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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
告祭太庙分告祭中殿和告祭后殿。中殿即正殿,告祭中殿是皇帝的责任,由老惠亲王代表皇帝告祭;后殿按例遣官告祭,这个差使派给了惇王。
惇王生病,后面还排着一堆王爷贝勒,本来轮不到关卓凡这个贝子,但作为赐给关卓凡的一种特殊的荣誉,派他告祭太庙后殿也无不可;何况捻、回为他所平,由他亲自来向列祖列宗报喜,也有特别的意义。
慈禧马上称好,慈安自无异议,于是没等关卓凡发表意见,恭王的提议就通过了。
事出仓促,关卓凡找不出推辞的理由,但心里莫名奇妙地不安。
以他的判断,恭王不应该再给他锦上添花了;而且,另外一个当事人是惇王。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吗?
关卓凡虽然是学历史的,但太庙的祭祀太冷门了,他并不如何了解,只知道什么迎神、初献、亚献、终献、送神,程序无比繁复。
但这个倒不是问题,他这个承祭官其实什么脑子都不用动,因为所有的程序都会有太常寺的赞礼官唱礼指示,他们让你干嘛就干嘛,行礼如仪就是了。
如果有人想玩花样,能怎么玩呢?
想不出来,毕竟对大部分的细节并不了解。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见步行步吧。
次日,天没亮就起身,大伙儿在午门前集中。
銮仪卫陈法驾卤簿于午门外,日出前四刻,太常卿至乾清门请旨,准奏。于是午门严鼓,法驾卤簿前导,不陪祀的王以下各官齐集朝服跪送,导迎鼓吹设而不作。
一路浩浩荡荡,出端门,左拐入太庙街,自街门入,至太庙南门,承祭官们下轿,入太庙,至大戟门“幄次”,即俗称“小金殿”者——这是在开始正式的祭祀仪式前,用来给皇帝和承祭官们歇脚、盥洗的地方。
大佬们待在“小金殿”的这段时间里,司礼们从“神库”中把各位前任皇帝的“神主”请了出来,安坐殿内神龛之中。
这样,告祭太庙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老惠亲王和关卓凡分头行动,一个去正殿,一个去后殿,同时开始了冗长繁复的祭祀活动。
过程就不细表了,总之大半天折腾下来,整个告祭结束之后,关卓凡头晕脑胀,比指挥了一场战役还累。
第二天就出事了。
一个叫做吴凤阁的御史上折,弹劾关卓凡主持告祭太庙后殿的时候“失仪”。
事情出在进入后殿的过程中。
程序应该是这样子的:太常寺的赞礼官引承祭官至后殿垣门,承祭官东向立;然后赞礼官引承祭官入垣门右门,升右阶,至殿外拜位前,北向立。
关卓凡在后殿垣门前,是西向立的。
因为那个太常寺的赞礼官就是这么“唱礼”的。
妈的,原来在这儿等着老子呢。
左躲右躲,还是掉进坑里啦。
朝野轰动。
关卓凡打平大乱,晋封贝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参他!
主持国家大典“失仪”,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轻的不过罚俸,重的可以削爵,完全视乎当事人的“圣眷”如何。
恭王立即上折自劾,称自己“办理告祭太庙事务不力”,自请处分。
很有意思。
恭王的折子没有提到一个“关”字,但谁都会想,恭王因为什么“办理告祭太庙事务不力”?还不是因为关卓凡在告祭后殿的时候出了纰漏?
而且,关卓凡是他举荐的。
所以,这个折子其实是变相地坐实了关卓凡“失仪”。
这个“连环套”,看起来非常高明。
可惜,圣母皇太后不肯按照恭王的思路走。
关卓凡自请“闭门思过”,但两宫不许,硬逼着他参加朝会。
当着军机大臣们的面,慈禧把吴凤阁的折子拍在御案上,“啪”的一声,军机们都吓了一跳。
慈禧说道:“那个给关卓凡引导的赞礼官叫什么名字?”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气。
几个军机大臣都是一凛。
恭王心里有鬼,说话便加了小心:“回圣母皇太后的话,他叫金元朗。”
慈禧说道:“这个金元朗构陷宗室重臣,包藏祸心,要革职拿办!”
