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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亮了,门外有个小厮道:“苏姨娘,苏姨娘——”
星移应声,站起身问:“什么事?”
反锁着的门被打开,一个小厮道:“走吧。”
星移心一跳。真的要送她去官府吗?也好,这就样一了百了。想到这懒得多问,步出了空房。小厮却将一个包袱放到她跟前的地上,道:“少爷说,请苏姨娘好自为之……”
星移并没听小厮在叨唠什么,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袱。打开来,除了几件家常衣服,剩下的便什么都没有了。她心里百转回肠,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这是,送她了。还好自为之呢……她和他之间的信任是如此的可怜和薄脆,不堪一击。不过是别人设的局,他便信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也罢,这样的男人……
不管怎样,是他先放手的。清白与否,在什么时候都不是那么重要。
星移系紧包袱,轻声问:“玉林呢?她还好吗?”
小厮愣了愣才说:“奴才不认得玉林是谁。”星移苦笑了下,不再说话。小厮却又道:“苏姨娘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奴才说。”
星移摇头,说:“没事,走吧。”她给文翰买的文房四宝没有带出来呢。虽说有点小小的遗憾,可是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也许就是断头台,不过是些笔墨纸砚,不见了就不见了,又有什么打紧?
小厮领着星移出了萧府后门,那里停着一辆青缦小车。有人过来替她打起帘子,请她上车。星移环视了一下,这条街不宽,此时行人极少,清净的很。除了三两个小厮,再无别人。
她终于出了萧府,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命运原来真是难测。
上了车,车子便吱呀呀的前行。星移一夜无眠,被马车这么一巅,反倒倦意上来,将包袱抱在怀里,软软的,有了些温暖之意,头靠在后车壁上,星移睡着了。
马车停在山下,小厮跳下车,正想叫人,却见身后跟来一辆大的车,跳下来的人正是少爷。小厮们忙着行礼,萧律人已经过来了。
小厮回道:“少爷,苏姨娘已经送过来了。”
萧律人嗯一声,摆手让他们退下,亲自掀起了车帘。星移苍白的脸就映在他的眼中,不知怎么竟然让他的心一颤。
的确,如下人所说,她没哭没闹,一直很安静。
想也能想像得到。因为她一向不是擅长无理取闹的人。
她的眉眼很放松的阖着,睡的还算安稳。唇角却紧抿着,透露出了一点对未知的茫然。可是整个人,没有一点的恐惧、慌乱、懊悔以及六神无主的样子。
她难道就一点愧意都无?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她怎么可以在做出这么多事,扰乱了他的心,毁坏了他的名声,摧毁了他的自尊之后仍然这么的安祥以及平定,安静镇静的像是,所有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一样?
居然睡得这么高枕无忧!让他又气又恨又妒又羡。昨夜他一直辗转,可是一夜都不曾睡成。就是这一路行来,也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临时起意将她送到落叶院,到底对了还是错了。
第一卷 065、自生
星移似有所感,豁一下睁开眼睛,正望进萧律人灼灼的眸子里去,不禁吓了一跳。一直盼着想要见他,和他说上几句话,却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希望脆弱的磨没了。如今猛的一见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律人淡淡的道:“到了,下车吧。”
星移没动,也不看别处,只是盯着萧律人说:“等一下,我就说一句。”萧律人的手颤动了下,紧握成拳头,道:“没什么可解释的。”
星移不禁有些颓唐,眼神里带了抹哀求,说:“求你别告诉我娘和文翰,就说我过的很好。”
萧律人的拳头握得更紧,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打翻马车,猛的抬眼看向星移,道:“你管的太多了。”
她不是辩解。是不屑,还是根本不需要,亦或是默认?她不是求情让他放过她,是因为她的心她的人从来就不曾在他身上?她求他别对她的家里人说她的情况,是怕他失言不肯去看她的爹娘?他在她的心里就是这般小肚鸡肠的小人么?
