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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彤却是不知,李泰早在半个月前就给遗玉打过预防针,两人已在纳妃一事上达成共识,遗玉现在不安的,倒不是韦贵妃邀她去看阎选一事,而是今天晚上在酒宴上听到的另一则小道消息。
“。。。主子,主子?”
“没事,只是眼有些晕,你知道我不爱看那些个跳鬼神的,”遗玉揉了揉额头,将被捏的发热的小腿收回,扶着平彤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
不多大会儿,珠兰带着几名宫女送了热水回来,伺候遗玉洗漱,又用解乏的药材泡了足,待她宽衣上床后,将屋里的薰香都拨捻熄灭,检查了窗子,只留平彤平卉两个人守在门。
窗外天蒙蒙亮时,辗转反侧了一夜的遗玉幽幽转醒,脑子还钝着,就觉得身边多了个人,屋里烧的炉子不知何时熄了,空气有些沁凉,但身侧拥着她而眠的男人身上,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遗玉翻了个身,手脚轻轻地缠绕在李泰身上,脑袋偎进他胸口蹭了蹭。
她一翻身,李泰便醒了,他闭着眼睛,垫在她颈后的手臂下滑到她背上,收紧,将身材娇小的她抱了个满怀,他开口,声音还带些宿醉的沙哑:
“还早,再睡一下。”
遗玉乖乖地趴在他身上不乱动,手掌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小声问道:“有些冷,是外头下雪了么?”
“没有。”李泰说着话,另一只手往上拉了拉被子,将她颈后盖好。
遗玉有些失望,“我还想着下了雪,朝贺后咱们到梅园去走走呢。”
新婚头一年进宫,那年下了雪,李泰携她到后花园赏景,一如画卷的雪海香梅,让人心驰神往,难以忘怀。
“有的是机会。”
“嗯,”遗玉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韦贵妃昨晚邀我上元节到宫里看阎选。”
李泰眼皮动了动,睁开,低头对上她静若平湖的眼睛,碧眸深沉下来,并未应答。
遗玉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生怕他看出来什么,便抬手遮住他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孩子气地撇了下嘴,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那天在宣政殿,皇上把你叫到后室,真的只问了你西北战事吗?我以为他肯立你做太子,多少是想开了一些,怎地没叫咱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又来难为人。”
“父皇有他的考量。”
遗玉知道有关那日大明宫一行,李泰肯定有什么瞒了她,但自己对他何尝不是有有口难言的地方,比如说,历史。
皇上的突然改意,让李泰唾手可得了太子之位,这份意外的惊喜,一时冲淡了遗玉对于历史的在意,或者说是她刻意去逃避。
如果顺利的话,李泰被册立之后,照皇上现在的身体情况来看,李泰继承大位是迟早的事,也就是说,当上了太子,从某方面来说,他已经算是成功了。
但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既定的历史真的会就此改变吗?这唐王室的历史上会突兀地多出一位庶出的皇帝吗?
遗玉开始不安,是因为昨夜听到的一个消息——
皇上卧病大明宫时,近身侍疾的宫人里,有两个得了福缘,被晋升做了才人,卢书晴恰在其中,而另一个,则是一位前右厢卫将军武士貜的之女。
因为知道的太多,所以才会心存畏惧,遗玉心底,其实是有些畏惧历史的,而她正在做的事,无异于是在违背那股不可抗争的力量。
每当有似曾相识的人或事出现、发生,恰同历史向她发出的警告,她都会忍不住在心中质疑,究竟未来会是如何?
