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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3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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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做了彻底的搜身,现正在巡逻艇上待命。”



  关卓凡目光一跳,问道:“谷潜藏?此人什么形容打扮?”



  徐四霖微皱眉头,说道:“长脸,眼睛细长,中等身材——不过在日本人里面算高的了。上身穿黑色绉纱和服外褂,下身穿仙台平袴,手里还拿着把折扇,这是日本武士的‘上士’通常的打扮,看此人气度谈吐,也像‘上士’。不过,长州藩如果想谈判,派出来的一定是藩内的重要人物才对,这个谷潜藏,我却没有听说过。”



  关卓凡闭上眼睛,认真回想了一下,心说:难道真是他?



  瞿然开目,说道:“那就见见再说吧。”



  徐四霖出去了。过了一段时间,卫兵通报,徐四霖再次进入舱室,后面跟着长州藩的使者。



  使者跪下,行平伏之礼:双手抚地,以前额抵手背,屏气凝神,一言不发。



  这是大名家臣见将军的礼节。



  在使者进门的时候,关卓凡已经看清楚了他的形貌。



  关卓凡对徐四霖说道:“徐先生,这位谷潜藏先生,你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徐四霖说道:“是,卑职孤陋,不晓得长州藩内还有谷先生这般俊才。”



  关卓凡微笑道:“谷先生另外一个名字,你却一定听说过的——谷梅之助。”



  徐四霖大吃一惊,那他岂非就是——



  关卓凡点点头,说道:“高杉先生,请起来吧。”



  使者浑身一震,略过片刻,朗声说道:“高杉晋作谢过贝子爷。”然后昂然起立。



  不错,来人正是高杉晋作。



  高杉晋作有一大堆化名,什么三谷合助、祝部太郎、西浦松助、备后屋助一郎,但现在这个时候,流传于外的只有“谷梅之助”。



  高杉晋作惊疑不定,他不晓得关卓凡是如何知道自己“谷潜藏”这个化名的?这个名字,以前从未用过,难道是长州藩内出现了叛徒?



  也不奇怪,藩内未必没有原先的“佐幕派”,现在改换门庭做了“倒幕派”,但对上位的“正义党”心怀不满,暗中给幕府和中国人通风报信。



  看到高杉晋作的表情,关卓凡只好心里抱歉:俺没办法不如此“渊博”啊,你的那堆化名,历史书上都记着呢;你的照片,书上也好,网上也好,都清清楚楚的啊。



  使用化名,是因为高杉晋作早已被视为长州藩的灵魂人物,幕府得之而后心甘,想来中国人亦仿佛,如果由他“本身”充任使者,很可能来了就回不去了。



  现在身份既已被揭穿,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关卓凡见高杉晋作脸上的惊疑一晃即逝,随即便神色坦然,心下也不由佩服,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谈得不好,我自然放你回去,战场上见,你不必想的太多。”



  高杉晋作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微微躬身。



  关卓凡语气变得冰冷:“不过,遮头盖脸,不肯示人以诚,你想谈出点什么来呢?”



  高杉晋作重新跪下,再行平伏之礼,然后微微抬起上身,说道:“高杉晋作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贝子爷恕罪。”



  关卓凡淡淡地说道:“也罢了,你起来说话吧。”



  高杉晋作谢过,站起身来,略略沉吟,然后开口说道:“文久二年,就是同治元年,我奉藩命,游学海外,期间到过一趟上海,前前后后呆了两个月。在沪之时,晋作有幸,瞻仰过贝子爷的风采。”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人士,连关卓凡在内,都大出意外。



  高杉晋作微笑道:“那是在城隍庙的豫园,贝子爷和如夫人两位,入庙进香,其时晋作正和友人在园中游玩,因此机缘巧合,得睹芝颜。”



  关卓凡一想,还真有这么回事。那时候他做了江苏藩台没多久,陪着扈晴晴,到城隍庙上香,之后还由姜德带着,去了豫园的“日华轩”,吃“南翔大馒头”。就在那一次,扈晴晴指点“日华轩”的老板黄明贤,改“大馒头”为“小笼包”,从此,才有了后世著名的“南翔小笼包”。



  他在脑海中急速搜索着高杉晋作的“履历”,时间方面……似乎真对得上。



  关卓凡淡淡一笑,说道:“这么说来,咱们还颇有缘份嘛。”



  高杉晋作含笑说道:“是。贝子爷和如夫人离开后,晋作追踪前贤步武,也到‘日华轩’用餐,‘南翔大馒头’的味道,果真名不虚传。”



  气氛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关卓凡心中暗叹:这个高杉晋作,真是外交的天才。



  高杉晋作的脸色变得凝重,说道:“我在上海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士绅,名叫颜准,是从苏州逃难到上海的。他对我说,‘弟自旧冬避长毛贼至此。今春三月,家屋已被焚毁,金石图书数代蓄藏一并而空,惨状难言’,晋作闻之,潸然泪下。回到日本未久,即得颜公书信,道轩军已克复苏州,吾辈乃得白日还乡,重整家业,再享太平。晋作掩信长叹,自喻:高杉七尺男儿,当以关逸轩为模范,为国为民,九死而不悔。”



  这番马屁真是拍得尺足加二。当然真假参半,今天早晨看到“翁贝托国王号”,高杉君才开始“自喻”也说不定。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关卓凡硬是扳不起脸来。



  高杉晋作说道:“我在上海,耳闻目睹,既心痛发匪涂炭生灵,又激愤洋夷横行无忌,后贝子爷秉政中枢,大行新政,眼见中华颓风渐洗,天威重振可期,晋作欢欣不已,虽局促东瀛长州一隅,但追摹贝子风范,不敢后人,乃改革藩政,兴殖产业,以求富国强兵——这都是师法贝子爷作为!”