她凭什么这么超然物外的?凭什么从头到尾心动、纠结的人只有他自己?她没有资格!多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星移只诺了一声:“对不起”,顺从的下了车。沉默的跟在萧律人的身后,进了落叶院。落叶院面积很大,是知秋院的几倍,院子里种满了树,花却一朵也无,更显得整个院子都阴森森的,空旷无比。
倒像是监狱!
星移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停住了步子:他不送她去官府了吗?那么对于昨天晚上的事,他是怎么一个认知?他心里又得出了什么结论?是笃定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是她?
星移抬眼打量萧律人。他的背挺的很直,步子如往昔一样又大又沉稳,看不出一点受伤的迹像。他没事吗?
这让星移既惶惑又觉得安心。他没事总是好的。不然她会心里不安。毕竟不管那些人是谁,都是冲着知秋院的她去的。而萧律人,是个无辜的受牵连者。
想想又不太可能。照昨天修原的那个神情,仿佛他家少爷从来没有受过这般错遇一般,心疼的恨不得以身代替,可见他家少爷是受了不小的伤才对。
星移想开口问,可是想到刚才萧律人和凶神恶煞一般的表情,有点怯了。萧律人却停下了步子,说:“你住下来吧,我走了。”
像是告别,亦或是在掩饰着他莫名其妙的送行。
星移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的看他转身,抬脚迈步,朝着院外走。他没有留下人,甚至将这里原有的守门婆子都带走了。他不怕星移能翻墙出去,因为他在大门外落了锁,而且那墙有几米高。
星移苦笑。如果她能爬上去,也只是如果,怎么跳下去还是个大难题。就算她不恐高,就算她像传说中的撕了床单,可总得有个绑住的地方……
想逃,几乎就等于传说,那是不可能的。
门咣当着落了锁,星移被彻底关进了萧律人给她设置的独特监狱。
好吧,星移看天,给自己打气。他没说让自己死,虽说意思是让她自生自灭,可她总得在没死之前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逛遍了整个院子,星移累的脚都酸了,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她有两个意外发现。第一,这里有灶有米,虽然不多,但也能支撑一时,想是守门的婆子留下来的。第二,后院某个角落,有许多花树。这会还开着花,正应了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萧律人下了山,将多余的人都打发回府,只叫了两个小厮赶着马车去了苏老爹家。
苏妈妈听说家里来了客,支撑着身子叫文翰去迎。自己则费力的从窗口望外看着,想知道来的是不是又来追债的。
文翰打开门,看见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口,从车上跳下来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指挥着小厮往下搬着东西。文翰问:“请问,你找谁?”
萧律人闻声回头,就看见眼前立着一个瘦弱矮小的孩子。这就是苏星移心心念念的兄弟苏文翰?的确很可怜。发育不良,面黄肌瘦,看起来才四五岁大。一双深陷的大眼,透露着坚毅以及对某种东西热切的渴望,那是因为缺失的东西太多。
小厮抬头,道:“小孩儿,去叫你家大人出来接我家少爷。”
苏文翰便明了,眼前的少爷是萧律人。他有点不悦,为了刁奴对他的轻蔑。他挺了挺胸,说:“我爹不在,我娘病着,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
萧律人便道:“我是来代你姐看望你娘的。”
苏文翰并不领情,往车上看了看,问:“我姐呢?她怎么没回来?”
萧律人沉吟着,想了想措词,说:“她不便回来,由我代劳。”示意小厮将礼物抬进院子里,又掏出一个小包,递过去说:“这是你姐送你的。”
苏文翰半信半疑的接过包,打开来一看,眼圈就红了。这是姐姐送的,没错。她一直说等以后家境有了好转,就供他读书的,也只有她,才把他的心愿当回事,才会送他文房四宝来鼓励他。
苏文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抬头说:“我姐她还好吧?”
萧律人心不跳脸不红:“很好。”她都做出那样的事了,他都既往不咎,难道还不算很好吗?
