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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体效果仍然与环境搭配得极高雅秀丽──虽然他发达的联想力告诉他,这分明是一个手扠着腰在怒瞪他的人形。而且,郎云很合理地怀疑,那枝上比的花苞有竖中指的意图。
好吧,他自找的。郎云公平地接受这项指责。
再下个星期一,他特意在八点前办公室。
这些花可能是前一天便弄好,当天早上再请业务员送进来的,即使他提早抵达,也不见得能看到插花者的本尊,所以他提早进办公室只是正好而已,完全不想探查什么,郎云自我说服道。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花已经送到了!
郎云简直无法置信。现在才七点五十八分,这些送花的业务员是怎地?夜宿大楼门外,就等着每周一一大早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在他办公室里摆好花?
郎云不爽地拧起眉,决定杠上了。
再下个星期一,他七点半就进公司。
那盆该死的花还是比他早到一步!他气结地把公事包丢进沙发里。
花苞上面还滴着几颗水珠,表示它才喷洒上去不久,起码他把对方领先的距离拉近了。
好战的他不相信自己会输掉这场意志之争──虽然可能根本没有人在和他对战。
再下一个星期一,他人在美国出差,自动弃权。
再下一个星期一,他休假,人在法国里佛拉耶的艳阳下、沙滩上,再弃权一次。
终于,又到了一个星期一。
前一天晚上,他拿出久违了的闹钟。
闹钟在郎云眼中是个令人不齿的产品,只有意志不坚定、无法掌控自己生理周期的人类才用得上。身为一个高效率的社会菁英,他向来自豪于能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只要他在心里设定明天早上六点起床,他就会准时在那一刻睁开眼。
拿出闹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连闹钟都拿出来了,阁下最好让这一切都值得。”临睡前,他兀自嘀咕。
七点一到,他打开办公室的门。
一盆洒满小白花、长得像夏日沙滩的美丽盆景又出现在原位。
七点!那个人竟然在七点以前就送到了。七点连大楼门房都还没上班呢!郎云气得俊颜铁青。
他拿起话筒就想拨给楼下警卫室,好好质问他们,怎么能让非大楼员工在七点以前进总经理办公室!
不行,他用力放下话筒。门房一定会告诉他花店的人是何时抵达的。这是作弊,他决心凭自己的意志力,赢得对方心服口服。
他不相信自己比起床会比输任何人,必要时候,他不惜睡在办公室后方的那个小套房。
他辛苦地挨完了那个星期,周日晚上,早早便上床睡觉。
终于,又到了星期一早上。他五点起床,六点便准时踏入自己的办公室里……
※※※夏天,日出得早,朝阳已经绕过几栋高楼的屋顶,对“郎亿商业大楼”展现柔光qi书+奇书…齐书。玻璃帷幕的垂帘拉起,晨光中,立着一道纤细的人影。
一双手如行云流水,轻巧地裁剪花材,一一安置在适当的位置。
郎云无声无息地推开门。
早阳中的人影分外专注,未发现他的到临。那是一张清雅秀致的脸庞,秀发削得薄薄短短的,杏形脸蛋配上优雅的颧骨,肤色是一种奶白色的浓稠,优雅的颈背滑成一道美丽的弧线。她的美像古画中的仕女一般,娴静安详,月牙白的针织衫与窄裙平添了她似真似幻的气息“早。”
插花人受到惊扰,猛地回过身。郎云发现自己跌入一双深浓的潭水里。
人的双眸竟可以蕴纳如此丰沛的情绪,短短几瞬间,意外、惊诧、不安、不悦、期待……诸多情绪跃上那双墨色的眸中。也如来时一般突然的,她一眨眼,便将所有情绪敛去。
“您早。”
郎云猜她约莫二十七、八岁,比他想象中的“中年插花老师”年轻太多,也美丽太多。事实上,用“美丽”来形容她是不适当的,并非她不好看,只是那股恬柔宁静的气息,超越了美与丑的在意度。
“你是谁?”郎云严苛地问。
她稍稍一顿。
“我是“早清复合花房”的店员。”声线比他想象中低柔幽缓。
“名字呢?”他低沉的男性嗓音与她共鸣。
“我姓叶。”
“全名。”
“……叶以心。”她勉强回答。
“嗯。”他不置可否,眼光扫过几上的盆花,再落回她脸上。
