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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已隐隐觉得不安。
“雪翁心里明镜似的,”关卓凡说,“我要请教,章程定规,‘如遇各本境督抚檄调剿捕操练,须立即奉檄前往,不得借口等待提督回文,致滋迟误’——嗯,不晓得实际情形如何呢?”
彭玉麟呆了一呆,但他自然无可回避:“阳奉阴违,檄调不灵,比比皆是——所以才要大力整顿……”
讲到“整顿”二字,声调已经低了下去。
心里面发虚了。
“阳奉阴违,檄调不灵”之关节何在,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一层,不比军纪、训练,如何“整顿”?
“如何整顿?”关卓凡却不容他轻轻滑过,“章程说,‘凡总兵由本境总督节制,副将、参将以下各官由本境巡抚节制’,可是,‘总兵’也好,‘副将、参将以下各官’也好,都是长江水师提督的属官,不是‘本境总督’、‘本境巡抚’的属官——而任何一个总督、巡抚,都管不着长江水师提督!”
“‘其余水师政务,各督抚须商之于长江水师提督,听候主持’——这,长江水师提督之于沿江各省督抚,不但是‘敌体’,简直隐隐然侵乎其上了!”
彭玉麟的背上生出汗来。
“‘本境总督’、‘本境巡抚’,既非长江水师各将佐之该管,说出来的话,长江水师各将佐为什么要听?请教雪翁,这,到底该如何‘节制’呢?”
彭玉麟无言可对。
“既无人可以节制,当然自行其事,无所顾忌!长江水师不过一、二年间,即由一支虎狼之师,堕坏成今天这般模样,雪翁,愚见此不为无因啊!”
彭玉麟脸上忽红忽白,阴晴不定。
关卓凡这段话,几乎是在指责长江水师今日之堕坏,根源在于他和曾国藩合拟的那个“长江水师章程”——好,自己居然成了罪魁祸首!
两个人一见面,关卓凡就搔到了彭玉麟的痒处,之后的谈话,也一直是对他赞誉有加,且每有褒扬,都切中关窍,彭玉麟实在大畅心胸!
在内心深处,他已经把这位年轻的王爷引为“知己”了,“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不是虚言。
可谈到长江水师今后的“打算”,情形就不同了!轩郡王的口中,长江水师几己无可救药,就算大力振作,亦不过回光返照,略假时日,总要“故态复萌,重蹈旧辙”的——自己还无法反驳!
说到最后,自己手定的“长江水师章程”被搬了出来——好嘛,原来种祸之根,全在这里!
这洋激烈的转折,一时之间,彭玉麟实在难以接受。
对他个人的指责,还不算最糟糕的。真正严重的是,这个指责里边,隐隐包含着这么层意思:他和曾国藩拟定长江水师章程之时,便处心积虑,意图使这支水师成军之后,脱离朝廷监管,不受朝廷节制——这,这不是“不臣之心”吗?
彭玉麟的背上的冷汗,又渗了出来。
他真正乱了:授专杀之权、王命旗牌,信任之专,真正前所罕有,怎么会转眼就怀疑自己有什么“不臣之心”呢?不应该呀!朝廷——或者说,面前的这位年轻的王爷,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独立王国
事实上,“不臣之心”是一定没有的,不仅彭玉麟自己问心无愧,连曾国藩他也可以打包票的。问题是,“处心积虑,使这支水师成军之后,脱离朝廷监管,不受朝廷节制”,却不是子虚乌有的事儿,这个,彭玉麟可就没法子“问心无愧”了。
只是,他和曾国藩,在这个事情上,有颇不得已的苦衷。
“王爷的责备,玉麟不敢不领,只是……”
彭玉麟微微踌躇,他晓得,接下来的话,出入之间,干系极其重大,一个字都不能说错的。
他正在斟酌字词,关卓凡已摆了摆手,说道:“雪翁,‘责备’二字壁还——我是一点儿这个意思都没有的!彼一时,此一时,彼时竭尽心血,完备制度,哪里想得到此时局面之变化?”
