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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璃沉吟许久,心里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抓住栏杆的手亦跟着紧了几分:“是不是只要有了钞关处的印章,这一路上无论是停靠还是行船官府都不会为难?”
“确实是这样。”石大山点头,“若不是载货船,可以不必缴那些条目繁杂的船税,因此总有不少商人想钻这样的空子,所以钞关的人查得很严,这一路上只要是没有钞关印章的文书,到时定要被扣下,然后派人上船查看是否属实。总归这里头的猫腻极多,因此有些人若是急着赶时间,即便船上无货,却也免不了要往外送些好处才行。”
听了这样的话,莫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心里闪过,但一时却又抓不住。她虽比别人多出十年的记忆,所以要回想当时当下的某个点时,对她来说也是隔了十年的时间长河。若是与自身有关的她倒能记得清楚,但是无关的那些,却真的很模糊了。更何况这两世,她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路,因此曾经那些记忆对她来说,基本没什么优势。
第309章 归来(结局)
接下来的两天,莫璃对那艘船更加注意,莫名地,她心里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般,然而这一路上却风平浪静,天空连片乌云都没有吹来。但随着船越来越近虞山,她的心头焦躁的感觉却是越来越重,于是那天下午,她便将丝行里一位叫刘真的小管事找来。
刘真是她当初进丝行时,从低下培植起来的自己的亲信。这年轻人原本就只是丝行里一个跑腿的,因嘴巴不够利索,额上又带着个刀疤,而且穷得响叮当,所以即便在丝行里当了六七年的差,也仅是个小打杂的。然而莫璃一开始就看中了他有一身好水性,而且会南边多个地方的方言,后来又知道他自小就跟着他那斥候老爹在军中混过,杂七杂八地学了些不入流的本事。因此这些年他虽一直就是个小打杂的,但对丝行内的关系却都了然于心,故而莫璃进丝行没多久,就将刘真给提到自己身边做了左右手。
“马上就到虞山钞关了,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莫东家请吩咐。”
莫璃往外看了一会,然后才低声道了几句。事情吩咐得有些奇怪,但刘真没多问,直到完全明白莫璃的意思后,他才认真点了点头,然后便退出去了。
江面上浮满碎金的时候,船终于在虞山钞关口靠岸了,莫璃原想如之前一般,也下去走走。却不想才一出来,就被通知除了下去缴船税盖印章的人外,余的人不得下船。莫璃原还不敢确定自己的行程能不能跟阿圣碰上,如今一听到钞关的人这样强硬得没有任何理由的要求心头顿起一阵猛跳,然后赶紧往前方不远处那座沐着金光的山那头看去。
虞山并不高,才六十丈许,名为山,但实际上只是个大土丘,因大昭开国皇帝的英灵曾沉睡于此,所以后人才以山为名。即便后来皇陵并未在此修建,不过开国皇帝的后人却在这山上修了座祭坛每年这里都会有固定的祭祀仪式,那些个时间,这附近的官员都清楚,因此能早早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只是当出现规律之外的事情时,所有官员都有些发懵,比如眼下,这皇帝老爷子好好的皇宫不待,竟一个兴起就跑到这边来了,而且还不许这地方的人兴师动众,更不许人通知这地方的父母官。
就是虞山钞关口的官员们,也只有上面那几位心里知道这个事,偏这个时候,他们这的兵统共也就三十来个寒酸得可以。
莫璃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眼睛盯着前方好一会后,再观察了一下这钞关口周围,发现这里明显不如上一个钞关口热闹,船只稀稀落落的就那么几艘,岸上的人也少得可怜,于是她心里更加笃定阿圣他们已经到这了。
他此时应该就在前面,离她不足五里,莫璃放在栏杆上的两手紧了紧许久才轻轻吁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此时刘真已随石大山等人一块下船去了。随后她又往关口另一边看了一眼,即瞧着同她一路过来的那艘船也已在岸边停靠并且很快,那船上也下来几个人。
石大山将船在这停留一晚,除了要盖印章外,还要去县里一趟结算去年的一笔账,算着时间,他估计得明儿早上才得回来。因此他将印章事办妥后,回来交待了一句,并请莫璃和莫古代他劳累一夜,然后就离开了。
