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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军诸将都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除了进一步打消军士不得尸骨返乡的顾虑外,挂上“狗牌”,自然而然生出一种荣誉归属之感。
当然,这个东西不能叫“狗牌”,关卓凡叫它“虎牌”。
只是这个东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比斯潘塞连珠枪还麻烦。每一张“虎牌”上面的文字都不一样,而且大部是中国字,一共二万八千枚,虽然轩军赴美之前美国司就已经着手准备,但一直到不久前才赶工完毕,而轩军已经打完一仗了。
关卓凡请山度士寻一间旅馆暂时住下,战役结束后其他事务再做细谈。
“虎牌”发下去之后,关卓凡即下令战区参战各部移营至预定阵地附近,明日一早,发动攻击。
移营完毕之后,北、南两军的军营边缘之间的距离已是相当之近,隔着一条浅浅的小河,涉水可过,鸡犬相闻。两军士兵都在这条河里取水,相安无事。
关卓凡陪着格兰特沿河巡视,对面的南军士兵有的看到他们,认出了他们的军阶,居然举手敬礼,关卓凡和格兰特也很客气地还礼。
这是美国南北战争交战双方正式开打之前一个佷普通的场景。
当时的美国士兵,不论南北,都有一种很朴素的观念,就是接到命令后,才向敌人开枪冲锋,不然形同谋杀。在战役的间隙,大家都算是老百姓,互不相扰。
巡视完毕回到营中,天色已晚,婉儿给他打了一盆水,拿来一条毛巾,关卓凡擦了把脸,婉儿端上饭来。
关卓凡原是要婉儿留在查塔努加城内的,移营后的军营距敌军太近,明天开战后不是安全的地方,保不定一颗炮弹就飞了进来。但婉儿坚决不干,说莫说姐姐嘱托我照顾老爷你,我是穿了军装的,是司令的“勤务兵”,哪有“勤务兵”不跟着司令的道理?
讲着讲着,语气少见地激烈起来,小脸通红,胸膛起伏,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关卓凡尤其受不得这个,没办法,只好从了她。
心想说是照顾我的起居,但兵凶战危,我也得时时挂着她。不知道谁操谁的心更多一点。
不由又想,国内的三位玉人现在如何呢?按照时差计算,中国已是夜静更深,她们应该都已经入眠了。
她们睡着了吗?梦中,有我吗?
一种异样的酸酸热热的感觉悄悄蔓上了鼻翼、眼眶。
这时,一阵隐隐的鼓乐声远远传来,关卓凡一怔,细听之下,似乎是从对面南军营地传过来的。
他走出帐篷,婉儿跟了出来。
确实是从对面传过来的,应该是南军的军乐队在演奏,是一支很轻快的进行曲风格的曲子。
歌声也传了过来,很快,加入和唱的人愈来愈多。
歌词关卓凡只能听清个大概,大致是:
“当约翰回家,我们会给他一个热烈的欢迎,好哇,好哇!
男人们会欢呼,孩子们会高唱,女人们都将出来迎接,大家都感到快乐。
当约翰行军回家时,古老教堂将敲响喜悦的钟声,欢迎我们亲爱的孩子回家。
好哇,好哇!”
