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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洗萃果然夹着包袱疲沓嘴歪地走了出来,要哭似的看着 龚远和:“大爷,人家还是不肯,添了十两。”
龚远和也热得受不了,扯了扯衣领,道:“去给他们说,四百 两。”
洗萃求救地看着明菲,明菲微微一笑:“听大爷的。”
洗萃夹着包袱万分沉重地走到春和押的门口,抬起头看着春和押 的大门,久久迈不动那一步。
明菲大笑:“看看,洗萃都没脸进去了。”
当价格压到二百五十两和二百一十两,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春和 押的大伙计终于摸出来辨明正主儿了。
龚远和遮遮掩掩的,半点没让 人看到他。
那大伙计仍然发现了什么,回去后,爽快地以二百五十两的 价格收下了那件大氅。
龚远和将银子扔给金簪抱着,用马鞭戳了戳哭丧着脸的洗萃:“难 看死了,笑一个给爷看,爷都不觉得丢脸,你难过什么?”
洗萃却是当街一声哭起来:“爷,你不知道他们说话有多难听,以后你莫要赏小人银子了,也少花点钱,莫 要受这等小人的气。”
龚远和低头闷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好,爷听你的, 这次就不给你赏银了。
等以后有了银子,再给你。”
明菲也劝洗萃:“哭什么?
多难看,快擦了眼泪,往前头去看看可 还有樱挑和琵琶,捡那上好的,一样称个五六斤。”
金簪忙数了钱递给洗萃,笑道:“十四五岁的人,还像个孩子似 的,这么爱哭,当心找不到媳妇儿。”
洗萃也有些不好意思,拿起钱一溜烟地往前头去了。
回了家,明菲先叫人把樱桃和琵琶分了一半送去龚二夫人处。
二 人洗了脸换了衣服,吃了些樱桃和琵琶,龚远和带着洗萃自出门去寻 薛明贵不提。
不用去龚二夫人那里伺候,明菲乐得睡了个午觉,起身后花婆子 来报:“说是明日一大早就送人过来给奶奶挑。
那边回了约莫一斤杨 梅过来,听说大爷今晚不在家用晚饭,请奶奶过去一道吃晚饭呢,说 是做了淮杞鳖甲汤。
“妈妈怎么回的?”
这谁的主意啊?
请她过去吃晚饭?
谁不知道她 每次过去就是在龚二夫人面前立规矩的,吃什么吃?
花婆子见明菲脸色不好看,便笑道:“老奴已经回了,说奶奶舍 不得兄长、嫂嫂、妹妹,又中了暑,身子不舒坦,睡着呢。”
明菲忍不住拍了花婆子一下:“妈妈也来捉弄我。”
花婆子笑道:“是三小姐身边的含香过来请的,这三小姐,看着 是挺想和您把关系处好的,可怎么就想不通呢?
您过去吃饭,能得什么 好,白白过去找气受。
吃什么鳖甲汤?
以后老奴要专门给你熬补汤 的。”
明菲心中一动,道:“妈妈,我记得当初母亲有了华哥儿之后是不 吃鳖甲汤的,对吧?”
花婆子道:“对啊,那个虽然大补,却是大寒之物。
孕妇是不能 吃的。”
明菲扑到她怀里,笑道:“妈妈,有你在我身边可真好,你什么都 知道。
有你看着,我放心得多。”
花婆子亲昵地抚抚的肩头:“真是个傻孩子。”
晚饭时分,龚婧琪却亲自过来了:“嫂嫂,听说你中暑了,可好些 了么?”
边说边让身后的丫鬟放下食盒,“你不过去吃饭,我就把那好 的给你拣了些送过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特意强调,“都是没 人动过的。
嫂嫂快趁热吃吧。”
“我等会儿再吃。”
明菲笑着谢了她,龚婧琪见她恹恹的,没有 半点精神,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花婆子打开食盒,见里面除了那碗唱主角的鳖汤以外,还有一碟凉 拌苋菜,一碗肉末蒸蛋,一碟素炒香菇。
不由撇了撇嘴,对着要来摆桌 子的丹霞道:“去厨下看看晚饭做好没有。
丹霞看了看还在冒热气的菜一眼,不敢多问,退了下去。
花婆子用筷子点着鳖汤、苋菜、蒸蛋给明菲看,“都是好东西,但 如果这几样菜放在一起吃,便是害人的。
奶奶您记住了,鳖这个东 西,一定不能和苋菜、蛋、鸭肉、芹菜一起吃。
时间久了会出问题 的。”
食物相克么,明菲来了兴趣:,“妈妈怎会知道这些?”