她两手垂握,端雅地站在原处。对于他的逼视,不回避也不迎战。
这场起床之战是他赢了,他终于逮着了她,然而她却不慌不忙;倒像这间办公室属于她,而他才是在错误时间闯进来的不速之客,郎云突然懊恼起来。
出于一种几十年没出现在他身上的幼稚心性,他故意欺近她,以体型的差距对她形成压迫感。
这一招管用了,叶以心的头顶只到他的下颚而已,他一迫切,她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现在才早上六点钟,你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做什么?”他走到她身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住。
她的眼睛先瞄向他身后的办公室门,仿佛在寻思自己夺门而出的成功机率有多高。
“抱歉,我习惯在插花的现场实地操作,根据当时的光线与温度选择合适的花材。”叶以心轻声回答。“平时这么早不会有人来上班,我没想到会打扰到您。”
“我不喜欢我的办公室有太多闲杂人进来,尤其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郎云喜欢她低柔的说话方式。
“对不起……不然我以后先在花店里做好花,再送进来。”她垂下头。
“不必这么委屈,以后九点再进来工作即可。”他也喜欢她小女孩般的神情。郎云开始不耻自己了。
“是。”她盯着他的第三颗钮扣。
沉默笼罩室内半晌,她转回去工作,也不管他是不是在旁边杵着看了。越快完成花作,才能越快离去。
一朵淡黄色的小花飘落地板上,郎云弯身拾起,交到她面前。
“这朵花掉了。”
叶以心被他的动作惊扰,连忙后退一大步。
郎云啼笑皆非。“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不必怕成这样!”
“对不起,我工作的时候很投入,不习惯旁边有陌生人在……”两抹娇红飘上她的秀颜。
从她微颤的指尖,他感觉出她的局促不安,突然很得意,自觉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男孩。
怎么搞的,这么幼稚?察觉出自己不符合三十三岁男人的思绪,他不禁沉下脸,正好她在偷瞄他的神情,一看见他的黑脸,手中的动作更是飞快。
花以破纪录的速度插完,叶以心放下剪子,把四周的断枝残叶收拾一番,匆匆拿起自己的工具袋。
“我已经完成了,不好意思,占用您上班的时间。”为了避免和他肢体碰触,她特意从茶几的另一侧绕过去,迅速走向门口。
“记住,以后上班时间再进来。”低沉的男音追上她的背影。
“是,我知道了。”
这次,那只逼人的鹰没有再为难她,让她拍拍翅膀飞走。
※※※叶以心没想过会在办公室里遇见他。她是那么刻意地选在不会有人进来的时间。
早知如此,根本不该接下这份工作,现在抱怨已经太迟了。
又一个星期一,她捧着拉拉杂杂的花材和器具,在清晨八点半踏上三十七楼。
虽然上个星期大老板亲自警告过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早先向秘书小姐打听过。公司的清洁妇八点半就进来工作了,所以她若比照同一个时间,应该也算在“上班时间以内”。只要她的动作够快,应该可以在九点以前插好花离开。
“叶小姐,你又来换总经理办公室的花了?”负责打扫的欧巴桑向她打招呼。
“是啊,妳也辛苦了。”她回以婉约的微笑。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欧巴桑好奇道。
“总经理不喜欢有人太早进他的办公室。”她无奈地道。
“也是啦!他们那种“做大官”的,办公室里都嘛有很多机密,我们太早进去,将来要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硬要说是我们偷的,不就给他很倒楣?”欧巴桑笑呵呵。
“上回我提过的花糖,这个周末我又做了一大袋,来,这包送给你们家小朋友吃。”她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糖果。
“我随口说一下而已,你就记住了?”欧巴桑又惊又喜。“真是不好意思,这一包要多少钱?我跟你买!”
