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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民国(完本+番外)-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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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归忸怩将吐司往嘴里放,便听闻客厅里叮铃铃的电话声。
  
      副官接了电话,然后恭敬请白云归。
  
      他将手里的吐司一放,转身出了小西厅。
  
      等他回来的时候,脸色颇为阴郁,坐下也不吃东西,愣神半晌。
  
      “怎么了?”云媛不解。
  
      “没什么,西南近海沉了一艘船……”白云归拿起自己的上衣,将扣子一粒粒扣上,胸前勋章异常炫目,他抚了一下云媛的肩膀,“今晚可能不过来……有什么事情打电话去租界的小公馆……”
  
      院子里汽车轰隆隆的声音渐渐远去,云媛起身,含情脉脉望着门口,一阵清尘飞扬里,她的目光带着深深愧疚。她在京都不慎失手,出了一点小事。倘若白云归不是这样信任她,肯定会发觉的……
  
      但是他没有怀疑。
  
      而她,终究要辜负这份疼惜与信任!
  
      “倘若太平盛世,家国安宁,外无列强袭扰,内无军阀割据,兴许你我是这世间最快活的佳侣……就算是给你做妾,我亦不怨……只可惜,乱世容不得儿女私情。云归,你何日才懂我的抱负?”

………
第二十六节遇上了

      
  
      盛夏午后,矮小破旧的民宅汗渍气息浓郁,令人作呕。墙壁斑驳脱落,窗棂上玻璃破碎,用硬板顶上,挡住风雨。倒是碎花青葱窗帘颇为喜人,虽然陈旧,却干净,用阳光晒过草地的清香。
  
      竹篱院墙上爬满喇叭花,清晨艳红花瓣被阳光洗礼,变成妖娆紫色飘在青箩枝头。紫海飘香,触目炫灿。
  
      这是一间渔民的小宅,平日里鲜有人住,只是偶尔遇上风雨赶不上回去,再会在此落脚。四周数十棵粗大古老的海岸红杉树,阳光透过虬枝斑驳洒下。青鸟剪尾裁开骄阳,落在窗前。
  
      慕容画楼不时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撩起一丝空隙,向外面望去。她的眼眸雪亮,如刀刃般锋利尖锐。李方景再次醒来的时候,便瞧见她纤细皓腕轻轻放下青葱碎花窗帘,站在那里愣神。
  
      绛紫色旗袍已经干了,却破残了数处,堪堪蔽体。青丝纠缠在一起,凌乱伏在耳后,她雪白肌肤更加雪亮照人。
  
      她站在那里,好似外面有轻微响动,立马全身绷紧,又偷偷将窗帘掀起一角,洞察四方。
  
      不过是一只飞鸟滑过天际,引得远处树枝簌簌。
  
      “……画楼?”李方景声音低沉,沙哑得像是从荒古传来,她的名字挑在他的舌尖,却异常的温软。
  
      慕容画楼一顿,目光收敛,羽睫覆盖下眸子转为平静,才幽幽将身子转过来。屋子里阴暗炎热,他的脸色却苍白渗人。燥热中,他面上一层虚汗,眼珠深邃,好似深谷寒潭。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慕容画楼款款坐在他的床边,替他拭去汗水,神色恬淡。身上的破败繁复锦绣旗袍,映照她冰雪般娇颜。李方景感觉清风拂面,沁凉冰雪流入躯体,减去了一份燥热。
  
      凌晨赶到别苑,却遭遇伏击。
  
      开门之际不曾留意,便被对方有机可趁,李方景将慕容画楼护住,他大腿、右胸中枪。他以为定要死在那数十名手执长枪、训练有素的死士手里,却瞧见慕容画楼凝雪皓腕微抬,手臂极其迅速划了一个圈。
  
      半分钟后,一排人全部倒下。李方景毕业军官学校,见过教员里有狙击高手,同学里有狙击奇才,却从未遇着一人速度如此快,如此精准。
  
      用的,依旧是她打破油轮铁板的那把怪异手枪。
  
      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将他撕碎,李方景恍惚能听到鲜血涌出身体的声音,眼前迷茫模糊,却触到她冰凉指尖……
  