花婆子笑道:“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以后有时间,老奴慢慢 说给奶奶听。”
金簪对龚婧琪很有意见,“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您以后多 防着她点。”
花婆子道:“不见得就是她干的,说不定今夜她们饭桌上,这几 道菜都是有的。
只不过这几样被人特别挑出送过来罢了。
可惜那边没 我们的人,不然问问便知道了。”
见明菲垂着眼若有所思,不由劝 道:“奶奶莫要生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兴许,是老奴多心,碰巧也 不一定。”
也不知道从前龚远和吃了多少这些好东西,幸好他如今看着是健健 康康的,可那也只是看着而已,说不定内里也有什么不知道的病呢?
明 菲打了个寒颤,强笑道:“我没事,妈妈,依您所见,一个人若是长 期吃这些相克的食物,大约多久会发病啊?”
花婆子默了一默,道:“孕妇、小孩子倒是很快就能看出效果来, 至于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
但想来也要看吃的多不多,身体如何, 不过可以肯定,时间长了,那个人的身体必然是常常会有些小毛病 的。”
第141章 相处(一)
花婆子道:“这些东西倒了怪可惜的,不如老奴就说是您吃剩的,分别赏给几个丫鬟吃,就不会有事了。”
明菲应了,花婆子便喝了一小碗鳖汤,金簪则动了动肉末蒸蛋,接着端出去赏人。
过不多久,紫菱、紫罗兴奋地进来给明菲行礼道谢,说是鳖汤很好喝,蒸蛋也很嫩,苋菜很新鲜,香菇很香。明菲有些发愣,等紫菱和紫罗走后不久,梅子也来了,说的话也差不多,还间接地表达了忠心。
明菲哑然,敢情花婆子说的分别赏人,就是赏给这几个她眼中认为有威胁的丫鬟了?不过说起来,也怪明菲自己糊涂,丫鬟们彼此得了好东西,怎会不互相分着吃的?只不过难得两个紫竟然肯和梅子一起分着吃。花婆子也真的是厉害,只赏两个紫,两个紫难免觉得奇怪,加上一个梅子,就合理的取谓了这种疑虑。
明菲不由摇头:“这个花妈妈。”
金簪笑道:“花妈妈总是真心为奶奶着想的。”
明菲设吭声,纵然花婆子是为了她好,但也太自作主张了些。遂下决心要和花婆子好好谈谈,只是这话得说好听了,既要让花婆子知道厉害,又要花婆子心中没疙瘩。
花婆子领着丹霞高高兴兴地提着食盒进来:“奶奶,今晚上给您做的是花生红枣炯猎手,凉拌豆芽菜,素煮白菘,南瓜卷,快趁热用吧。”
明菲便请花婆子坐下一起吃:“我一个人吃着没味道,妈妈陪我用一点。”
花婆子笑道:“哪里敢呢,这……”
“妈妈不要推辞,坐下罢。”明菲给金簪递了个眼色,金簪赶紧送上碗筷,硬拉着花婆子坐下:“妈妈忒客气了,奶奶让您坐下,您就坐下,若是能让奶奶多吃点,岂不是更好?”
