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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隐隐风波随风起
因年关将近,黛玉和凤姐儿亦不能尽在佛寺之中,黛玉又心疼雍正总是晚间奔波来去,自有回去之意。
而那探春和李纨亦是不肯多行什么事情,虽有风波,亦都压下了,年关的事情,姑嫂两个也无经验,自然无法料理。
王夫人虽欣喜于掌权,但是一二日之后,上下数百人,一日琐事便是三四十件,家计又有些艰难,手头颇紧,也叫她心生烦恼,又不能十分委派宝钗,恐惹闲话,只得打发人接了凤姐儿回去料理。
回到贾家,已是十一月,偏因王夫人生日之故,所以亦是分外热闹,又请了戏班子唱戏取笑。
这一大笔银钱出去,王夫人自是十分心疼,不免暗恨贾母。
面对着寿宴上各人眼色目光,凤姐儿只是浅笑,眉挽柳叶,神凝三角,凤穿牡丹大红宫缎狐皮褙子,桃红百子缂丝银鼠皮裙,更见她大家闺秀豪门贵妇的雍容风采,直是压倒众人。
那尤二姐一旁伺候,因侧室之故,早已没了穿红的资格,便是先前在花枝巷子里穿的大红衣裳,也都在进了贾家的时候,叫贾母吩咐人料理了出去,因此一身松花色服饰,虽春色可知,却无丝毫大家风度。
凤姐儿此时已不耐热闹,便借故出去,不想才转过了长廊,却见着不远处梅花树下贾琏和秋桐的打情骂俏,便站住了脚冷眼旁观,心中的痛,都已散去。
宝钗却是可巧跟了出来,忙上前亲热地抓起了凤姐儿的手,笑道:“我哥哥才从外面回来,得了最好的胭脂和绸缎,回头就命丫头给嫂子送去。”
冷眼看着宝钗,凤姐儿却堆满了笑,道:“我不过就是烧糊了的卷子罢了,没的叫人唾弃,还要什么好胭脂好绸缎呢!前儿你送的也是无用的,若宝姑娘果然有心,倒不如送了给新二奶奶和秋桐姑娘擦,也好叫二爷见了喜欢。”
宝钗一怔,她原本是想以此来使凤姐儿大闹,未曾料及素日里拈酸吃醋的凤姐儿竟如此不在意。
黛玉正换了衣裳出来,才笑道:“我只道宝姐姐如今还是监察呢,倒是有工夫到这里来的。”
那凤姐儿虽然仍旧雍容华贵,但是却未施脂粉,只有一点胭脂揉在唇上,更显得素丽如梅。
宝钗暗自惊异地看着黛玉和凤姐儿越发清灵的容姿,如今才发现素日里病怏怏的凤姐儿气色竟好了许多,她也知凤姐儿原本不和自己好,便借口寿宴有事情料理复又进去。
那贾琏原是极机灵的,听了声音便看了过来,见到凤姐儿如此,面上亦不免有些得意之色。
黛玉轻叹一声,挽着凤姐儿的手笑道:“咱们在佛寺里住了两日,还没陪着老祖宗说说话呢!”
凤姐儿点头,姐儿俩到了贾母房里,却见宝琴湘云和三春都在。
原来贾母借口身上不自在,又见姑娘们也都无心,因此就到里面歇息来了,外面一概大小事故自有王夫人和宝钗料理。
那宝钗八面玲珑,多少诰命贵妇都赞不绝口的。
大家才寒暄了几句,就见藕官擎着一枝红梅花笑吟吟地进来。
众姐妹见红瓣簇簇,鲜润如玉,扑鼻一阵寒香,霎时溢满屋子,便都笑道:“好俊梅花!哪里来的?”
藕官笑道:“才过了栊翠庵,妙玉师父就送了我一枝!我一个丫头,也没什么福气,就送来给老太太插瓶。”
喜得贾母笑道:“到底是跟着玉儿的,虽是个丫头,却也是个好孩子,连一枝花儿也能想到我这老婆子。”
黛玉抿嘴笑道:“老祖宗要是夸呢就单夸我,可别借着藕官来说,猛然一听,倒是夸了藕官了。”
藕官笑道:“没了姑娘调理,如何能有孝顺老太太的藕官?可见还是姑娘的功劳。只不过,老太太,我们这姑娘身边跟着紫鹃姑奶奶,管得紧着呢,老太太要是念着藕官孝顺,就赏藕官一点子酒吃,也醉一回!”
