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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睡觉很老实,行军途中,遗玉肚子大起来后,两人并未分房睡,回到了长安,在芙蓉园里,自是没人敢管这两个的闲事,侍女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卢氏昨天问起过一回,被遗玉敷衍了过去,夫妻两个照样睡在一起。
“三十而立,殿下今是而立之年了,真快啊,我也二十有二了。”
“嗯。”
遗玉在李泰怀里腻了一会儿,便爬起来,李泰看她穿衣,问道;
“这么早起?”
今天是李泰的生辰,宴会办在宫里,因为在晚上,吃过午饭再准备出门都不急。
“我有事,你别起,再睡会儿,”遗玉系好腰侧的带子,一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示意他躺着,扛着肚子从李泰身上爬过去,李泰伸手去扶,护着她下了床才松手。
遗玉放下半边帘账,套上外衫,就叫了门外守候的平彤端水进来洗漱。
“主子,今晚赴宴的宫装赶制出来了,您要先过目吗?” 平卉将遗玉的头发挽了个利落的样式,一边添簪,一边问询。
“先放着吧,等下再看。”遗玉对着递来镯子和手串的小侍女推了推手,从花篮里勾了一朵还在滴露的新鲜海棠,对着镜子别在发鬓上,满意地看着镜中的孕妇圆润的脸颊染上了浅浅的红光。
回过头,隔着帘子也晓得李泰正在看她。
“殿下过上半个时辰再起吧,到杏园等我。”
李泰枕着后脑,欣赏她如同晨露般干净明丽的模样,问道:
“去作何?”
遗玉扶着平彤的手臂站起来,冲李泰笑笑没答。
紫云楼后的大厨房空着,外面守着几名护卫,遗玉站在灶台前忙活,平卉抱着她褪下的披风和毛皮领子站在一旁,平彤蹲在她身边帮忙添火熬汤。
饧好面,遗玉照昨天卢氏教的法子,将面条搓成细条,再一根一根连起来,一圈圈盘在面盘里,差不多接够了三碗才停下来。
拿袖子沾了沾额头的细汗,接过平彤递来的勺子在小滚的锅子里盛了口骨头汤尝了尝味道,咂着嘴,又添了些盐进去,和平彤玩笑道:
“上一回下厨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要是做的不好吃,那就丢脸了。”
锅里蒸出白烟,平彤吸了吸鼻子,笑道:“不会,奴婢闻着就觉得鲜,一定好吃。”
有这丫鬟捧场,遗玉多了些信心,让平彤放了另一口锅子烧水,看汤的火候差不多,就把面在另一口锅里煮了两滚水,亲口尝过软硬,捞出来盛了两大一小三只碗,再把滚汤的骨汤浇上去,满意地看着面丝飘上一层奶白,拿箸子摆上用热水罩过的胡萝卜丝,冬菇还有黑耳,打了三只鸡蛋,最后才洒上一层葱花。
平卉探头探脑地望见了,啧声赞道:“主子这长寿面煮的真漂亮。”
遗玉也多欣赏了几眼一个早晨的杰作,将围裙解下来,擦了擦手,吩咐平彤,“放食盒里,小心别洒了,当心烫。”
“是。”
杏园
屋里熏了火炉,侍女们都候在外室,厅里摆了一张三足的圆桌,衬着明红的桌布,李泰品着茶,小雨点有些拘谨地坐在他对面,低着脑袋玩手指,时不时抬头偷看他一眼,一听见外面帘子响,扭头看到遗玉进来,就从凳子上蹦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等了半天才到的遗玉:
“母妃。”
遗玉牵住她小手在桌边坐下,平彤把食盒放下,弯身对李泰和小雨点分别行了礼,才一层一层把碗碟端出来,食盒最下一层装有热水囊,从紫云楼拎过来还是热腾腾的。
李泰将茶盏放到一边,低头看着手边这碗翠红交错的面条,从遗玉手中接过象牙箸,在碗中一捋,香气就散开。
“尝尝吧,许久没有下厨,不知味道如何。”
遗玉两手叠在下颔处,期待地看着李泰,小雨点已经在平彤的帮忙下握了箸子,夹了一根呼呼后送进口中。
李泰迟疑地动了箸,滑软的面丝溜进口中,舌头还没品出味道,心已饱足了。
“怎么样?”