军机们都是一震。
恭王默然不语。
君臣之间是不可以长时间地沉默的,文祥轻咳了一声,越次奏道:“请圣母皇太后明示。”
慈禧朗声说道:“你们想啊,告祭的仪注,关卓凡是不懂的——换了我也不懂,你们也未必见得懂吧?当然是那个姓金的说什么他做什么。难道姓金的说‘东’,关卓凡一定要往‘西’?还是关卓凡分不清东南西北?那么他是怎么指挥千军万马的?他的那些个胜仗是怎么打赢的?”
“就算关卓凡听错了——‘东’‘西’两个字差别这么大,听得错吗?好吧,就当关卓凡听错了,那个姓金的不需要提醒他吗?提醒了关卓凡还不转过身子来?!”
我的御姐,今天才算见到你的真颜色呀。
“这些道理,稍稍用用脑子就能明白,这个吴凤阁,捉到风就是雨,妄邀幸名,卑污不堪,一块严办!”
“这个案子,军机上一言不发——六爷,你那个折子根本就是添乱!你们难道真想这么糊糊涂涂地由得小人兴风作浪?真不怕寒了功臣将士的心?!”
慈颜震怒,指责极其严重,军机们包括恭王一起跪下,除了关卓凡,一个个背上的汗渗了出来。
这个案子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金元朗自认“荒唐粗疏”,唱错了礼,连降四级,从一个从七品的“博士”降到从九品的“录事”。
当然知道这个家伙不对劲,但不能真按“构陷宗室重臣”的思路去办。因为那样一来,姓金的固然难逃一死,还得穷追他身后的“主谋”,会兴起滔天大狱,谁也承受不了。只能选择一个“工作失误”的较轻的罪名。
既然只是“工作失误”,也就无法办得更重。是人就会犯错,办得太重,后面比着例子,活就没法干了。
这个道理慈禧也是明白的,所以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对吴凤阁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本来言官可以“风闻言事”,对翰詹科道折子里的谬错,朝廷一向包容,处分也很慎重。但对吴凤阁的折子,却明发上谕,痛驳“无耻”,“是何居心”,然后将他一撸到底,“即行革职,勒令回籍”。
没有一个同僚站出来声援吴凤阁。第一,朝廷确实占着理;第二,大伙儿隐约感觉到,这里面牵扯着绝大的政争,卷进去,一不小心,就被绞成肉馅了。
*RS
第三十章 临幸
这一番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地办下来,朝野上下都明白了,关贝子在两宫皇太后那儿的“帘眷”牢不可破;不仅如此,和处分吴凤阁的上谕同时宣布的,是“加授关卓凡御前大臣”,就是醇王和伯彦讷谟诂现在干的活。
圣心所系,皎然若秋月。
朝廷地方,京里京外,官员们开始蠢动,多有人考虑重新站队了。
恭王一击不中,颇为懊恼。他原本也没有指望这一招能够予以关卓凡重创,但想着可以止住他向上的势头,没想到反倒托了关卓凡一把。
还有更严重的后遗症。
第一个,是“恭系”因此发生了难以挽回的分裂。关卓凡彻底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不说,文祥、曹毓瑛这些“恭系”最核心的成员也有想法了。
文祥、宝洌枪踝钋仔诺牧礁觯闶亲蟀蛴冶邸5南槌稚砩跽荒苡梦南榘煺拢庵植还獠实幕罴莆南槭遣环奖阌胛诺摹R虼苏飧鍪虑楣踔缓捅︿'商量过,具体的方案还是宝洌贸隼吹摹
不过文祥和恭王生死相托,他再怎么对恭王不满,也是不会背弃恭王的。
曹毓瑛就不完全是这么回事了。
曹毓瑛很早就对恭王和关卓凡的关系产生忧虑,事情的发展证明了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曹毓瑛并不是一个心心念念于名位的人,他更多是从朝廷和国家的大局考量。处在“恭系”集团核心圈子边缘这样一个特殊位置,曹毓瑛的看法更客观;作为一个汉人,他看得更多,更深,更远。
第二个,一些原先立场相对中立的重要人物,被向远离恭王的方向推去。
