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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是她身体的问题……
庞樊云隐隐吐息,顿了一下,接着他抬起手,食指指节轻轻划过了她失去红泽的颊。「妳是不是一直没忘掉那天的事?孙昭,妳知不知道回来后妳每天都在作恶梦?」这就是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初回将军府时,他并没有察觉这问题,直到几天后,庆婶有一回忧心忡忡地跟他提起每天夜里孙昭似乎总是睡不安稳的事,于是他趁一夜进她的房里坐至天亮,这才发现庆婶说的一点都不夸张。接下来几日,他更观察到她天天作恶梦的情形。
她忘了自己曾作恶梦、作了什么样的恶梦,但是他却从她的呓喃和受惊的状态中多少明白她的梦境内容。
看来,那件事留下的阴影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
李平,原来就是他想揪出来的叛逆者。
那一刻正好赶到,及时将孙昭从李平刀口救下的他,终于确定了他遭到刺杀、而后这一路他们的行程被瓦剌族杀手掌握……这所有的一切,隐藏在他们之中提供消息的背叛者就是李乎,他的右副将。
为了瓦剌王提供的财宝和尚尊的权位诱惑,他背叛了!
李平当时企图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走阿娜兰,因为他知道只要愈接近京城,他成功的机会就愈小,所以他才暗中通知了那些等着救阿娜兰他们的同伙,打算来个里应外合。只不过他没想到,他的计谋最终还是被破坏了——自庞樊云受伤以来,就一直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奸细,他也联合了最不可能是嫌犯的沈、官两人和几个可靠的将士,开始进行仔细且下着痕迹的清查。他们不断抛出诱饵、设下陷阱,也逐步缩小了范围,但直到那群杀手再次出现,他们才真正逮到那个人。只不过他们冲到李平押着马车离开的地方却为时已晚,不知情和他同撤退的五名士兵已被他杀害,孙昭也差点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他砍下了李平拿刀的那只手,救下了孙昭,但他却砍不断潜进她体内的那道阴影。
在他将她自马背上抱下时,她在下一瞬即昏了过去。而醒来之后,她却绝口不提当时的事、她看到的景况,就连在最后回京的路途上,她也完全没表现出受到那件事影响的异样。就因为她的日常活动、作息和往常一样正常,才让他放心地没多留意她,把时间全用在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上。
是他疏忽了!
经由他手指肌肤传递给她的温暖怜惜,让她的心口泛过一股热流,可他的话,却令她的身子一颤,然后呆愕住。
「……我……我有作恶梦?」她的声音近乎呢喃。
她想不起来自己有作恶梦这回事,不过她每次睡醒总觉得很累就是了。但他怎么知道她每天作恶梦?
……难道这就是她最近几天睁开眼睛便看见他的原因?
庞樊云温热坚实的大掌停在她的左脸颊上。「孙昭,妳可以哭、可以难过、可以咒骂、或者可以找人打一架,但就是别将自己的情绪压抑住。」认真望进她的眸心,他分辨出了其中有伤痕划过的痕迹。「我在这里,孙昭,我不是妳最信任的人吗?妳想做什么,把它发泄出来……」诱导她。
原本被她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惊恐、悲伤、愤怒……就在他的勾引下,慢慢地又涌现上来。而那一天、那一幕鲜明的记忆,也仿佛再次重现眼前……
泪水沿着双颊滑落,她把脸埋在他胸前,终于尽情地放声大哭。
李平的凶狠、那几个瞪大眼睛惨死在她面前的年轻士兵、那些鲜血飞溅的景象一直像幽灵般纠缠着她不肯散去,即使她努力想遗忘,她也以为自己成功地将它们丢开了,但是她错了!原来,它们全潜进她的梦境里继续折磨着她……
她想起来了!她总算想起来那些片段的梦……
将所有负面的情绪狠狠宣泄出来,她哭着、喊着,甚至握起双拳捶打着,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直到她声音嘶哑、直到她累了。
最后,是庞樊云将筋疲力竭、软瘫在他身上孙昭安置回她的枕上。
他拿出帕子,仔细擦干她满脸的泪痕。
而哭过之后的孙昭,情绪似乎也稳定下来了。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趋于平缓、双眸紧闭的她,突然抬起手抓住他的大掌。
「……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死吗?」几乎无声。
记挂的,仍是那几个士兵的死。
庞樊云当然清楚她说的是谁。凝视着她面白如雪的脸蛋,他结实的手指反紧扣着她的指间。
「害死他们的不是妳,是李平!」低沉而有力。
她轻轻地吐纳呼吸,静静地感受着他传递给她的力量。
「它已经过去了,孙昭,让它成为过去!」俯首,仿佛要为她的过去与现在划上一道清楚的界限,他在她唇上以吻烙下印记。
***独家制作******
听说皇帝准备收瓦剌公主阿娜兰为妃……
听说尚王爷通敌叛国,他暗中出手不断谋刺皇帝和其他要臣的证据已经被找到……
听说现在只要和尚王爷有关系的人,全都胆战心惊地等着抄家灭族的圣旨降临头上……
听说……
此刻的王朝上下正流窜着许许多多的听说,不过这些「听说」并没有在孙昭心中激起太大的涟漪。自从回将军府后,她只是照旧过她的生活,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和未离开将军府前一样,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变了,大家也都变了。
而她是在回来后才明白,原来大家早就看出来庞樊云对她的情感,只有她傻傻地完全没发现。至于现在的她呢,体会是体会到了,但她仍无法摆脱他是「大哥」的别扭……
