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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得好。”季伯颔首微笑,极其满意。
“那么,四德呢?杜姑娘?”
与崔翡翠一样,杜青荷亦是垂眉敛容,低着头,目光未敢稍抬。
“四德乃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为妇女应有的品德。”女子读书识字,最先被告诫的便是这“三从”“四德”,从官宦世家至平民百姓,恐怕无一例外。
胡姬儿张飞似的眉睫却愈发垂结成团,看起来,竟也是一副垂眉敛容、雅静端庄。
煌辰星朝她瞅了几眼,倒没忽略她往两旁下垮的唇角。心中暗笑,脸上平淡无甚表情。
五人被安置在大园子里,各据一角,与“晓图”为邻,由东而西,分布参差。季伯在安置时,多少有失公允,将崔翡翠及华秋香安置在环境最清雅的“兰”“梅”两院;接着杜青荷居“槐院”,花惜语在“菊”院,胡姬儿则被“贬谪”到最偏避简陋的“榕院”。
各院除了两名负责打理清扫活儿的丫鬟,崔翡翠与华秋香各自带了一名贴身丫鬟伺候生活起居,连花惜语也带了一名小丫头。
杜青荷与胡姬儿没有贴身丫鬟,便由煌府指派另一名丫鬟伺候生活起居琐事。
“若有任何问题或需要,尽管提出来。”煌辰星特别对着胡姬儿说道。对于季伯的安排,他不甚满意,但如把胡姬儿移出园子,安排到别的地方,“于礼不合”——季伯如此反对,他只好作罢。
胡姬儿的心眼并没多到这上头。“榕院”再简陋,也比杂院屋子舒适不知有多少。
“我可不可以要四仔过来?”她只关心这个。
“不成。”煌辰星沉下脸,立即回绝。
“四仔?”季伯茫茫转向煌辰星。“府里有叫“四仔”的丫鬟吗?”
“不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尽管提出来吗?”胡姬儿不死心。“四仔手脚伶俐,办事也很勤快……”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可以伺候妳穿衣梳洗吗?”
“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
“不行,我会派另一名丫鬟过来。四仔还是干他的杂活。”说到底,煌辰星就是不允许。
四仔年纪虽小,到底还是名男子,孤男寡女同睡一个屋子——想到此,他脸色便青紫得难看。
季伯这时总算才清楚四仔是干杂活的小厮,不禁摇头说:
“胡姑娘,断无让小厮到姑娘房里伺候之理,这与礼制不合,绝对不可!”连连摇头又摇头。对胡姬儿的印象,加折一成。不忌男女之防这等胡风野俗,实在不可长,更不可取。
“可是……”
“时候不早了,请姑娘早点休息吧。”煌辰星挥个手,吩咐丫鬟:“梨儿,帮胡姑娘梳洗。”
转身出去,不让胡姬儿有再开口的机会。
季伯摇头又叹息,跟着煌辰星离开。
“姑娘,我替妳宽衣吧。”
丫头梨儿早端盆热水进屋,架好屏风,近身帮胡姬儿解下了披肩的薄纱。
“这纱衣这么旧了,我看丢了吧。”梨儿说道。
“不行!丢了我穿什么?”胡姬儿猛摇头。
梨儿抿嘴一笑。走过去,拉开一个红木柜。
“喏!”指指一件件颜色淡雅柔净的衣饰。“我们煌管事都料想到了,特定命人裁制这些衣裳,都为姑娘准备妥当了。”
胡姬儿半信半疑,倒似在作梦一样。
“贵府煌管事连这个都管?”她拈起了一支金簪子。
梨儿接过,帮她插在发髻上。簪子系着珠片,摇来晃去,映着烛光,煞是好看。
“当然哪!”梨儿笑说:“我们公子选亲,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光靠季总管怎么忙得过来。”她顿一下,把铜镜推到胡姬儿面前。“瞧!姑娘,妳戴上这簪子真好看,我们煌管事真有眼光。”称赞的不知是金簪子还是人。
胡姬儿对着镜子左盼右顾。只不过多支簪子,镜中人光采好似多三分。
“每位姑娘戴上这簪子都会好看三分。”果然人要衣装宝饰,姿色平添三分。
“那也得有这簪子呀。就不知,其它院里是否也准备了这些。”
“妳是说,只有我有吗?”
梨儿摇头。“我也不清楚。煌管事交代的事,没人敢多问。”
该不会是嫌她穷酸,所以才在柜子里备上这些吧?胡姬儿狐疑着。
可看梨儿的态度又不像。说是煌辰星特地吩咐人裁制的……她摸摸那软柔的衣裳,丰盈的唇抿了抿,不禁朝上弯。
幸好她聪明,早早“打点”好煌辰星这个管事!