“不必了,花不了多少钱的,反正我自己也吃不完,正好分一点给你孙子。”她嫣然而笑。
“谢谢啦!真是不好意思,你人这么贤慧又这么漂亮,将来一定会嫁到好老公啦!”欧巴桑乐得合不拢嘴。
“我先进去忙了。”
“大家早。”
一声低沉的问候突然从她背后响起,笑容在叶以心脸上僵住。
“郎先生,怎么你今天这么早?”欧巴桑赶紧把糖果收进口袋里,继续回头擦桌子。
“这个时间确实早了点。”他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气。
叶以心尴尬极了,这下子被活逮。
他自己不也提早到了吗?她闷着一股气进去房间里,将一大把花材和剪刀摊在茶几上,开始做插花前的整理。
“为什么把这种草的根部剪得斜斜的?”地毯吸去人的脚步声,等他再次说话时,声音近得几乎贴在她身后。
叶以心连忙滑开一大步,眸中隐隐谴责。更让她生气的是,他竟然一副得逞的惬意表情。
“根部剪成斜的,可以增加吸收水分的切口面积,延长花的观赏期限。”她不情不愿回答。
郎云点点头,非常清楚自己愉悦的眼神惹恼了她。
“继续,别让我打扰你工作。”他把公事包往沙发一放,坐下来抽出一份早报开始阅读。
叶以心错愕地盯住他。“郎先生……”
“嗯?”报纸移开,一道剑眉对她挑了挑。
“我要在这一区工作……”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事。”报纸挪回去,遮住那道眉毛。
“我怕剪下来的花茎四处乱飞,会刺到您。”她努力想把他赶回他自己的办公桌去。
“没关系,我不在意。”不经心的回应从报纸后传出来。
他是故意的!叶以心不知道原因何在,但是他绝对是故意坐在她面前干扰她。
他们只有上周谈过几分钟话而已,她想不出来自己哪里惹到他。好吧!反正他自己说不要紧的,她暗暗期望所有花叶全喷到他头上去。
叶以心决定自己讨厌这则“传奇”。
过去四年来,“郎云”的万儿确实成为现代神话的代名词。主要原因当然与他四年前奇迹似的苏醒有关。而他接下来的作为,更加深了这则传奇的神话色彩。
“郎亿制造集团”并非那种家大业大的财阀世家,根据媒体报导,郎家的祖上以收破铜烂铁为业,极端穷困潦倒。虽然郎云的曾曾祖父娶了某位地主的女儿,这桩婚姻却没有带给郎家太多财富,那位岳父大人的土地大多荒瘠不堪,有一些甚至无法耕作。
很长的一段时间,郎家祖先们继续以捡拾破铜烂铁为生,并且将收集来的废铁堆放在那些荒地,形成一个巨大的废弃场。
郎家的第一个幸运来自于民国初期的十大建设。当时钢筋的内需量增加,建材原料开始飙涨,郎家广达数公顷的废铁场顿时成了值钱货,让他们赚了一笔。
数代以来,这是郎家人首次尝到成功的滋味。郎云的曾祖父看准了这个时点,成立一家铁工厂,承包政府的一些小型机具制造,祖父则将小工厂转为大工厂。到了郎云的父亲郎祥中身上,周边工业不断扩建,郎云社会工作之后,和父亲共同努力,终于奠下“郎亿制造集团”的基业。
直至今日,“郎亿集团”在泰国和中国大陆皆设有加工厂,同时也成为台湾民间制造业的龙头老大。这种从贫困中闯出一条生路的传奇性,一直为人所乐道。
若说郎祥中的人生有任何重大打击,其一应该是恩爱多年的发妻癌症过世,其二便是长子郎云的出车祸及变成植物人。
据说他那几年老得极快,壮志全消,公司内部开始出现分化现象,严重的派系斗争几乎将“郎亿”扯下制造业的龙头宝座。当时二十一岁的次子郎霈连大学都还没毕业,虽然试着站出来稳住阵脚,一干大老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于是,老的不管事,小的不成气候,东宫太子变成一堆废柴,还有什么时候更适合窜位呢?就这样纷纷扰扰了三年,许多人都预期郎氏主流派系气数已尽,没想到郎云竟在此时奇迹式的醒来!
有时叶以心不免好奇,郎云发现迎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团混乱时,不知做何感想?
无论如何,他以惊人的速度完成复健,重新复出江湖。上阵第一步便是挟父亲余威,大刀斩除几绺作乱的根源。
当大伙发现这位少主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时,一切已经太迟了。经过惨烈的整顿,各反对派系垮的垮、逃的逃,郎云总算稳住主流派系的阵脚。
接下来,他开始攘外,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为期四年,终于将失去的版图振兴起来。
如今,郎老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