“我安排人守夜,你去休息吧。”用过晚饭,莫古便对莫璃道了一。
莫璃却摇了摇头:“今晚就由我看着吧,五叔到底一把年纪了,而且这两日不是还吐得厉害,加上船一直在江上走,估计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就趁着今晚正经歇一夜吧,夜里若有什么事,我会叫您的,而且我这还有红豆陪着。”
莫古确实觉得自己这些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见莫璃都这么说了,而且守夜其实就是安排船员轮流看着罢了,倒不必负责的人时刻亲力亲为。因此也不推辞,说了几句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夜幕降下,岸上亮起灯火,只是不知是往常就这样,还是就今夜比较特别。人影稀落的岸上,那点星火看起来有些过于单薄了。莫璃默默看了一会儿后,就抬眼望前方望去,便见虞山那边,此时竟也有火光穿透浓暗的夜幕,模糊地照到她眼里。
而同他们停靠在一起的那艘船,看样子也打算在这停一晚。
只是当她这里船头和船尾都亮起风灯的时候,那边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只船舱内透出些许稀薄的灯光,让人知道船上有主。
“姑娘,要不先您睡一会儿吧,刘真回来了我再喊您起来。”已经快子时了,江面上寒气重,莫璃已进了船舱,却并未睡下,红豆担心她一会顶不住困,就劝了一句。
然而,这才说着呢,就听到门外传来叩叩叩的三声轻响,莫璃即朝红豆使了个眼色,门打开后,果真是刘真回来了。
今夜无风,江流较之往日平静许多,除了岸上那钞关衙门口还立着几位守夜的士兵外,视线能看得到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一片。靠在岸边的数艘商船也沉默得如睡着了一般,只有挂在船头的风灯在轻轻晃动。
桌上的烛火爆了一下,莫璃听完刘真打听回来的消息后,怔了半响,然后才开口:“你确定他们真是月氏国的人?是军人,不是商人?”
刘真点头:“东家,我自小就是在南放边境那的军营里长大,对月氏国人的一些习惯和口音很熟悉,对有过训练的军人就更不会陌生。我自小就跟那种人打交道,不会认错,那几个商人绝对是假扮的。”
莫璃一时间觉得脑子有些乱,有什么在心里盘旋,却一时理不出头绪军人,商人,月氏国,战事,虞山……她看着跳动的烛火,不知过了多久,脸色忽然大变,眼里也跟着现出骇然之色她终于想起那当年韩四道到底对她说过什么事了。
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个时间,月氏国的刺客潜入大昭,血染虞山,过后朝中卷起一场巨大的风波,牵连者无数,入狱流放斩首,……上面权力的变更,连带着下面的买卖也跟着受到影响。只不过当时关于虞山的事似乎被特意压下了,知道的人并不多,就是韩四道也只是无意中跟她提了几句罢了,过后再没说过。
难怪之前听到月氏国和虞山这两名的时候,她心里会生出那样的不安。
可这个事……这个事该怎么办?!
莫璃握了握手心,却发觉自个手掌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一倔汗阿圣就在那山上,此事若真,那他定也是凶多吉少,就算能逃过一劫,那万一被罪责……天子一怒,谁知道会有多少无辜会被牵连!
见莫璃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红豆就担心地问了一句:“姑娘,怎么了?”
莫璃僵硬的抬起脸,却一时间依旧说不出话来茫然和恐慌令她犹疑不决。直到她忽然想起之前做的那两个梦想起他胸口被利箭直穿而过,想起他身上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呼吸一窒后,她终于拿定了注意。
片刻的低语刘真面上立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一旁的红豆也觉得双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下去。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动作了没有,总归我先拖住这边,你帮我去送消息。”莫璃说到这,就看着他道,“就几里的路,你到了那边后,无论如何要想法子找到阿圣,将这边的事和我的话告诉他!”