看来他办事挺俐落的,给了他那玉坠子也没有白费了。她记得他也给了她一块玉佩……她把玉佩放到哪里了?
嗯……明儿再找好了。
她望着铜镜,脸庞一侧,头上的金步摇跟着漾起来,荡起闪闪光采。
前一夜兴奋太过吧,隔日,胡姬儿至日上三竿了才醒来。半寤半醒之际,仍不甚清醒,听见四仔的声音嚷着说要见她,丫鬟不给见。
“四仔!”她跳下床便往外走去。
“姑娘!”梨儿急忙拉住她。“妳还未梳洗更衣呢!”这样跑出去哪得了!
胡姬儿低头一瞧,衣衫不整不说,且披头散发兼一脸未醒的睡态。
她脸庞一臊,耐着性子让梨儿帮她更衣梳洗,在梨儿千万叮咛下细步从容的出去。
“老虎儿!”四仔一见她就跳起来,甩下丫鬟。“妳怎么打扮成这怪模样?”伸手去摸她的发饰,拉扯金钗。
啧!胡姬儿拍开他的手。“你懂什么?啧!没眼光。”
“哎呀!妳打轻点!”四仔叫痛。丫鬟噗哧笑一声。
“你不用叫!我不过用两成力。”胡姬儿笑骂,又甩他脑袋瓜一下。
四仔跳开,叉着腰斜眼打量她。“妳怎么还是这么粗手粗脚的!不过,老虎儿,妳好象变得有些不一样。”
“是不是变漂亮了?”
“是好看了几分。我看是那些金钗、簪子珠片的功劳。妳哪来那些东西?”
“好看吧?煌府给的。”想想不对。“不,是煌府“借”的。你看其它姑娘头上都插些摇摇晃晃的钗子,所以他们也借我几支。这叫“一视同仁”,免得我太突出了。”
一番瞎话,听来却合情合理。胡姬儿自以为该是如此,四仔也不疑有它。
“姑娘,”梨儿走过去。“妳要用早点了吗?”
提醒胡姬儿,肚子呱呱在叫。
“好。”她点头,转向四仔。“你吃过了吗?四仔,跟我一块吃早点吧。”
小米粥、清蛤蒸蛋、银荷冻豆腐、花卷、干丝红袖土豆、八宝酱,再加一道菊香蒸茄。
四仔咽口口水。“我没时间慢慢吃,还得赶去干活,刘大叔等着柴火用哪。改天吧!今儿个我是特地溜过来看妳的,被抓到就惨了!喏……”用手抓了个花卷咬一口,边嚼边含糊不清说:“我先走了!妳自己要当心,老虎儿。”一溜烟便转溜出去。
“四仔!”冒冒失失的。胡姬儿连碗筷都尚未摆妥。
一位丫鬟问:“姑娘,妳好象跟那人挺熟?我瞧他的打扮,似是府里的人。”
“没妳们的事少多话。”梨儿斥她们一声。
丫头噤声,低头不敢再多话。
胡姬儿正待开口,梨儿抢先说:“姑娘,快点用餐吧,再不,粥都要凉了。”
“妳们也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那怎么行!不合规矩……”
“梨儿,妳真啰嗦!”胡姬儿摇头。
但梨儿坚持不肯,其它两名丫鬟也不敢造次。胡姬儿只好草草扒了一碗粥了事。
由于她起床过迟,用完早点,未多久,已是午膳的时候。丫鬟要到膳房端取午膳时,她兴致勃勃说:“我也去!”
梨儿摇头摆手。“万万不可,姑娘,别忘了妳的身分。这种事我们下人来做就可以。”
虽说是“作客”,难保三个月后不成为他们的夫人。
那多没意思!“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绝对不行。”梨儿“固执”得很,说:“小萼,妳陪着姑娘,我去领午膳。”
不愧是煌辰星挑派的人。梨儿板起脸孔的时候,跟煌辰星一样,没得商量就是没得商量。
刚填饱肚子没多久,胡姬儿根本不饿,自然没胃口,对梨儿端回来的午膳兴趣缺缺。她勉强喝了半碗汤,便按捺不住了,频频往院外张望。
“天气真好!我们出去走一走,梨儿。”
“日头正烈呢,姑娘,还是待在屋子里较凉爽。”梨儿不感兴趣的瞄外头一眼。
忍耐着“休息”一刻钟,胡姬儿坐不定,又重提:“我瞧日头有点偏了,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姑娘,妳还是待在屋子里的好,外头就是那些花草,有什么好看的?”梨儿耐性规劝。
“待在屋子里实在无聊。”
“怎么会?姑娘可以写字画画,或者抚琴刺绣,看姑娘喜欢做什么,我马上准备。”梨儿殷勤体贴外加苦口婆心。
“梨儿,”胡姬儿摇头苦笑。“我又不是煌府的小姐,怎么妳说来说去倒像个忧心小姐变野的奶娘?”