“咸了。”李泰如实回答,对面的小雨点则更诚实地伸出了小舌头,苦着脸管平彤要水喝。
“啊?怎么会咸,我尝过了啊,”遗玉赶紧夹了一口面吃下,细品后,顿时垮了脸,“大概是我早上起来,尝不出甜咸。”
真是的,她怎么忘了怀孕后,味觉会迟钝,看吧,多放了一勺盐,坏了一锅汤。
遗玉自怨自艾后,回过神才发现李泰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那碗长寿面,赶忙抓住他手腕,懊恼道:
“别吃了。”
李泰左手接过右手的象牙箸,右手反握住遗玉的手,十指交握将她的手掌轻轻按在桌上,低下头似是笑了一声,继续将面送进口中。
隐约听到那声低笑,盯着他侧脸弧度优美的线条,遗玉脸不知为什么就红了,扣紧他手掌,另一只手捡起了箸子,默默吃起那碗过咸的面条。
小雨点灌了两口茶,看到父母这个样子,歪了歪脖子,眼睛忽闪忽闪了几下,也抓起箸子,皱着细小的眉头,一本正经地把碗里的面丝扒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啊嚼,咕咚一声咽下,扭头让平彤喂两口水,再接着吃。
火炉烧的很旺,一家三口围在桌前吃饭,不是山珍海味,只有一碗煮咸的面条,气氛却是说不出的温馨融洽。
前来禀事的阿生站在门口,望着厅里这一幕,咧了咧嘴角,看着而今已为人夫、为人父的李泰,觉出这股人情味来,想起来记忆里那个谪仙一般的女子临终前的托付,眼角竟是微微发酸。
吃了一大碗咸汤面的后果,是遗玉到了傍晚还觉得喉咙发干。
马车驶到宫门前,她瞥了对面坐的李泰一眼,又倒了一杯茶,抿了两口,不敢喝完,生怕待会儿入宴就跑茅房。
在宫门前下了车,扫了眼四周进宫赴宴的人影,受了礼,遗玉就被李泰扶着坐上早等候在此的四人步撵,抱着热手炉,被宫女严严实实地拿毯子捂了脚,在一众既惊又羡的目光中被抬着往两仪殿的方向离开。
怀孕了待遇就是好,怀着太子的子嗣待遇更好,怀着一个得势的太子的子嗣那待遇简直就是好的令人发指了。
在禁行车马的宫里,能坐撵舆代步的人,满朝之中,一个手就数的过来。
大着肚子被人抬,晃啊晃的,侧头看看被平彤拉着走路的小雨点,再看看同样步行的李泰,遗玉很难不心虚,侧身挨着扶手,小声道:
“我还是走路吧,不是也没多远么。”
李泰没搭理她,不知是谁出门前还在喊腰酸不想动。
遗玉悻悻地坐了回去,硬着头皮承受着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异样的视线,万分后悔出门前和李泰耍无赖。
第三九一章 寿宴功宴
今晚上两仪殿中异常热闹,在京五品以上的文臣悉数在座,协同女眷,另有此次东征讨伐高句丽的武将列位,是借了太子寿辰庆功,因皇上在早朝时亲自开口提到,遗玉陪同李泰到场的时候,席间已经坐满。
“太子殿下,太子妃到——”
“拜见太子,拜见太子妃。”
遗玉挽着李泰走进灯火通明的殿堂,宴席上八成的人都站起来恭敬地行了礼,即便是他们都低着头,遗玉也能感觉到不少道目光正投注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免礼。”李泰袖袍一扬,带着遗玉走到正殿左手边的席次,玉阶上的鎏金宝座是留给皇上的。
李泰的下列坐席上,依次是楚王李宽,吴王李恪,齐王李佑,再往下就坐的远了。
遗玉隔空对着后面一排坐的长乐、高阳等几位年长的公主揖首,长乐公主是惯常地对她冷着一张脸,遗玉不以为意,一手护腰,一手扶着李泰的手臂坐下。
“四哥,恭喜恭喜啊!”李佑不等李泰坐稳,便拱着手笑着打喜,眼睛从遗玉肚子上划过去,是不知恭喜的李泰寿辰,还是怀着孕的遗玉。
对他微微点头,李泰端了酒杯,跪坐在两人身后的阿生弯腰上前斟满。
李恪斜了斜眼,笑得诚挚:
“据说弟妹是跑到定州去找你,怎么你还带着她下了战场,啧啧,这等犯险之事,万好人是平安回来了。”
李泰端起酒杯向着李恪扬了扬,仰头喝下,并未接话。
李恪讨了个没趣,笑容不减,扭头去与李佑说话,李宽这才端起酒杯,去敬李泰。
遗玉隔着李宽,冲他身边的赵聘容笑了笑,往后挪坐了半尺,抱着手炉同赵聘容低声交谈,这妯娌两个也有一年半载没见,就挑拣些能在这场合说的话来聊。
宴中有宫廷乐班在奏乐,不知谁选的曲子,叮叮咣咣,压低她同赵聘容的声音不说,调子也不是遗玉喜欢的,接连两次都被鼓声打断了说话,看赵聘容也皱了眉头,遗玉才招手唤来了候在不远处的内侍总管。
“请太子妃示下。”
“让他们换首轻快些的曲子,别这么吵吵的惹人耳。”
“是。”
皇上还没来,趁这时候,众人挨着个儿,纷纷离席到李泰面前贺寿道吉,不少机灵的连带着遗玉一起恭喜了。
遗玉把众人表象看在眼里,谁是巴结逢迎,谁是见风使舵,谁是真心所向,大概也能清楚个八分。
不多时候,皇上就到了,御驾一摆,远远听见报声,满殿上的人就唰唰起了身,放下酒杯箸子俯身去行礼候驾。
“皇上驾到——”
“臣等拜见皇上。”
“儿臣拜见皇上。”
“臣妾拜见皇上。”
各种拜声在殿上此起彼伏响起,并不十分整齐,但却恭敬十足。
“免礼,都坐罢,今晚是太子生辰,众卿不必拘泥。”
李世民的步伐略显迟缓,被两名光彩照人的妃子簇着坐到了宝座上,先是去同李泰说话:
“听说你还住在芙蓉园?你那东宫都空去快一年,还不早回宫来住,就不怕落了灰尘吗?”