这几句话听在耳中,彭玉麟心头一热,说道:“谢王爷体恤!不过……”
他又一次微微踌躇,关卓凡又一次抢了话头:“不过,我知道,你和曾湘乡,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彭玉麟目光一跳。
关卓凡缓缓说道:“湘军水师,百战功高,顶戴花翎,俯拾皆是,多少人都保到了红顶子?可是,合适的缺分,却是僧多粥少!仗打完了,能够补上实缺的,就那么几个!人都是要吃饭的,这班血水里滚出来的老兄弟,不能不给他们一条出路!不然,空顶着一个虚衔,衣食无着,落魄江湖。咱们在上边的人。固然心下不安。时间长了,他们也必生怨望,滋生事端!”
这一段话,真正叫“切中肯綮”。
长江水师,脱胎于湘军水师。而长江水师之设,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安置湘军水师的“有功员弁”。
湘军和太平军的战斗,基本上都发生在长江流域。长江成为双方彼此攻伐的最重要的战略通道,谁能控制长江水道,谁就能取得战略优势,并最终获得战争的胜利。在某种意义上,在湘军和太平军的战争中,水师比陆师更加重要。
负责组建、管领水师的彭玉麟,一直在曾国藩麾下作战,却最终和曾国藩齐名,原因就在这里。
在这个大背景下,湘军水师迅速成长壮大起来。当时。整个长江水道,由西到东。由南至北,官军战船,无不悬挂湘军旗帜。
这个情况,终于引起了某些满洲亲贵的不安。官文就曾上折,建议朝廷,在绿营的编制底下,设立经略长江水道的“水师专营”,以替代湘军水师。
这自然是行不通的。绿营如果堪用,哪里会出来“湘军”这样东东?
官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奏折,不但让曾国藩警惕起来:必须未雨绸缪了;同时,也给了曾国藩对应的灵感。
不久之后,曾国藩奏请设立“长江水师”。表面上,他好像在附和官文的建议,内里却刚好相反:官文是想另行组建一支水师来取代湘军水师,曾国藩却声称“利器不宜浪抛,劲旅不宜裁撤”,新组建的长江水师,应以湘军水师为班底。
其实就是湘军水师换块牌子罢了。
新组建的“长江水师”,是朝廷的“经制”部队,就是说,打完了仗,也不必裁撤的。
这样,战争结束后,湘军水师的“有功员弁”就有地方安置了。
为了保证这个目的之达成,曾国藩、彭玉麟拟的长江水师将弁任用制度,近乎荒唐:长江水师的副将、参将、游击出缺,其中七成,要从长江水师将弁中题补,剩余三成,才由兵部选派。都司以下出缺,则全部由长江水师提督从长江水师人员中遴选。
前文提到,长江水师提督独立于沿江各省督抚,并和“本境督抚”一起,对长江水师各职官实施“双重领导”——这样,名义上就对朝廷有了交代:长江水师还是朝廷的“经制之师”嘛。可是,实际操作上,“本境督抚”的“领导”是虚的,只有长江水师提督的“领导”是实打实的。
这其实也出于曾国藩、彭玉麟的精心设计,以保证长江水师的独立性,使外来之人,无法进入长江水师,分薄湘军的缺分。
就是说,基本上,曾国藩、彭玉麟把长江水师搞成了湘军的“独立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不过,这个“独立王国”,却是合法的。因为,所有的定规、制度、章程,都经过了“御准”。
总之,彼时的曾国藩,一言九鼎,说啥是啥,两宫皇太后和诸位枢府大佬,心里边再怎么有想法,明面上也不会驳的。
洪杨平定之后,湘军做大比例裁撤必不可免,其他什么因素都不考虑,单单从经济上来说,农业社会的生产力,不可能长时间按战争时期的标准供养庞大的军队。陆师的裁撤,曾国藩十分大方,到如今大约只剩不足五分之一了;可是这支长江水师,从头到尾,毛都没有动过一根。
轩轾轻重,可以想见。
这支长江水师,曾国藩、彭玉麟都是要一力维护的,只是具体的方式大不一样:
曾国藩自奉甚简,对下属却是极厚,兼之功成之后,冲退谦抑,持盈保泰,愈来愈不喜多事,黄翼升又是他的“私人”,所以,对长江水师的种种弊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装作啥都没有看见。
彭玉麟的性格,刚直清介,却不能容忍黄翼升之流肆意败坏自己手创的劲旅。且他认为,黄翼升等人这么瞎搞,实是售人话柄,自毁长城,若不予以彻底整顿,外界的压力会愈来愈大,迟早压垮这支自己费了无数心血的水师。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像陆师一样,长江水师也被裁撤,安置老兄弟们的一番良苦用心,也就付之东流水了。
这不,已经有人隐露狰狞了!