花婆子听了,方斜签着身子在下手杌子上坐了,笑着给明菲介绍:“奶奶,多吃点花生红枣闷猪手,补血养颜的。”
明菲给她夹了一块吨得葩软晶亮的猪手,笑道:“那妈妈就多吃点。
花婆子有些心虚,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做错。也就理直气壮地吃了。
待用完饭,明菲单约了花婆子一起去散步,顺便喂追风,再将追风带回来守院子。
“妈妈,先前紫罗、禁菱、梅子都来谢我,说是鳖汤很好喝,蒸蛋也很嫩,芜菜很新鲜,香菇很香。”明菲笑着摘下一朵夜来香给花婆子别在衣襟上。
花婆子不慌不忙地笑道:“这几个馋嘴丫头,竟煞放在一起换着吃。”这可不干她的事,她明明就是分别赏了她们的,谁叫她们嘴馋。
明菲拖长声音喊了一声:“妈妈……”
花婆子抿抿嘴,抬眼看着明菲:“奶奶莫要心软。”
明菲见她毫不避让地承认了这件事,也就收起嬉笑的神色,认真地道:“妈妈,还没到那个地步。”
花婆子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
“妈妈,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我好。但是,现在情势未定,实在是早了些。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她再不是从前的那个滥好人,但也还没到一个不如意就动手害人的地步。
花婆子见明菲目光坚定,毫不退让,最终退步,“是,一切听凭奶奶拿主意。”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明菲见她让步这么快,知道她没往心里去,便笑着携了她的手:
“那一年赏千叶茶花,放风筝,我被人推到在太湖石边,差点没了命,是妈妈将我背回去的。我把得妈妈边背我,边诅咒那些不学好的坏人,当时我就想,妈妈虽然唠叨,有时候也挺奸猾的,但是真的疼我,于是以前对你的一些不满,就统统都忘了。”
花婆子脚步一顿,三角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不胜唏嘘地道:“您还记着啊。”
明菲笑道:“那样的大事,我怎会忘记?这些年来,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都记着的。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忘了,或是我害怕。”
花婆子沉获片刻,大方地道:“奶奶还是忘记从前老婆子做的一些事情的好。”
明菲被她的直白给逗笑了:“想,妈妈做的事,我的确只记得好的了。”
花婆子笑了笑,叹了口竞:“罢了,奶奶做事自来有主张,先等等看看情形也好。”
明菲听她的意思,是把自己刚才的话都听进去了,不会再背对着自己自作主张了,便笑道:“我有事交给妈妈做,是最放心的。我身边没有年长的妈妈,有好些事儿都是不知道的,只能依靠你了。”又问她:“妈妈这几日也跟着我们一起过去用过饭的,你看着饭桌上的菜,可有什么不对劲的?”
花婆子皱眉道:“当时却也没看出什么来,再看看吧。如果真有其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等到大爷去了衙门,应酬一多不回家,那边定然还会再请您过去吃饭,或是给您送吃食来的。”
追风见了明菲,欢喜得不得了,围着明菲直打转。明菲亲手喂了它半只鸡,又给它梳了一会儿毛,待它喝了水才套上链条拉着它走,到了主院后就将它放开,自进屋去和花婆子、金簪等人商量第二日要做的事。
龚远和果然回来得迟,明菲等他到亥时也不见回来,只得吩咐金簪在厨下煮着醒酒汤,等人一回来就唤她起来,自收给了先躺下不提。
她实在是太累,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竟然梦见了从前。妈妈已经是白发苍苍,两眼空洞地坐在阳台上,呆呆地看着阳台上一棵已经枯死了的天竺葵。她走了过去,扶住妈妈的肩头,亲昵地喊:“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没有回头,动也不动。她耐心地蹲到妈妈面前,拉起妈妈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妈妈,是我啊,我是晓曦啊。”袁晓曦,这个名字她差不多已经要忘了,只能埋在心底最深处,偶尔才会拿出来默默咀嚼两遍。
妈妈良久才垂下眼来看着她,无比清晰地回答了她一句:“晓曦她已经死了。好多血。”
明菲的心猛然一阵剧烈的抽痛,她呆呆地看着妈妈,是的,袁晓曦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蔡明菲,她离妈妈远到没有距离,她不孝,她愚蠢。明菲捂住脸,压抑地痛哭起来。
“明菲,你怎么了?”有人使劲推了推她。
明菲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龚远和披着件薄薄的丝袍,敞着胸怀,举着一只小羊角宫灯半侧在枕边,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焦急地看着她,另一只手却是在擦她脸上的泪。
明菲有刹那的失措,感觉自己被扒得精光,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她飞快地闭上了眼睛,用手捂住脸,假装被灯光刺到了眼睛,闷声道:“没有什么,做噩梦了。”
龚远和没吭声,缩回手下了床。
明菲侧悬向里,闭着眼睛拼命想将眼泪憋回去。非常想梦见妈妈,却又特别害怕梦见。
不多时,帐子被揭开,龚远和重新又爬上了床,探手搂过她,却是拿了块温热的帕子放到了她脸上,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明菲伏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刚刚控制住的情绪突然崩溃,泪如泉涌。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龚远和发现不对,慌乱地拍着她的肩头,要拿开帕子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