惹得姐妹们都笑了起来,道:“这丫头淘气!”众人都细细赏玩了一会梅花。
贾母忽然漫不经心地问湘云道:“如今姐妹们也都大了,怎么我恍惚听说你叔叔婶婶给你退亲了?”
湘云登时红了眼眶,伏在贾母怀里呜咽了半日。
贾母长叹了一声,神色萧索,眉梢皆是愁意,喃喃地道:“你们女孩儿家,就算是志气比天大,可也不能一辈子这么着,有了个好人家,也就好过一些。我这老婆子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平安罢了。你姐妹都是好的,唯独你,实在是傻,只受着调唆就由着你叔叔婶婶退亲,你也不来跟我这老婆子说一声。”
姐妹也都沉默无言,凤姐儿和探春上前劝解道:“老太太且别操心着咱们小孩儿家,倒是保养自己身子要紧。”
贾母摆了摆手,道:“我也没什么好保养的,年纪大了,骨头散了,身子自然是跟着弱的。”
说着紧紧瞅着黛玉一会,黛玉心中会意,走到了贾母跟前的小暖杌子上坐下,轻轻地靠在贾母腿上,手也握住了湘云的手。
“姥姥放心,玉儿虽没什么本事,却好歹还有依靠,自能护着云丫头周全的。”
目光忽而看向了湘云,神色间温柔无限,道:“云丫头,多少事情都是要自己心里有数的,你的心意我亦明白,只是,终究做主的是你自己。老太太护得你一时,却是护不得你一世,你可要自己拿定了主意!”
贾母一旁看着湘云点头,湘云心中本存着一段心事,登时红了脸,随即瞅着梅花呆呆出神。
正在这时,王夫人忽然和尤氏宝钗匆匆而至,面色有些惊疑不定,低低地道:“江南的甄家忽然抄了家了。”
贾母面色陡然煞白,颤巍巍地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一点子影儿?”
尤氏叹道:“如今皇上龙威难测,自登基之后便强逼着官员吐出银钱,谁也指不定下个是谁。那甄家此时,家里上下几百口人都入了册子,下人官卖,主子三四十口子都要押解到京里治罪。”
贾母心中一沉,自然想到了如今如繁花着锦的贾家,亦极不自在的。
心思沉淀处,忽而想起了甄家比宝玉小了一岁的哥儿宝玉,忙问下落如何。
王夫人道:“也是成丁的哥儿,自然也押解进京里了。几个婆子来,一个个慌慌张张,气色不成气色的。”
贾母心中更是沉甸甸的,凝眸看着王夫人,缓缓地道:“城门起火,殃及池鱼,素日世交,咱们家是摆脱不了的瓜葛,只是官宦人家,就是没瓜葛,亦怕惹了是非,若是你替宝玉着想,还是远着一些罢。”
黛玉听了心中轻叹,探春是管家人,自然明白甄家前儿就悄悄送了好些东西来给王夫人收着,因此便上前道:“老太太说的极是,犯罪了的人家,自有朝廷处置,当今皇上仁义,自不会随意惩治无辜,只是素日世交,若是为了成全一时的情义,明知故犯,又或是藏匿什么东西,势必要搭上一家子前途,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王夫人和宝钗面色登时一变,有些阴郁之色。
贾母却是长叹了一声,道:“三丫头如今管家,自然虑得极周全。这也是前车之鉴,好歹留心,也保全了咱们这一大家子老小,可千万别贪图了一点子的利益,就招惹了他们家,白给他人留下了罪名儿。再说了,”
说着紧紧瞅着王夫人和宝钗,温暖的目光中,竟如刀剑一般锋锐,缓缓地道:“咱们家虽有娘娘,可是娘娘是内宫女眷,不能从政,再者,依靠裙带始终不能长久,若出了一点子事故,谁能保全谁呢?甄家案子不发落,你们就不能肆意做主,落了话柄,可不是小事情。”
王夫人唯唯诺诺答应了,心中却颇不以为然,便急急告辞了出去。
黛玉和贾母相顾长叹了一声,亦有些哀戚之色,和探春都是心中知道王夫人必定贪图了甄家的财物。
姐妹们都不明白,亦是无言以对,倒是贾母咬紧了牙关一会,含泪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到底都是养了一些什么东西啊!因果报应,因果报应,时候不到,一旦到了,如何自处?”
宝琴和湘云三春都是心中自有心事,听了这话,不由得都痴了。
宝玉忽然披着大斗篷进来,抖落了身上的积雪,笑道:“外头好大一场雪,就是去年也不及今日大呢!”
黛玉听了,想起城外佃户百姓,如此风雪?可又如去年那般背井离乡?
可曾穿得暖和,吃得饱足?
