说好是那人一冒头,便叫我去堵话,结果等人家什么使的臭的都给兜了出来,才迟迟给我发暗号,明显就是临时改了主意,幸亏我心眼多,又生得一双慧眼,这才没抢了人家正主的风头——唉,樽前臆归期,思之醉难眠,柔情蜜意啊,美是美极了,可惜不够另一位有味道,啧啧、还是我眼力好,才挑了个眼力不差的主子,哈。”
“咚咚”
“进来。”
“爹,”长孙夕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您找孩儿有事?”
长孙无忌正在案后书写,见她进来,便搁了笔,抬头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从她脸上辨出显而易见的憔悴,昨夜回来太晚,太早起被他叫来没休息好,都不是她这模样的主要缘故。
“坐。”他指了对面的椅子,在她安静地落座后,沉默了一会儿,先是一叹,四旬已过的中年男人,脸上已露出老态,温声道:
“你娘身体不好,爹又整日忙于公务,这些年便疏忽了你们这些孩子,可爹心里,是不想看着你们吃一点苦,受半点罪,所以从小到大,样样都给你们最好的,尤其是你,因你是爹同娘最小的女儿,又乖巧懂事的紧,你自己想想,这十几年来,可有什么你开口要的,爹没给过你吗?”
长孙夕对他将说的话,已隐有所觉,虽想逃避,可在慈父一片挚语下,只能涩声应答:
“没有,爹对夕儿是最好的。”
“不,爹对你还不够好,”长孙无忌出声否认她的话,两手紧握起来,面露痛色,声音沙哑,道:“因为你现在想要的,爹着实是没办法给你,也、也给不起你啊。”
“爹——”
“你听爹把话说完,”长孙无忌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这件事爹也有错,当初察觉你的心思,只当你年幼无知,想着日子长了,你再长大些,必会想通,可爹错了,爹没想,两年过去,你这孩子却有些执迷不悟了,”说到这里,长孙无忌神情突然激动了起来:
“你可知道,爹昨晚看着你放下身段去迎附魏王、看见你当众相赠那等诗词又被转手与人,心里是多恼怒吗!你一向懂事,怎就会做出那种不识大体的事来!怎就会为了一个外人,把咱们长孙家上上下下的颜面都弃之脑后!”
“你还是爹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吗,你怎就变成这种样子,你可知,爹最气的不是你丢了长孙家的脸面,爹最气的是你半点不为日后着想,你以为你真能同李泰有什么吗,爹在两年前便去宫里探过皇上的口风,爹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说句大不韪的话——除非是这皇上换了人做,否则此事绝元可能!”
一声低喝,长孙夕浑身一震之后,整个人便瘫软在了椅子上,一张精致的小脸,只剩苍白的恍恍之色。
室内安静了许久,方又响起长孙无忌的声音:
“五月一过,及笄之后,你虚岁便是十六了,长安城里的年轻俊才多如牛毛,爹会帮你好好参选,风风光光地让你嫁出门,不管什么时候,爹都是你的靠山,长孙家都是你的靠山。”
垂头在胸前的长孙夕一语不发,长孙无忌只道她是一时不能接受这现实,却看不见她隐藏在额发后,愈加阴寒的双眼。
定国长公主府
清晨,凉爽的空气从窗外溜进来,窝在丝被里的遗玉睁开眼睛,眯瞪了一会儿,清醒过来,将昨晚接风宴上的一幕幕仔细回忆了两遍,却无漏洞后,高兴地裹着被子在宽大的惊人的床上打了几个滚儿。
除了戚中恩那个意外,一切都同她先前预想的所出无几,相信这场宴后,长安城的人必会重新记起她的名字,不管是杀人凶手卢智的妹妹也好,三年前曾经在高阳宴会上被作弄又帮魏王挡过刀子的小姑娘也好,昨晚同平阳长公主关系亲密的卢小姐也好,同魏王作画题诗的未婚侧妃也好.她要这一阵子,京中传遍她的名字。
二月十二便是她的及笄礼,在长安这个地方,但凡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小姐,及笄礼排场是繁是简,是重是轻,便是给外人一个明示,这位小姐是不是受重视的。至于当日上门添笄的女宾多寡和女宾的身份来头,则是在传达另一个信息,这位小姐的品行和人才是否足够出色。
她几日前就登门到卢家去商量过此事,要认真地操办好及笄礼,排场只要有银子便能做出来,可上门添笄的女宾,却不是那么好寻的,不但要数量,还要质量。她虽有平阳帮忙,能请到几位贵妇,可却远远不够给她的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