北军的营地也响起了歌声,关卓凡听着,居然也是这支歌子。
南北两军相互和应,愈来愈多的士兵加入进来,歌声愈来愈响。
南军的军乐队终于奏完了这支曲子——但没完,北军的军乐队开始演奏,是另外一支曲子。
士兵们高声歌唱,北先南后,歌声很快又合在一起。
关卓凡细辩歌词:
“德克萨斯有一株黄玫瑰,我多么渴望去瞧上一眼。
从来没有人能将她忘怀,但他们的思念不及我一半。
当我离去时她悲痛欲绝,那样子真叫我心儿破碎。
一旦我能将她找到,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她是得克萨斯最娇艳的鲜花,
她的双眼就像钻石,宛如露水般清澈。
你可以大谈你的克莱门坦,也可以为你的罗莎丽献上赞歌,
但那德克萨斯的黄玫瑰,却永远是我的最爱。
当那南风轻轻吹送,星空皎洁灿烂,
她独自在夏夜的河边徘徊徜徉,
我知道她依旧记得当年我们相逢,
我曾经许下诺言,再也不会离开她。
噢!现在我定要将她找到,因为我的心充满了悲伤。
我们将弹起欢快的五弦琴,共同唱着旧时动听的歌谣。
那得德克萨斯的黄玫瑰,将和我在一起到永远。”
记忆深处的细流汇聚成河,很快汹涌成不可阻遏的怒涛,冲开那道封闭的闸门,在关卓凡的脑海中席卷而过。年少情事像过电影一般,一幕幕全上心头。今夕何夕?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除了对几个最心爱的女人,他的心已经坚硬许久了,不如此,他又如何在血海权局中生存、挺立?可今夜,惊觉内心最深处那株沉睡的柔软肉芽开始萌动。
他不敢转头,但眼角的余光中看见身旁的婉儿已泪流满面。
关卓凡心中一惊:她多少是能听懂一些英语的。
歌声此起彼伏,南呼北应,怕不有上万人?关卓凡想:这真是一群就要生死相搏的人吗?
他抬起头,厚厚的云层中极隐约地透出一线月光,地上的河流却依然漆黑如墨。
无论如何,天亮后,这条河水就会被染成血红。
*RS
第二十章 开炮
天亮了。
这是一个阴沉的早晨,密云千里,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下起雨来。
北南两军都一队队地开赴预设阵地。如果从传教士高地的山顶俯视下去,可以看到无数条蓝色和灰色的巨龙,密密麻麻地在起伏而广袤的大地上蠕动。隐约的细碎的光芒在巨龙的鳞甲间闪烁,那是刺刀和青铜大炮的反光。
格兰特和关卓凡的指挥部设在传教士高地主岭对面的一个叫“奥查德”的小山包上。奥查德丘陵和传教士高地之间的较为开阔的地段,就是这次会战的第一战场了。
从奥查德丘陵往东南方看,传教士高地的最高峰瞭望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那里是敌军的左翼,由轩军第一师克字团、魁字团和第二师的先字团主攻。
谢尔曼部负责攻击的传教士高地的北端,这儿看不到。
奥查德丘陵的前方,左手边是昆布兰军团的十四军,右手边是轩军第一师洋一团、德字团和第二师的禄字团,这左右两军共同攻击传教士高地主岭,南军在这儿配置了最主要的兵力。
北军的炮兵阵地设在整个阵地的前沿。在不到两英里的距离内,北军共架设了二百五十门大炮,密度相当惊人。其中,昆布兰军团架设了一百六十门大炮;轩军架设了九十门大炮,轩军的另一处炮兵阵地设在右翼,共三十门大炮。
负责阻击南军朗斯特里特部的第二师洋二团、建字团带走了其余的十五门大炮。
田纳西战区的火炮主要设在了中路,右翼因为地形陡峭,炮击效果不好,炮兵只是作为辅助。
北军的火炮有加农炮、榴弹炮、臼炮等,主力是一款代号为M1857型的12磅加农炮,即俗称“拿破仑炮”者。这个名字来源于它的最早的发明者——那位法国军事天才皇帝。此炮青铜铸造,为前装滑膛炮,低射角时最大射程1480米,高射角是最大射程1911米,可使用实心弹、开花弹、霰弹。不但是北军、也是南军的主力火炮。
一般七到八门炮可以编成一个炮兵连,轩军的一百三十五门大炮足可编成十好几个炮兵连,名义上叫作炮兵团,其实规模已接近一个炮兵师了。
蓝色的巨浪在关卓凡的眼前微微晃动,迟一点,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这片铁与火的怒涛就会破堤而出,将无穷尽的死亡和毁灭汹涌澎湃地卷向对岸。
北军总兵力已近十万,这是关卓凡有生以来指挥的最大的一支部队。
他的心跳快了一点,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慢慢提升。男儿何不带吴钩,是啊,哪个男人能够经受住这样的诱惑?