“我是为妳好,姑娘。待在屋子里有什么不好的?”
“我就是待不住嘛。”胡姬儿挥挥手,不知是扇风还是嫌闷。“如果妳不想出去,我自己出去好了。放心,我就在园子里逛一逛,不会走远的。”
担心梨儿阻拦,说话时边往外走,话才说完,一脚已跨出房外。
“姑娘!”梨儿追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出到院子,胡姬儿伸伸懒腰吐口大气。
就像梨儿说的,也只是一些花花草草。她没有文人才子吟诗诵词的雅兴,花草入了眼,仍只是一堆花草。
走出“榕院”,园子里最多的,仍是那些花花草草。她走上拱桥,绕过假山,又经过一堆花花草草。干活的小厮丫头各自忙着,有瞟见她经过的,也没人理她。
穿来边去,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园子的角角落落应该都“到此一游”了,她开始觉得脚酸。抬头一看,刚好在崔翡翠待的“兰院”外头。
“何不趁这个机会,到各院探探虚实!”她灵机一闪,眼珠子不安分的溜转起来。
她走上前叩门,一边提袖子擦拭额汗。
等了半天,有个丫鬟出来应门。她微笑着,记得笑不露齿,说:“我是胡姬儿,住在“榕院”,特地来拜访崔小姐。”
“胡姑娘,请进。”丫鬟请她入厅,奉上茶。“您请在这儿稍等,我去通报。”
不一会,出来另一名丫鬟。胡姬儿看着眼熟,认出是崔翡翠的贴身丫鬟。
“胡姑娘,”那丫鬟欠身行个礼。“多谢您上门探视小姐。不好意思,小姐身子有些不适,才躺下休息,无法招待姑娘,真是十二万分的抱歉。”
“这样啊。”真是不巧。“请崔小姐多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不过第一天,身子就不适,未免太娇弱了。
“请姑娘见谅。”丫鬟又欠欠身。
胡姬儿失望的离开。虽不致于吃了个闭门羹,也算是碰个软钉子。
她耸耸肩。身后忽地一声“噗哧”的笑。她转身,几步开外,那个华秋香站在爬满了蔷薇藤的拱门下,嘴角噙着笑,一双秋波却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华秋香住的是“梅院”。“梅院”与“兰院”原来只是一围树篱及花墙之隔,胡姬儿可恼自己居然没发现。
“吃了闭门羹?”华秋香嘴角笑意浓了些。
胡姬儿闷哼一声。
“要进来吗?”华秋香竟开口邀请。
“多谢。不敢打扰了。”
“这么客气?妳不是想探探各人虚实吗?”
她怎么看得出来?胡姬儿又闷哼一声。
“妳又晓得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倒也不否认。
“要不,谁会那么勤快,专程上门拜访?”
“这叫“敦邻互睦”,妳不懂吗?”
华秋香噗哧又一笑,掩掩口说:“你忒多礼了吧。礼多人怪,太过麻烦了。”
哼哼哼,胡姬儿连闷哼三声。她讨厌她那个笑法,听得怪不舒眼。
“胡姑娘,我们几次巧遇,也算有缘,是不是?”除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华秋香似无恶意。
“我天天跟市集卖豆花、吆喝青菜萝卜的大叔大婶打照面,岂不更有缘!”
“那倒也是。”华秋香又抿嘴笑。
她搞不懂胡姬儿看了她为何火气那么大,但约莫也知道自己大概“笑坏了事”。她只是觉得好笑,并没有取笑她的意思。便敛住笑,正色说:
“我并无取笑妳的意思。其实我若处在妳的立场,我也会这么做。”
“处在我的立场?妳是说妳有十足把握了?”身分不同,想当然尔立场便不同吧。
华秋香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无意于这桩亲事罢了。”
“既然无意,妳干嘛还参与候选?”胡姬儿自然不相信。
“这是我义父的意思。我只是遵照义父的意思。”华秋香说:“中不中选,于我都无所谓。所以,妳放心,我不会跟妳争夺的。”
“妳不争,但如果煌公子选中妳呢?难道妳也不嫁?”
“呃……”华秋香想了想。“那好象非嫁不可了。”叹了一口气。
“所以喽!”胡姬儿摊摊袖子。
但忽然地,她不再那么讨厌华秋香,连她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