不过就当她还陷在对他一时无法说得清、解得开的矛盾情思中时,一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却震得她头昏眼花,反而更慌了。于是就在隔两天,当整个将军府的众人还沉浸在为将军与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悦中时,她选择偷偷留书出走。
***独家制作******
柔暖的风,一朵白云悠哉地在湛蓝的天空飘移过。
近郊外,一户简朴屋舍的大庭院中,一个满头白发的年长者正弯着腰,细心整理需要曝晒的药材;而在屋前的石阶上,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则双手撑着下巴、状极闲适地看着他的举动,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直到日微西斜,白发年长者放下手边的劳动,回到屋檐下坐着休息。接过了小姑娘递给他的一杯凉茶后,他一口一口享受地慢慢喝完,吐了口气,才随手把杯子放到一边。
「小昭,妳已经来我这儿想三天了,还没想清楚吗?」陈彦问道。
三天前,孙昭突然跑来找他,说是很想他,他自然欢迎她的到来。而且两人自孙昭在逢郡王府被庞樊云带回去后就没再见过,所以隔了这么久再相逢,两人自然有一番话好聊。不过没多久,他就察觉孙昭笑脸下隐藏着心事。一开始,孙昭什么也没提,更没说自己是离家出走,一直到那天晚上她自己要了一点酒喝,才慢慢倾吐出所有事——包括庞樊云对她的感情、她的迷惑、和她丢下所有人逃来他这儿的事。
孙昭忍不住揉揉鼻子,噘起小嘴道:「陈伯,你是想赶我走了吗?」
她明白,她这离家出走举动有些冲动,但她当时没多想就做了。而且那时她头一个想到要投靠的人就是陈伯。她一直知道陈伯住在这儿,只是没机会来而已。
她需要暂时离开那些欣喜的人们和庞樊云,好好想一下。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干扰她,她也不用怕一面对庞樊云就失去思考能力。至于他会不会担心她的问题,她根本早置之脑后。而三天了,她到底厘清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没有?老实说,她清楚是清楚了,但却还无法想象她要成为他的妻子……
陈彦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妳要在这里住上三年也没问题,只是我怕有人会耐不住思念而已。」
「……咦?谁?你在说谁呀?」心跳快了一下,孙昭装傻。
「别嘴硬了,想见他就回去,有什么问题当面和他说清楚,总比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好。」多少看出她的心结所在,陈彦不拐弯抹角地直言道。
孙昭眨眨眼,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在膝上,脸上多了正经的神色。
「陈伯……」
「怎样?」悠然自得。
「……樊云大哥喜欢我,我很高兴……」小声、不好意思地承认。
「妳也喜欢他。」替她结论。
她蓦地顿住呼吸。她的喜欢……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小昭,」陈彦忽然认真地看着她。「他喜欢妳,妳也喜欢他,妳觉得这样还不够?只要你们能让喜欢的人幸福,这样还会有疑惑吗?小昭,妳还在迟疑什么?」
她狠狠一震——他这番话,当头棒喝将她打醒了。
能让喜欢的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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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梦半醒之间,一阵低低的交谈声似远似近、若有似无地传进她耳畔。她蹙眉,翻身,浓浓的睡意继续攫获她。但她才沉进梦境一下,却恍惚察觉自己被人从床上移到了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里。
熟悉的、淡而好闻的气息倏忽将她完全笼覆。
她醒了。
半张开惺忪困意的眼睛,一方坚毅的下巴立刻跃进了她的视线,像是察觉她的醒来,男人随即低下头,于是一张粗犷性格、既严肃又迷人的脸庞与她打了照面。
男人扬起一道浓眉。
而她却只是出乎他意料地用手揉揉快睁不开的眼,打了个呵欠,然后双手主动勾抱住他的颈项,将自己的头颅安适地搁在他的颈窝上。
「……嗯……你来了……」毫不意外他的出现,她闭上眸,有些口齿不清地低哝。
楞了楞,男人最后勾唇微笑,抱紧怀里慵懒的娇躯,迈开长步继续走向屋外等待的马车。
「玩够了?我来接妳回家。」绝口不提她的离家出走把整个将军府弄得鸡飞狗跳。他轻语,怕扰了她的好眠。
将自己完全交给他,她的意识往睡境更沉一分。
「……樊云大哥……」突地喃唤。
「嗯?」低哑漫应。
「我不喜欢皇上的赐婚……」咕哝。
「……」肌肉绷紧。
「臭大哥……为什么不是你……亲自向我求婚?」即使快睡着了,嘴里还是能埋怨。
能把堂堂大将军搞得如此狼狈的,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了。
哭笑不得地轻咳了声,幸好夜色昏暗,一旁已经在忍着笑的陈彦和沈、官两人才没发觉他微热的耳根。
「孙昭,妳……愿意嫁给我吗?」在将她抱上马车前,他终于将这话在她耳畔问出口。
没想到回应他的,是她不客气的打呼声,和其他人终于忍俊不住的偷笑声。
大将军的脸立刻黑了一半。
抱歉了,将军,看来只好请你耐心地等女主角醒了,再求一次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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