曾国藩、彭玉麟创建长江水师的真实目的,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但当面说透,无遮无掩,关卓凡却是第一人。
彭玉麟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了。
他在片刻之间,做出了决定:对方既然已经挑明了话头,自己就要用示人以诚的姿态,正面应对,不能再拐弯抹角,左闪右避。不然,拖得了一时,拖不过一世,对方就算这一次放过了长江水师,亦难保不会在暗地里加紧动作,终致“覆巢之下无完卵”之不堪结局。
“王爷明鉴,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彭玉麟叹了口气,“水师不比陆师!说句大实话,湘军打完了仗,陆师的腰包都是鼓起来的——光复失地,不论城池大小,第一个进去的,都是陆师嘛!水师却不同,不管之前出了多大的气力,这个时候,都只能在水面上呆着,看着陆师发财!”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以,湘军的裁撤,陆师比水师容易的多——陆师的弟兄,兜里揣够了银子,就不再继续吃这一份皇粮,三年两载的,亦衣食无忧。水师的兄弟,却大多除了一份粮饷,便再无进项,遽然裁撤,必如王爷所说,‘空顶着一个虚衔,衣食无着,落魄江湖’,时间长了,‘必生怨望,滋生事端’!”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雪翁,你和曾湘乡不容易!我晓得,即便设立了长江水师,依然是僧多粥少的——崇衔大员太多,缺分又太少,只好‘大衔借补小缺’,‘提、镇借至副、参、游止,副、参、游借至都、守止,都、守借至千、把止’。”
彭玉麟没想到,关卓凡居然还知道这个,不由心头一热,说道:“王爷真正是体察下情!不过——”
顿了一顿,说道:“这个‘止’字,其实是谈不上的,以提、镇之衔借补千、把之缺者,亦比比皆是!”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所以,雪翁,我得罪说一句,设立长江水师、安置湘军水师有功员弁的路子,怕是事倍功半,两头不讨好吧?嗯,雪翁,我倒有个主意——咱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交易
彭玉麟微微一征,说道:“‘交易’二字,我是万万当不起的,王爷有什么谕令,就请开示吧。”
关卓凡一笑,说道:“长江水师经过雪翁一番大力整顿,裁汰冗员,去芜存菁,留下的,都必是堪用之员了吧?”
言罢,目光炯炯地盯着彭玉麟。
彭玉麟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压力:关卓凡这话,是要他做出“裁汰冗员,去芜存菁”的明确保证。
“请王爷安心,”他缓缓说道,“这次巡阅过后,长江水师中,若还有尸餐素位、城狐社鼠之辈,占据津要,虚耗钱粮,鱼肉百姓,不劳王爷面斥,玉麟自当还乡闭户,再也羞问世事。”
“雪翁言重了!不过——”关卓凡右手食指,在案几上轻轻一点,“掷地有声,好!”
顿了一顿,他用异常郑重的口吻说道:“既如此,我应承雪翁一件事情:沿江各省绿营,都是有水师的编制的,现在,各省绿营都在进行改编,我应承雪翁的事情是——改编之后,沿江各省绿营水师,尽数裁掉,不过,编制缺分,却都要留了下来,如此,应该够安置长江水师的老兄弟们了!”
彭玉麟呆住了,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