下面一片安静,没人知道皇上这笑话里头是不是话里有话。
李泰道:“回禀父皇,儿臣过几日就回宫。”
李世民点点头,又去看遗玉,视线落在她肚子上,道:
“身体可好?”
遗玉低头,跪坐起来,温顺应了。
“好好养着,李泰虚岁已过三十,至今无子,确实不像话,你这个做太子妃的,当斟酌自检一番才是,朕最恶那等恃宠而骄之辈。”
李世民不轻不重地训了遗玉两句,话说的不算太难听,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已是当众下了遗玉的面子,表示出了对她这个太子妃的不喜。
宴会上的气氛顿时一变,遗玉在桌子底下按了李泰的手,恭声回道:
“皇上教训的是。”
“呵呵,陛下,正说这事,就让臣妾想起来了,”敢在这种时机插话的,后宫里头的女人,也只有杨妃一个了:
“前段日子贵妃姐姐同臣妾花了大工夫选出几位小姐,想着太子妃怀了孕,太子身边该再没个服侍的怎么能成,就充作了奉仪,昨儿给太子妃送过去,哪想当天就给撵了回来,您当是怎么着,宫人回话说啊,太子妃嫌弃臣妾几个多管闲事呢。”
杨妃掩着嘴笑,相比较之下,坐在李世民另一侧次座的那位年轻的妃子就显得相当老实了。
“有这等事?”李世民问的是遗玉,眉头皱起来,倘若遗玉认了,是不知会否会惹了龙颜不悦,毕竟杨妃说这事,往大点勉强够得着个目无尊长的罪名了。
“是儿臣下令,不让人打扰她休养,想必话到宫中,为人误传。”李泰道。
在座众人听见他这般回护,又一次见识了传闻中太子对太子妃的爱护有加。
遗玉一听李泰开口,就乖乖闭了嘴,不经意瞅了皇帝另一边的妃子,诧异地发现那竟然是卢书晴。
李泰开口,李世民就没再追究,听得西角乐声停下,就执起酒樽,对着众臣敬道:
“高句丽之灭,全我大唐威严,朕欣慰十分,众卿与朕敬过诸位将士!”
于是宴席上的宾众今晚第三回起了身,敬酒后,才正式开宴,不例外先是一段舞蹈,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女甩着长长的披帛,晃来晃去。
遗玉看到一半,就开始犯困,平常她一个午觉就能睡到傍晚,今天下午都用来梳妆打扮了,天冷,煨着火坐就是容易打瞌睡。
低头掩了个哈欠,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醒过来神,桌上的饭菜她是一口没进,不是没胃口,是不放心宫中的吃食。
时间就这么过去,众人喝的尽兴,遗玉则是干熬,看过三段歌舞,才等来一个有趣的节目——剑舞。
舞剑的遗玉见的多了去,记忆里最好看的一幕是很多年前程小凤一身大红袍在魏王府后花园舞的那套,今天这一套别出心裁,十多名装扮成武将的舞者都是女子,手持的木剑刷了金漆,三五纵横,在鼓点下齐刷刷地翻身劈刺,衣角飞扬,口中叱咤,吟着战歌,这场面很能振奋人心。
众人都被吸去眼球,遗玉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才偏头对李泰笑道:
“这个好看。”
第三九二章 宫变
“叮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