贾母探春早知贾家必败无疑,却又有心力挽狂澜,可是力能使在何处?
朽木难雕,她又怎能忍心看着贾家如甄家一般被雍正所治?
可是,这块朽木啊,连贾母的教诲亦不肯放在心中,自己一介弱女,岂不是讨了没趣?
本自绽放了的梅花忽然飘零了几片花瓣,落在膝头,殷红似血,这是对甄家的哀叹?还是对贾家的忧心?
她并非冷心冷情,只是她过于分明,自始至终,四哥才是她心头之重。
宽恕是福,她亦明白,虽然贾家如此,虽然薛家如此,她亦不能冷眼旁观看着唯一的亲戚家亦如这花瓣一般凋零,可是她不能乱了他的心,不能乱了,他治国之道。
冷心也好,冷情也罢,区区一己之私,岂能比得他的天下大任。
蛀虫不除,终将倒塌,不杀鸡儆猴,何以安民心平天下?
虽然他不说,可是她也知,贾家的罪过,多得恐怕连甄家亦是望尘莫及。
忽而玉钏儿进来轻轻地道:“三阿哥的福晋和理亲王的福晋,还有年夫人竟亲自来了。”
众人面色一惊,贾母忙起身命鸳鸯拿了诰命服饰来,穿戴好了,自是亲自去迎。
玉钏儿却暗地里拉了黛玉和探春一下,二人会意,都站住了,身边只留雪雁和紫鹃。
待得别人都出去了,玉钏儿方悄悄地道:“我听太太和宝姑娘商议,我恍惚听着说什么二姑娘年纪大了,四姑娘虽未定也和蒙古贝勒瓜葛是少不了的,只剩下三姑娘和林姑娘,说什么值钱不值钱的,倒像是打着林姑娘和三姑娘的主意,两位姑娘只心里有数儿罢。”
紫鹃和雪雁面色隐然一变,冷道:“竟是打着两位姑娘的主意?”
玉钏儿道:“每每太太和宝姑娘姨太太商议事情,跟前从不留人,因此我也听不真,只是姑娘们还是多留一个心眼子才好。”
紫鹃急红了脸,探春抿了抿嘴,沉思片刻,道:“你且快去罢,我们记得就是了。”
玉钏儿点了点头,方匆匆去了。
黛玉淡淡地道:“咱们且去罢,倒要瞧瞧还是打着咱们的什么主意。”
说着挽着探春的手,带着雪雁和紫鹃到前面大厅上。
沿途只见大雪纷飞,一片白色苍茫萧瑟,寒气隐隐沁入骨中。
因花园里只有四季花草,因此萧条的寂寞充斥着满园,只有远远栊翠庵才有一点盎然的红意。
那雪,映得探春面色苍白如玉,只有黛玉抓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才知她心底的恐慌。
到了前厅寿宴上,只贾母陪着各福晋诰命坐着,或是闲谈,或是打趣,或是打量着府里的姑娘们。贾母下首坐着,身畔却只坐着湘云和宝琴,迎春惜春姐妹另设一桌子,李纨凤姐儿却是站在贾母身旁,后面两溜雁翅一般的媳妇丫头。
惟独宝钗和薛姨妈坐在了王夫人邢夫人的席面上,粉红色长褙子,紫色裙子,端庄的发髻上簪着一朵堆纱的淡雅兰花,更衬得肌肤如雪,端庄的面容上浅浅的轻笑,含而不露,恰到好处,虽然姿娇艳美,却不会叫人嫉妒。
见过了弘皙和弘时的福晋,以及年夫人,探春只是旗人包衣,以大礼见,黛玉因是正经旗人身份,因此只是轻轻一福。
弘时的福晋笑道:“素日里常听额娘提起,常说这里的姑娘都是倾国倾城的容姿,一个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儿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只不知道到底是吃了什么长大的?竟一个比一个出挑。”
目光流转,却看着黛玉,那清澈的面容,却似晓露的芙蓉,莫说常人,便是天上仙子亦不过如此罢了。
贾母虽是浅笑,却已有些冷意,道:“这些丫头,粗生粗长的,不过就是头脸儿干净一些儿罢了。至于琴棋书画,哪里真有谁样样精通的,不过都是略认得几个字罢了。”
年夫人高声道:“老太君真是过谦了,我瞧着这林姑娘,可真是百里挑一的姑娘也比不上呢!”
宝钗含着淡淡的笑容温和地看着黛玉,那目光,竟有几分冷意。
年夫人清澈的眼光紧瞅着黛玉,上下溜了一溜,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