      后来的一切,他都没有清晰的印象。好似她扬手将一枚清香药丸放入他的口中,身体的疼痛瞬间淡了,她的眉眼也消失了,白茫茫中,他一直在呼喊她的名字。
  
      再醒来,便是这样一幕光景。
  
      “有点口干……”李方景虚软无力,原本便消瘦脸颊,因失血憔悴更加惨白。
  
      水缸里有些淡水,年岁已久也许不能饮用,慕容画楼投入一粒药丸搅拌数下,才从破旧木瓢舀起,捧到他的面前。
  
      李方景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清冽里有微醺的醉人香气。
  
      半瓢清水下肚,他的眼眸才慢慢明亮了一分。
  
      “……那处别苑是我私下里添置的,家中只有五姐知道,我跟她最好……”沉默半晌,李方景突然说道,目光微敛,“兜兜转转查了那么多人,却不知道内鬼原来是至亲……”
  
      慕容画楼也不问,只是淡淡含笑听他说。
  
      周时立是他的五姐夫,才干平庸,却借助李家的声势,高居本省财政总长。偏偏他这样不安分,暗中勾结吴系势力,出卖岳家。殊不知吴系从未将他看中,只要李家一倒,李家的生意暴露出来,他周时立也是死路一条。
  
      天理难容。
  
      五姐一向鬼机灵,这次助夫做出这等忤逆之事,李方景心中隐隐测痛,眉尖蹙起,便有清凉玉指却覆盖在他手背之上。她声音软糯:“你伤势未愈,别想太多……此处大致能躲藏一两日,等你明日好转几分,咱们再寻出路。就算尧舜在世,亦有看人不准之时。”
  
      心底触动,她的眉眼越发撩人,李方景反手将她素手攥住,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
  
      慕容画楼一愕,漆睫低垂须臾,抬眸冲他微笑。
  
      “怨我!”他低声道,眼睛却温柔带笑,越发幽深,深邃寒潭里,她绰约身影袅袅,“我不该拖上你,让你跟着受这般无妄之灾……”
  
      “不怨谁!”慕容画楼含笑,一泓眼眸涟漪微起,娇媚幻化出两轮冰魄,素光照在他脸上,声音酥软了,“是我遇上了……”
  
      遇上了,却迟了。
  
      她一整晚未睡,替他取出身体里的子弹,照拂周全,心中却好似被钝器割,疼痛缓缓,从未消弭。莫名地害怕,从未有过的担心。自幼没有友情、没有亲情、没有爱情的她,不知道心中流淌是什么情愫。
  
      他却扬眉笑了,依旧牵着她的手,不敢松开。
  
      “累了就睡会……”见他神色倦态,慕容画楼像哄孩子一样低声道。
  
      着实累了,脑袋里嗡嗡的,他知道她不会睡,她会一直盯着窗外,直到安全为止。李方景醒来时瞧见她的模样,她似乎很怕死亡。他想陪着她。
  
      她是谁,那个瞬间突然不重要;她为何这样一身本领,他亦不在乎。只愿这抹艳色,能盛开在他的生命枝头。
  
      哪怕只是这一天!
  
      “你唱个歌给我听吧……”李方景低声道,昏黄日光透过一丝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容颜更加风流夺目。心中繁花盛开,眼中触目都是撩人春色,她的模样从未有过这般动人。
  
      “你想听什么?”她倒也大方,虽然她唱腔不好。
  
      “你会唱什么?”他也随意。
  
      会唱的不多,喜欢的词曲也就那么几首,拿得出手的,便是更加寥寥。沉吟一瞬,慕容画楼朱唇微启:“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为问东风余如许?春纵在,与谁同?”
  
      低低转转,唱的缠绵悱恻,就是这词李方景不喜。
  
      正要说什么,却见她神色一瞬绷紧,轻轻推开他的手,脚步不发一声往窗棂靠近,周全笼罩戒备。
  
      半分钟后,李方景也听到了脚步声。
  
      “呵……是李副官!”她看清了外面的人,声音微扬,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歇下。
  
      转眸时,却瞧见他神色微微迷茫。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李方景微微闭目,她的声音犹在耳畔萦绕,却不成想,一语成谶!
  