文翰收起了文房四宝,说:“院里请吧。家里鄙陋,还请萧少爷别嫌。”
萧律人迈步跟着文翰进了院,就听苏妈妈咳嗽的声音。文翰挑帘进去,说:“娘,姐托萧家少爷看望您来了。”
苏妈妈坐起身,眼巴巴的盯着门口,问:“是萧少爷吗?家里寒碜破败,让萧少爷见笑了,快请进,请坐。”一边吩咐着文翰:“文翰,你去找你爹回来,就说家里有客。”又吩咐说:“去给萧少爷倒碗水吧。”说时歉然的看向萧律人:“萧少爷,星移在萧府给您添麻烦了,千错万错,都是我这做娘的不是,请您大人大量多担待。”
第一卷 066、兄弟
萧律人一向最怕见的就是老幼妇孺,尤其是苏妈妈这样看上去极柔弱可怜的女人。她的柔弱,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往外散发着的一种女子极致的婉约。
年纪让她失了女人应有的美丽,可是她的气质、大度、知礼,都透着她是有着良好家世的女人。虽然贫贱磨灭了她对生活、美好的向往和渴望,可她心内的平和、淡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连苏星移都不能。她是一个混合着极端、矛盾的综合体。她可以糊涂,又可以聪慧,既可以无欲,又可以执着的近乎执拗。她骨子里有着逃避的懦弱,可偏偏又是越遇挫折越反弹的厉害的人,带着玉碎的决绝,不肯轻易罢休。她可以顺从,亦可以倔强……
苏文翰更不能。小小年纪,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坚定和目标,是贫贱给了他勇气,亦是贫贱给了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也正因为此,极度的想和渴望,会让他迷失心智。
萧律人进来时便环视了屋里。虽然贫贱的什么都没有,可还算干净。他毫不在意的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接着苏妈妈的话道:“您客气了,我是个男人家,宽容忍让是应该的。”
苏妈妈却露出了一丝困惑。这话,怎么也不像一个主子应该说的话。她试探着问道:“星移还做得来府上的活吗?她不是个笨手笨脚的人,只可惜从没有谁教过她一星半点的本事……我只怕她不但做不来,反倒会毁了府上的东西……”
萧律人道:“我萧府虽说不算大富大贵,可是服侍的丫头倒有几个,也还轮不到她来做粗活,自有人服侍得她好吃好穿,您大可不必担心。”
苏妈妈心下越发生疑,可是得不出确切的结论,只得一声长叹,低喃道:“星移,这孩子命薄——都是我这做娘的耽误了她……”随即抬头说:“既是星移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还请萧少爷回去转告星移,叫她安生的萧府,守着自己的本份,家里一切都好,不劳她挂念。我的病,比先时强多了,文翰也正准备进学堂读书……”说时脸上露出一抹强意的笑,道:“只要星移过得好,我们就都放心了,还请萧少爷把这些礼物都拿回去。心意我们领了,可是万万不能收。”
萧律人道:“不过是些寻常的补品,您也不必太在意,既是看过了你们,我也就放心了。有什么事,只管叫人去萧府给我送信。这是两百两银子,拿着贴补家用,我还有事。告辞。”
萧律人说着便放下银票起身就走。
苏妈妈忙对文翰道:“文翰,快把银子送还给萧少爷,礼物已经够多的了,这银子却不能要。”
文翰追出去,萧律人已经上了马车。他站在车下,将银票推到萧律人的面前,问了一句:“萧少爷,我姐她,在萧府是什么身份?”
萧律人淡淡一笑,看着这个不及他腿高的小不点,反问道:“你以为是什么身份?”
穷人的自尊最是脆弱和敏感。他这一反问,文翰反倒说不出来什么了。爹对娘信誓旦旦的说只是个丫头。可是,一个丫头,萧少爷为什么要兴师动众的送过来这么多礼物?
若说是妾,萧少爷没说明,难道他要挑明了问?这会不会让萧少爷以为他们一家都处心积虑的想把自己的姐姐送到大户人家为妾?
虽然爹娘似乎都是这么想的。
文翰的脸涨得血红,嗫喏道:“自然只是个……”奴婢。文翰扬起脸,羞急中带着决心:“我姐虽然不是如你们所想的那般心灵手巧,不会什么琴棋书画,可不代表她不聪明,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