再看对面南军阵地,关卓凡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望远镜中,传教士高地的山脊上,南军大炮自北而南一字挑开,看起来颇为壮观。
但仅是“看起来”而已。关卓凡不是专业勘测人员,也看得出来,南军炮位之间的距离太疏松了,高低左右也不均匀,火力网虽宽,火力密度有限,打击效果肯定不好。南军应该已经尽可能在允许布置炮位的地方都架设了大炮,但还是这么一个结果,安德森少校的眼光精准无比,不愧是西点军校的炮兵教官。
南军设置了三条防线,山脚一条,山腰一条,山顶一条,都挖了壕沟。防御工事建造的很专业,问题是,和防线的宽度相比,防线的士兵——壕沟里的、障碍物后的——太多了。
士兵的密度绝非愈大愈好。这个不是攻击行进中排队枪毙。士兵密度大,火力密度当然也增大,但防守时非常重要的交叉火力、梯级火力的效果就差了,而且,伤亡包括被战友误伤的概率也会增加。
有一点颇出关卓凡意料——南军在防线和防线之间,即山坡上挖了不少散兵壕,每个散兵壕里两三名士兵。这个昨天还没见到,应该是连夜挖的。
这个思路比较前卫啊。南军的目的当然是如果前一道防线被突破,可以迟滞北军进攻后一道的防线的过程,可敌我搅在一起,散兵壕里的士兵容易被后面防线的友军误伤,嗯,这个后脖子梗会不会有点发凉?
产生这些比较奇怪的现象的原因,关卓凡以为,归根到底一个:南军进占之后,才发现相对于部队的数量而言,传教士高地太小了。
左挪右挪,摆不妥当,但做大的调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塞。
一如他之前所料。
南军布拉格、朗斯特里特都是宿将,却会犯这种想当然的错误,原因也只有一个,主将没有亲自详细勘视过地形。
朗斯特里特是客军,也罢了,布拉格可是在查塔努加泡过的,犯这种糊涂,哼哼,鄙视一下。
支持关卓凡判断的最大的证据是南军第一道防线之前的布置:整整齐齐站了两个师。
这是地道的进攻队形。
这是南军被逼出来的“调整”:本来是北攻南守,南军如果守住了就进行反击,但实在塞不进传教士高地的那部分就不拿来守了——改守为攻,或者说以攻为守。虽然这肯定不是最优选择,正确的做法应该分兵,从其它方向进攻或威胁北军,如朗斯特里特;但也不算太差,问题是南军火炮的布置是以防守为主,现在进攻,谁提供炮火支援?
南军很快就为关卓凡提供了答案:还是这些炮。
南军开炮了。
望远镜中,山脊上,大炮的炮口冒出火光和白烟,燃烧的弹道划出长长的弧形的灰黑色烟迹,在低沉的云层下掠过,朝着北军的方向坠落。接着,闷雷般的炮声滚过天际,隆隆不绝。
第二道烟迹,第三道……很快,一条条灰黑色的烟迹布满了整个天空,炮声犹如无数飞翔的巨轮,在半空中碾压而过,山谷轰鸣,天地回响,无止无休。
关卓凡的汗水渗进了衬衣,耳朵里嗡鸣不已,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自己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动弹不得。
他和他的轩军都是第一次经受如此密度的炮火打击。
最初的强烈震撼感稍稍减轻了一点,他的头脑开始重新运作起来,很快,他发现,南军的炮击效果果然不好。
南军炮兵预设的目标是两军之间的中间线,北军进攻,这里是予以炮火截击的合适地点,并未打算直接攻击北军的阵地——那个距离几乎超出了12磅拿破仑炮的最大射程。加农炮弹道低平,为执行这个新的任务,就得大幅度抬升射角,以获得更大射程,但如此一来,准头就毫无保证。
火力本来就没有足够密度,加上精确度不足,能够给北军造成的损失就很有限了。
当然,总有一部分命中目标的,也包括轩军。一匹军马被拦腰打成两截;一门大炮被掀翻在地,其中一个轮子飞到了十几米的空中;一颗实心弹落在地上,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