比如老惠亲王,人比较中庸,年纪也大了,原无意卷入后一辈的政争。但恭王来这么一出,巴掌不但打到关卓凡的脸上,老惠亲王这个主祭官也颜面无光,好好的一桩体面差使,变得左右不是味道,心里很怪恭王多事。
老惠亲王不高兴也就罢了,毕竟老人家退出中枢已久,不掌握实际的政治权力。
告祭太庙风波最大的副作用,是把慈安彻底地推向了慈禧这边,使她完全接受了慈禧之前提出的“提醒提醒老六”的主张。
恭王这一招棋,实在是个臭子儿。
关卓凡原想着“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先下手的是对方,不由感叹,政治斗争真是容不得一点疏忽,放不进一点“温良恭俭让”。
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敌人,而且,敌人们已经勾起手来了。看起来势力似乎无比强大,有随时给自己挖坑的能力。
自己在朝廷里几乎算得光杆一支,还没有真正的班底。
所以,自己的策略就不能是那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了,因为敌人不会给你这个时间。
必须“擒贼先擒王”,然后自上而下碾压。
反击必须迅速、狠辣、准确,一击即中。不能像恭王这样,打蛇不打七寸,反被蛇咬。
咦,我是蛇吗?
两宫皇太后临幸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
这一次的安排有两个很有趣的地方。
一个有趣的地方是,伯彦讷谟诂和关卓凡共同担任“扈从大臣”。“扈从大臣”由御前大臣担任,关卓凡刚刚派了御前大臣的差,有担任“扈从大臣”的资格了。
两位扈从大臣不算太稀奇,问题是关卓凡还是这一次临幸的对象,按理说是要在家里接驾的,他这个“扈从大臣”的差,可怎么办呢?
慈禧确实有想象力:叫关卓凡到宫里“接”我们姐俩。——这也算接驾了吧?
然后关卓凡“前扈”,醇王“后扈”,到了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后,走在前面的关卓凡以男主人的身份,在大门口跪接,之后的仪注就和例牌的一样了。
很说得过去,因为君主重大的出行确实是分“前扈”和“后扈”的。只是太后走亲戚不算什么重大“国事活动”,一般情况下,一位御前大臣担任“扈从大臣”就可以了,即所谓“随扈”。
内务府和礼部的人面面相觑,从头到尾推演了一遍,该有的仪注一项没落下,什么毛病也挑不出来。
慈禧内心隐隐有这么一个念头:这么“接驾”,有点像“接亲”了吧。
第二个有趣的地方是,这一次两宫皇太后临幸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关防由御前侍卫和轩军近卫团共同担任。
派关卓凡御前大臣的差,是为让他能够担任“扈从大臣”;派关卓凡“扈从大臣”的差,是为轩军近卫团能够参与这次关防打底。
御前侍卫和近卫团的分工是,御前侍卫负责外院,近卫团负责内院。
这么大费周章、大兜圈子的安排,根本目的,在于确保内院的“清净”,即关防内院的是百分百的自己人,因为两宫皇太后要和关卓凡在关府商议最机密的事情。
从级别上来说,一等侍卫不过正三品,轩军近卫团里边,有总兵,正二品;有副将,从二品;有参将,正三品,还多是赐戴红顶子的。参与关防的近卫军官的品级,较御前侍卫只高不低,完全有为两宫皇太后站岗放哨的资格。
外界看上去,只会把这些特别的安排当做两宫给关贝子的一种特殊的荣耀,怎么也不会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这次临幸,两宫要求关府不可“靡费”,就是说不要准备文艺节目啦。
不是圣母皇太后突然转了性,而是这一次要谈正事、大事,没有时间听曲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