是被历史强大的力量所纠正,还是被他们的坚定不移所改变。
她不愿看见李泰功亏一篑,更不愿见亲人最终被她所累,所以对悄悄接近的历史,愈发警惕。
“昨天在宴上看到晋王,我记得几年前春天在宫里见到他,还是个小孩子,这一转眼,就成了少年模样,我看他行为举止,倒不似太子张扬,是个温驯懂礼的人。”
皇九子李治,是皇子现在仅存的一个嫡子,被好好地保护在深宫之中,既不显得得宠,又不会被人忘记,在一众文武并茂的兄长当中,他成色实在黯然的不值一提。
可就是这么一个性格软弱的少年,最终从一代帝王手中继承了皇位。
李泰拉下遗玉的手掌,塞回被子里,目露思索道:
“李治是皇后生前亲自教育的,性格是有几分柔弱,同太子虽是同胞,但关系并不亲密。长孙皇后病故之后,父皇有一段时日将他带在身前教导,后来不知他如何惹了父皇怒气,便失了这份荣宠。”
遗玉回忆起昨天在宴会上看到那个身体纤瘦的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临川高阳她们后头,去向几位兄长敬酒祝节。
“晋王可有婚配?”遗玉问道。
“尚无,不过他年纪到了,这次宫中阎选,父皇许有属意。”
“这样啊,”遗玉手肘撑在李泰胸前,上半身支起,低头对他笑眯眯道,“那我就去看看这阎选,凑个热闹,也未必是件坏事。”
在宫里一住就是三天,遗玉本想着寻了机会见上卢书晴一面,但琼林殿每天都有公主和嫔妃上门,她应接不暇,也就失了这个机会。
出宫第二天,遗玉缠着李泰走了侧门,悄悄到卢俊那里陪卢氏吃了顿年饭,不过她显然忘记李泰的副作用,同他这尊大佛共处一室,一顿饭吃下来,除了她和韩厉,恐怕个个都有些消化不良。
初七人胜节,遵照习俗,遗玉跟着李泰到天贺寺去求卜。
李泰捐了几万两银子的香油钱,在这寺里自是被当成一等一的贵宾,接待他们的是主持方丈智忍大师的师弟,智慧禅师。
遗玉跟在李泰屁股后头,瞅着他进香后,从满面慈笑的智慧禅师手中签筒里抽了一条,递过去。
那老禅师是念惯了梵音,读签时候,声音自有一股沉着悦耳的韵律:
“宗悫长风破浪,好把愁眉须展开,大才大用荐将来,一条大路平如掌,凡有施为总称怀。”
遗玉眼睛一亮,她不懂禅,可也听得出这是个大吉,果然,智慧点了点头,将签文递给李泰,道:
“此签为前程有路之象,一条大路在前,王爷尽可施为,心中用事,只宜向前。”
“多谢禅师解告。”
李泰将签文递给面露喜色的遗玉,看她美滋滋地鉴了签文,然后小心收起来,跃跃欲试地要过阿生手中香烛,准备上前向头顶上面相庄严的佛像参拜进香,好也讨一张签来。
见她要往蒲团上跪,智慧突然出声道:
“王妃若要求签,不如老衲为您看一看手相。”
闻言,遗玉看看地上的蒲团,觉得有不跪而问卜的法子是更好,就将香烛又递给阿生,“但听禅师所言。”
智慧朝她合掌施了一礼,“请王妃示相。”
遗玉伸出手,平摊了手掌,智慧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低头去看,须臾,抬头,一脸和气道:
“王妃身带福德,只需心诚,福德即显,万事皆可为安。”
听这两句吉言,遗玉顿时觉得,就是为每年听上这么两句好话,换个好心境,李泰捐给这寺里的巨额香油钱也值了。
于是她谢过智慧,又要了阿生手中的香烛,上前去补香,因而没看见李泰在她身后对智慧微微点头,交换的眼神。
第三四一章 阎选、熟人
上元节这天,遗玉一大早就进了宫去,恰李泰被李孝恭邀去喝酒,就约了下午酉时之前到宫外去接她,晚上两人一起到西市去赏灯观月。
一进宫,遗玉先就韦贵妃那里去报道,她来的不算早,华容殿侧宽敞的暖阁中,已有几位王妃到场,同一群品级不高的妃嫔陪着韦贵妃说话,听见门外宫女通报,说是魏王妃到了,都各自停下了话头,转脸去看,就见那橱门上的苏慕扇帷被人拨开,一名丽人款款而来。
却是一袭海棠红衫曳地,齐胸瑞锦,一条金丝攥珠带,窄袖掐腰,两鬓松松,髻若惊鸿,镂金菱花嵌碧钗,金丝香木蝉玉,一粒朱砂娥心点,更衬雪骨冰肌,顾盼之间,神采奕奕,目光所及,是将旁人都照黯。