刘真面色凝重,思索了片刻就点头转身,只是将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却忽然想起一事,即回过头道:“东家,十五爷可能还不认得我。”莫璃将他提拔到身边,也就这小半年的事,不说阿圣不认得他,就是他也不认得阿圣。更何况眼下那地方可不好潜进去的,万一被人发现,他须得有个凭证才行。
莫璃一怔,迟疑了一下就转过身,将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颗狼牙给解下来。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咬了咬牙,就递给刘真道:“你见到他后,把这个交给他。”
莫古才刚刚入睡,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震动给惊醒,却还不及他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跟着又一个比刚刚更大的撞击袭来,要不是他及时抓住旁边的桌子,怕是直接从床上滚下去。
出什么事了?他甚至顾不上将旁边的外衣披上,就赶紧下地往外跑
一开门,却发现好些人也跟他一样,一脸不解地从房间里出来,就在一个个都茫然的时候,不知谁在一边忽然一句接着一句呼喝了起来。
“是船尾那儿出的事。”
“旁边那艘船将咱的船给撞了!”
“快快,大家快过去,要打起来了,咱东家正带着人跟他们理论呢,大家伙赶紧起来,那些家伙撞了咱的船,还要打人啊!”
这一下,再怎么迷糊的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怔了一怔后,即掳着胳膊往船尾冲去。
莫古还没跑到船尾,就瞧着那边灯火通明,并着无数吵杂喝怒声搅浑在一起,火药味十足。
船尾这儿所有风灯都点了起来,同时那十几个由莫家安排上船的伙计,此时差不多有一半人正满腔怒火地要冲到对方船上理论去。另一半人手里则各举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怒气冲冲地扯着大嗓门一句接着一句用力声援。
而对方那边却明显没有这样的仗势,他们只五六个人守在甲板上,一边拦住别人,一边开口指责是莫璃这边疯狗咬人,他们才是被撞的一方。只是对方那才五六个人的声音,跟这十来个二十个汉子的大嗓门比起来,显得实在太弱了,并且莫璃这边眼下还有人在继续增援中。
莫古呆站着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找莫璃,只是他刚要过去,岸上两名衙役就已打着呵欠,一脸不耐烦地走过来,朝这吼了一声:“吵什么吵!”
莫璃马上往旁使用了个眼色随即就有人跑过去大声告状,并拉着那衙役去看一看他们船尾被撞坏的地方。就在莫璃也要跟着过去的时候,莫古总算找到她这边:“怎么回事?怎么会撞上?这大半夜,船都停得好好的怎么会撞上?”
“五叔,您可算起来了。”莫璃一瞧着莫古,即指着船尾处那明显有裂缝的地方道,“你看,这就是他们给撞的!咱们的船停得好好的他们却忽然给撞上来,我刚刚过来一瞧,心里就直发慌!”
莫古一看那裂痕,脑袋顿时大了,眼下石大山不在船上,而且离开时还特意托付了他们帮忙照看,如今突然出了这事,万一影响到往后的买卖那可就糟了。于是不用莫璃多说他也顾不上多问,就赶紧往衙役那过去。这事儿就发生在钞关口,须得请官府主持个公道才行,不然眼下双方各有损伤,争执不下的话,事情很难得到妥善解决。
不多会钞关里的官差就被惊动了,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莫璃这边的群情则跟着越来越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冤屈。
“大人,我们的船停得好好的,里头还载了整一船的匹料呢,他们也不知大半夜的想干什么,竟将我们的船给撞成这样!”
“胡说,大人是他们含血喷人!”
“什么含血喷人我们船上那么大一个洞,你没看到啊,当大家都瞎了不成!”
“我们的船不一样也有损伤!”
“谁让你们大半夜不睡觉,使坏撞上我们!”
“是你们撞的我们!”
“是你们!”
“你们!”
“你们!”
“够了一个一个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他们撞了我们的船!”
“是他们撞了我们的船!”
那官差怒了,又是一声爆喝,然后让莫璃这边的人先说。莫古正要上前,莫璃却忽然拉住他,同时给其中一位平日里最能言善道的伙计打了个眼色。大半夜的,那官差哪想跟这事多做纠缠,悄悄收了一边的红包后,便也不去计较这出来说话的人是什么身份,由得他开口就是。
那伙计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