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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庚身暗示,这种事情,只能由双方直接“面谈”。
恭王自己是不可能出面的。“恭系”人物,恭王以下,就是文祥了,那么就只能由文祥这位“恭系”的“头马”出面了。
关卓凡进宫陛见,两宫吩咐,着“关卓凡领班军机”。关卓凡力辞,说文祥“老成练达,贤能素著”,应该由文祥领班军机。
军机随后叫起,两宫就此咨问其余四位军机大臣文祥、宝洌А⒉茇圭⑿砀淼囊饧
几个人都大出意外。
这种情况下,当着关、文两位,宝、曹、许三个根本不能发表任何实质性意见,最多说一句“国家机枢黜迁大权操之于上,臣等不敢妄议”;文祥身为当事人,却不可以这么含糊,不然岂非自认自己有“领班军机”的资格?
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保举恭王。不然等于说关卓凡没有这个资格,当场打两宫和关卓凡的脸。不但帮不到恭王,还为恭王种祸更深。同时,自己也完全站在了关卓凡的对立面,是否会为自己取祸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自己再也不能代表“恭系”和人家谈判了。
大伙儿的目光都落在文祥身上。
滞了一滞,文祥终于说道:“臣德能浅薄,断不能居此地位。关卓凡功勋卓越,威望著于海内,领班军机,是很适宜的。”
关卓凡继续谦辞。
慈禧笑道:“好啦,不要再互相推来推去啦。两个都是好的,都是为国家朝廷效力。这样吧,就着关卓凡‘暂领军机’;文祥,你们几个,要同心协力,办好差事。”
关卓凡从“领班军机”变成“暂领军机”,算是两宫照应关卓凡“满盈谦抑”,关卓凡就不必再辞。把文祥和关卓凡放在一起褒奖;“文祥,你们几个,要同心协力,办好差事”,又单单把文祥点出来,等于确定了文祥在军机处的第二号人物的位置。
这不是一个具体的职位,文祥既无法“辞”,又如芒在背,浑身地不自在。
关卓凡和军机全班表示“谨遵懿旨”。
回到军机直庐,文祥认为事情不能再拖了,瞅了个空子,对关卓凡说,希望晚上能够过府拜访,“向贝子请教机宜”。
关卓凡自然表示“扫榻以候”。
下值之后,文祥、宝洌А⒉茇圭父鱿热チ艘惶思啊9跻丫玫搅恕白殴刈糠苍萘炀钡南ⅲ嫔林亍N南榘参克骸傲悴槐鼗倚模」匾菪豢现背小彀嗑虑榛褂锌晌!
恭王微微苦笑了一下。所谓“暂领军机”和“领班军机”,不过半步之遥,随时一纸诏书甚至一道口谕的事情。
但此时没有更多可以安慰之处。避开恭王,文祥和宝洌А⒉茇圭礁錾塘苛艘环缓缶驮诩八姹阌昧肆娇榈阈模艘话蚜常愦蚪瓮鹾础
到了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文祥原想在大门口下轿,但门房上说,贝子爷交代过,文大人到了,轿子请一直抬进去。
文祥只好却之不恭了。
轿子一直抬到二堂的滴水檐前。听差上来掀开轿帘,文祥躬身下轿,直起身子,见关卓凡大冷的天儿,只穿了一件绸面棉夹袍,光着头,负手立于台阶之上。
文祥赶紧疾趋数步,上了台阶,照枢臣见贝子的礼节,请下安去。
他刚要蹲下身子,关卓凡就一把将他扶住,口中埋怨:“博川,你这是骂我呢?”
文祥正色道:“国家仪制,不可轻忽,贝子爷也不能太随意了。”
关卓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吩咐听差:“伺候文大人换便衣。”
文祥的跟班,从轿子里取来衣包,服侍主人换好衣服。关卓凡亲自肃客,引着文祥到了后院的书房。
宾主坐定,一个长身俏丽的丫鬟,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瓶绛红的葡萄酒,两只高脚的玻璃杯,另有四样干果,一碟点心,都用银质的碟子装着,一一放到檀木圆桌上面;又布好了两只小银碗,两双银筷子。
文祥心中微动,关卓凡这个做派,和恭王倒是有几分相似。
小福斟好了酒,放到宾主两位的跟前,然后蹑着脚步,退了出去。
关卓凡端起酒杯,说道:“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葡萄酒。博川,你平时喝的葡萄酒,大概法国的居多——请尝一尝,这美国酒和法国酒,到底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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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诛心之论
这句话似有所指。文祥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稍稍停了一停;意在回味;然后说道:“好酒;都是好酒。”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博川;法国我没去过——我这次在美国呆了一年;你知道我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文祥说道:“请贝子赐教。”
关卓凡说道:“就像五柳先生《桃花源记》里的村人;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等到终于走出深山看世界;已经‘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成了先秦的老古董了!”
文祥心中一震。
关卓凡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声音变得冰冷:“那种感觉;就像在土里埋了不知几百几千年;刚刚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看着外面的青葱世界;瞠目结舌;莫知其所以!”
文祥心中大起波澜;既惊骇于关卓凡话中意味;也实在意外:这邪;他怎么会和自己说?
关卓凡说道:“什么‘天朝兵威扬于海外;圣化恩泽流及荒蛮’?这邪;只好迷迷外人的眼;我听了都脸红!”