今年宫中阎选,提前三个月就召集了各省各地适龄的名门闺秀,才女佳人,女子多有争胜之心,且今天要考量的有可能是日后要争宠的对象,故而今天在场的妇人们,都有精心地梳妆打扮,就连年老色衰的韦贵妃,都穿了一身紫红,描了花钿,扑了粉面。
若单论容貌,就是现在暖阁里,也有两三位曾经得宠的年轻嫔妃,是在遗玉之上,但有几人能像遗玉,在这样好的年华里,被尽心地宠爱,女人是水,有情则润,美的不只是一张皮相,还有一颗鲜活饱满的心。
看遗玉走近,几位年小的王妃懂事地站起身,待遗玉对韦贵妃行了礼,才又重新落座。
韦贵妃见遗玉今天肯来,面上就带了笑:
“起这么早,早膳可是吃过了么?若是没来得及,本宫让人盛碗燕窝先给你垫垫,等下先把人看过一遍,中午开了宴再吃。”
遗玉乖巧应话:“出门前吃了东西,这会儿不饿。”
韦贵妃点头:“那好,再等等几个睡懒觉的,迟些再让那些媛人过来。”
吴王妃缺席,遗玉刚好同赵聘容邻座,两人前几日在宫里天天都见,一来志趣相投,二来都是这两年才新育了子女,不管是私下还是场面上,都有聊不完的话,就凑成了一桌,品着宫里清晨采雪冲的云山黄叶,低声交谈。
盏茶后,陆续又来了几个人,把暖阁里几张红绒短榻都坐满,阴妃和杨妃称病缺席,这两位后宫大头都没有到场,卢书晴级别不够,也没能来,剩下一位荣宠正盛的徐婕妤,也因伴驾没来。
该来的人都到了,韦贵妃示下,让人到殿后去领那些三天前就进往京城参加阎选的媛人。
就隔着两道走廊,不一会儿人就被带来,遗玉正听赵聘容绘声绘色地讲着楚王家的小世子李行云调皮捣蛋的趣事,余光里一群装扮得体的女子规规矩矩地排着队走进来,她是头也没抬。
下头窃窃私语的不光是她们两个,因而韦贵妃只是看了遗玉她们一眼,便将目光转移到那群年轻的媛人身上。
“从左边起,自己先报了家门,名姓,年岁还有生月。”
遗玉这是第一次亲见后宫选婚,知道没有后世那么严谨,但听韦贵妃一开口,还是忍不住笑出声,知道的这是给皇子王孙们挑选妻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查户口的呢。
韦贵妃开口的时候,榻上一众妇人都自觉没了声音,她这一声笑,很是突兀,被不少人听见,几个胆大的媛人都抬头去看这发声的是谁,循声找见贵妃娘娘左侧第二张茶几后,侧坐的一名肤白如雪,光彩照人的美人儿,稍一迟愣,又赶紧低下头去,心中都在好奇,这地位显然不一般的年轻女子是哪一位。
韦贵妃也听见了遗玉的笑声,只是扭头又瞥了她一眼,倒是没说她什么,抬手示意那左边第一个发呆的小姑娘上前自报家门。
“家、家父是青州刺史赵德雁,小女今年、今年虚岁十四,是九月生的,名、名唤彩莲。”
小姑娘紧张,说话一直打磕绊,遗玉听的有趣,却懒得抬头去看,赵小姐唯唯诺诺地说完,大概是没得韦贵妃喜欢,连句敷衍的话都没赏,就让退回去,轮了第二个人上来。
“小女孙传香拜见贵妃,拜见诸位娘娘同王妃,家父是太原县令孙郑会,小女是腊月生的,上个月刚满十四。”
这个是口齿伶俐了,可惜年纪尚轻,只知道表现,而忘了对象,弄巧成拙,也没能得这上座一群女贵的喜欢,依旧是被草草带过去。
接下来,又挨着报了几人,有几个说话老实又不结巴的,都被座上的妃子们主动提问,比如说擅长什么,识字书画如何,等等。
如此过了七八个,遗玉听着没了先前有趣,乏味之余,又同赵聘容聊起正在学爬的小雨点,是没注意到,下面那群媛人当中,有一个神色异样,不时小意抬头望她的官家小姐。
“好了,下一个吧。”韦贵妃说着话,瞅向下一个人,见了对方年纪,微微皱眉,今年阎选为了几位小皇子,是特意挑了十一到十五岁大的,但眼前这一身素蓝的小姐,显然是过了十五的妙龄。
“小女宋晴媛,家父乃是扬州都督府长史宋恩孝,腊月生,今年刚过十七岁。”
语毕,座上便有几人交头接耳,奇怪地议论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