      **********************
  …
第二十七节督军请客

      
  
      落日斜晖绚丽,筛过楼前高大梧桐树影,映照在雕花乳白色栏杆上。暖风徐徐吹入,掀起茜色蕾丝边苏绣丝绸窗帘,白云灵坐在临窗梳妆台前,瞧着院中铁花院门上藤蔓摇曳,不禁想起前几日慕容画楼写的那首诗,缓缓诵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怎样的玲珑心,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
  
      出神之际,耳畔飘来缕缕旋律。听惯了便知道是大嫂又在拉二胡,白云灵泄气将手里眉笔一搁,起身往她的房间走去。来到俞州两个多月,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大嫂失踪了两次,虽然都是有惊无险。
  
      昨晚李副官说,大哥与云姨太太今晚请她和大嫂在伯伦特餐厅吃饭,算是弥补当日的洗尘宴。白云灵颇为兴奋,来到俞州这些时日,每每都会听人道起督军与云媛的风流往事,令人艳羡,她早就想亲眼见见这位姨太太。
  
      白云灵对白云归的印象很浅,她出生时,白云归留学德国、日本,在家的日子很少。原本家中是送他学医,不成想他私自去了士官学校。在德国士官学校骑兵科毕业之后,回国投效山西督抚连文将军手下任协统。
  
      那一年,他才二十岁,正是武陵年少依桥风流的光景,他却将一腔热血报效疆土安宁。
  
      只可惜前朝末年,政治极其黑暗,当政者昏聩无能,连文将军莫名被革职查办,白云归郁郁不得志,前往南方学堂学习法律,而后一年留学日本。心中始终放不下从军信念,法律还是没有念成,半年后便考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机械科毕业后回国。
  
      经历了多少风雨,才有今日的辉煌,白云灵无从得知。
  
      她记忆里的哥哥,眉目英俊冷漠,不苟言笑,
  
      耳边旋律陡然一紧,白云灵思绪拉回,刚刚平稳低沉的乐声变得激昂。听着这二胡声,她脑海里浮动一些清晰的画面:夜阑人静,一泓古泉旁,树木郁葱,银色琼华摇曳虬枝,洒在清冷泉水中,波光粼粼。
  
      委婉缠绵琴声缓缓从慕容画楼的房间溢出,袅袅幻化出异样的美丽,白雾缕缕飘散,只疑身在仙境。
  
      琴弦声止,慕容画楼才看到立在门口愣神的白云灵,温软笑道:“立在那里,可是要做门神?”
  
      白云灵回神,抬眸凝望慕容画楼,夕照拢在她身上,月白色织锦对襟老式上衫,长袖深襟的土气衣裳穿在她身上,自有那颓靡的烈烈风情,好似月下一朵白玫瑰,晶莹如雪里芬芳四溢。轻罗叠袖间,素颜亦妖媚。
  
      “大嫂,晚上八点,大哥与云姨太太请我们吃饭,你还不打扮?一会儿都来不及了……”白云灵接过她手里的二胡,唧唧咋咋道,“听说姨太太美丽极了,你若是不好好装扮,肯定要输给她的……我帮你化妆……”
  
      慕容画楼微笑,推开她的手道:“姨太太天真丽质,我就算打扮花团锦簇,也不够跟她媲美……倒不如自然一些,免得督军以为我成心与姨太太争斗,心中嫌弃我不贤惠。”
  
      白云灵微诧,嘟囔道:“会吗?”
  
      “嗯……”慕容画楼肯定道。
  
      白云灵劝说不过她,只得自己回房装扮,她不想在姨太太面前露怯。
  
      那日与李方景分别之后,已经整整十天。
  
      慕容画楼最初的难宁心绪渐渐平静,每日生活步调不变,练字、拉二胡,偶尔去吃西餐、吃辛辣川菜、去白俄人的蛋糕店买红豆口味的糕点、去酒肆挑选各色葡萄酒与香槟。夜深人静,会想起他臂弯里的温暖与眼眸深邃的碎芒,更多的时候还是沉浸在吃喝玩乐里。
  
      大戏院上演了几场好戏,慕容画楼听得多了,越发喜欢。二胡也拉得越来越好,一曲《二泉映月》渐渐流畅。这时二十世纪中期的曲子,二十二世纪的时候有人将它编成了钢琴曲,慕容画楼记得清楚。
  
      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白云灵守在姨太太身边,她顶着白夫人的名分,将二十世纪奢侈的生活享受一遍,对于她而言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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