言罢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真的有一点红了。
文祥实在没有想到关卓凡会和自己说这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
关卓凡自己给自己斟了半杯酒;微笑着说道:“痛快——博川;这邪;从美国回来以后;我还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
文祥定了定神;低声说道:“贝子以腹心语我;文祥也非草木之人。”
他略略沉吟;说道:“不过我想;贝子是过谦了。咱们打了胜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咱们是还比不上人家;所以才要兴办洋务;奋起直追。”
关卓凡一字一句地说道:“照现在这么办法。咱们和人家的差距;只会愈拉愈大。”
文祥愕然。
关卓凡说道:“事情是人做的;是依凭着制度做的;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督抚藩臬道府县。咱们这班人。这个制度;银子砸下去;大约也造得出枪。造得出炮。但是人家的枪打得到一千步外;咱们的只好打到五百步;人家的炮摧坚折锐;咱们的只好炸膛——博川;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这番话把文祥绕得有点晕了。因为“咱们”现在其实还不大“造得出枪;造得出炮”;是否好说:造出来之后;便“只好打到五百步”;“只好炸膛”?
但关卓凡只是“设问”。并非真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人家十两银子就能造出一支枪来;咱们得二十两银子——还没有人家的好用!这二十两银子;倒有一半进了主事人的口袋!”
关于银子的去向——这是实情。不仅造枪造炮;在中国;造什么。买什么;大致都是这么个情形。
文祥默然。
关卓凡说道:“博川;我总在想;如果这造枪的钱都拿来造枪;不走到别的地方去。咱们大约也能花十两银子就造出一支枪来;说不定还和洋人的枪一般好用;你说是不是呢?”
文祥不能不点头。
关卓凡说道:“如果咱们富得流油也就罢了;偏偏穷的很!你也是当家的人;知道朝廷的家底儿。好不容易省吃俭用攒下一点本钱;如果都这么个花法;能办成什么事情?”
文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贝子爷说得是。”
关卓凡说道:“还有;正因为钱少;所以更得花在刀刃上。博川;咱们俩都是旗下的;没有什么可忌讳;你说;朝廷每年最大的一笔支出;花在什么地方了?”
文祥长叹一声:“将养八旗。”
关卓凡说道:“八旗是国本;这话不错。可咱们的八旗制度;是在巩固国本还是动摇国本?国家一年的收入才多少?就要花差不多两千万两银子;养一堆废物;提不得笔;抓不得枪;不耕不织;不事生产;只会趴在国家的身子上吸血;等到把国家的血吸干了;没血可吸了;怕就要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文祥是第一次听到对八旗制度如此诛心的话;虽然知道关卓凡说的是对的;可还是难免惊心动魄。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这个关卓凡;他想做什么?要改革八旗?那可是粉身碎骨的事情!
文祥心潮起伏;关卓凡已换了话题:“我打胜了仗;进京报销军费;却得在户部一班蠹吏那里先挨一刀——博川;这个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文祥脸上颜色微变;低声道:“是;我知道。”
关卓凡缓缓说道:“谁都知道;谁都当做不知道——一切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博川;你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文祥的脸上阴晴不定。
关卓凡说道:“六爷办洋务;用心怕不是好的?可用的还是这班人;依凭的还是这个制度;办出来的洋务;我只怕表面光鲜;里边还是老朽;中看不中吃;人家一记狠拳;就要塌掉的!”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文祥听得很不舒服。恭王办的洋务;毕竟起步没多久;怎好一棍子打死?何况;自己也是参预其中的有力者;自我否定;怎会愿意?可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接受关卓凡的观点;心情矛盾;只好缄默不语。
关卓凡说道:“博川;我跟你说一件事情。这是我在上海的时候听说的。是咱们江南的两位官员的対唔——当然是托名而作;不然内室私谈;怎么会公之于众?咱们也别管这两位是谁;一个叫甲;一个叫乙吧。”
文祥竖起了耳朵。
“甲说:‘京中来人所云;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里乞丐成群;甚至妇女裸身无裦。民穷财尽;恐有异变;为之奈何?’
“乙说:‘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驯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风气未开;若非抽芯一烂;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某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
“甲说:‘然则南迁乎?’
“乙说:‘恐遂陆沉;未能效晋宋也。’
“甲说:‘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
“乙说:‘君德正矣;然国势之隆食报不为不厚。国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淹;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
“甲说:‘吾日夜望死;忧见宗庙之陨!’”
文祥愈听愈是心惊;背上的汗渗了出来。
关卓凡说道:“这段话;如果世宗或者高宗皇帝听到了;大概会兴起大狱也说不定——可是;时至今日;如果咱们还要掩耳盗铃;哼;博川;法王路易十五生前说的一句话;你听过没有?”
文祥说道:“这个;文祥孤陋;请贝子赐教。”
“我死后;将会洪水滔天。”
文祥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内衣;坐立难安。
关卓凡淡淡地说道:“这位法国国王;算得实在很准。因为太子早薨;他的王位由王孙继承;是为路易十六。新王登基十五年后;法国革命爆发;三年后;国王王后;双双被推上断头台;身首异处。”
文祥抬起了头;神色惊恐。
关卓凡说道:“博川;咱们办洋务;洋人的史实也该好好了解一番。法兰西大革命殷鉴不远;这面镜子;咱们要时不时地照一照。”
文祥低声道:“是。”
关卓凡说道:“博川;你所为何来;我大概不会猜错。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国家计;为朝廷计;为子孙后代计;有些人不能再用;有些制度不能不改;有些钱不能再花——这几条六爷赞成;我自然唯六爷马首是瞻;不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必硬凑在一块;互相碰得头破血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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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奉恩基金
文祥离开毅勇忠诚贝子府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天上飘起了雪花,他坐在轿子里,却血脉贲张,浑身燥热。
激动、兴奋、迷茫、恐惧,几种情愫混杂在一起,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关卓凡开出来的“盘口”,实实在在地把文祥惊到了:他真的要改革八旗。
关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