  高杉晋作的音调渐渐高了起来:“长州侍奉天朝,一向恭顺,未曾小有犯颜。今天兵降罚,周、长二府横被无妄之灾,中国、日本兄弟之邦,却亲戚反目,手足相残,这不是叫亲者痛、仇者快吗?”



  日本也是自称“天朝”的,但高杉晋作话中的“天朝”,当然指的是中国。



  关卓凡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张嘴,舌灿莲花,我很佩服。不过,你把话说乱了。‘亲戚反目,手足相残’的,不是中国和日本,而是日本和日本——是长州和幕府。我渡海而来,大张天伐,正是看在中日兄弟邦谊的份上,助顺剿逆。”



  高杉晋作眼中倏然放光,但迅即低眉垂目,说道:“长州藩岂敢自外朝廷?幕府师出无名,贝子爷明鉴。”



  关卓凡冷笑道:“炮击禁门,血溅内廷,这叫‘不敢自外朝廷’?这话,说给孝……天皇陛下听,他会首肯么?”



  靠,老子一顺嘴,差点把“孝明天皇”说了出来。“孝明”是谥号,“今上”挂掉了之后才会有的,此时世上尚无“孝明”二字。



  高杉晋作缓缓说道:“禁门之变,长州藩虽然忠心无二,但确有处置不当之处。此事过后,长州藩三位家老——国司信浓、益田右卫门介、福原越后,切腹谢罪,我主公也亲笔递状,向朝廷认错。天下公议,此事已经了结。贝子爷以此相诘,于情于理,未免不合。”



  关卓凡说道:“长州如果‘纯一恭顺’,此事自然了结。但你搞的那个‘武备恭顺’,又是怎么回事?”



  高杉晋作说道:“整军经武,那是为了防备洋夷,‘有事’之时,为朝廷出力。”



  关卓凡冷冷说道:“你在功山寺举兵,大杀‘俗论党’,也是为了防备洋夷?还是嫌‘俗论党’对朝廷不够‘恭顺’,只有你才有资格对朝廷‘恭顺’?”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做口舌之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高杉晋作跪下,高声说道:“千错万错,错在高杉晋作一身,恳请贝子爷将高杉千刀万剐,以塞天下悠悠之口。”



  这是要仿第一次长州征伐的例子,由主事的家臣承担责任,换取朝廷的的罢兵。



  虽然佩服他勇赴藩难,关卓凡还是不由放声大笑:“高杉晋作,你以为我大军远涉重洋,巨舰云集,就为了杀你一人么?”



  笑声止歇,关卓凡说道:“高杉晋作,咱们这么谈,谈不出什么名堂,你且回去,尽管整顿军备。我也不必瞒你,明日一早,我大军就对马关发动攻击——首先从彦岛打起。打完了这一仗,咱们再谈,也许就能谈出点名堂来了。”



  高杉晋作沉默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用艰涩的声音说道:“贝子爷,这一仗已经打完了。”



  关卓凡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高杉晋作沉声说道:“我已下令,放弃沿岸炮台,所有长州军兵,退出马关。”



  关卓凡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探,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下面跪着的这个人。



  你还真干出这个事来了!



  *RS
第十九章 生路
  长州主动战略撤退,马关不战而下,对中美联军,并无任何可喜之处。



  因为本来也只需花二、三日时间,马关便举手可下。而在此过程中,中美联军的损失,是可以忽略的。



  更重要的是:中美联军失去了通过马关战役,对长州陆军主力进行打击的机会。小仓口战役,长州军并未受到实质性损失,现其全身退入内陆,后事反复,首尾甚长。



  在海上,中美联军拥有绝对优势,长州军就是肉靶子;但深入内陆之后,双方的差距就没有那么大了。



  关卓凡依然有足够的把握取得最后的胜利,可是,很有可能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代价。



  这就是后世硫磺岛战役,日军“放弃滩头防御,采取纵深防御”的“前传”了。



  这个形势,关卓凡明白,杜立德明白,高杉晋作也明白。



  明白归明白,但高杉晋作真要做出放弃马关的战略抉择,却是千难万难。



  一般人看来,长州藩现在的形势,根本是“一片大好”:周防大岛战役,幕府舰队落荒而逃;小仓口战役,幕府军全军溃退,长州军甚至占领了小仓城,然后大烧大抢了一番,凯旋而归。



  这个时候,不战而弃马关,高杉晋作是脑子被驴踢了呢,还是……突然起了“异心”?



  除了高杉晋作本人,只有极少数人,如山县有朋,明白小仓口战役,并没有达成最重要的战略目的——摧毁中国人的“后勤基地”。这场“胜仗”,其实只有舆论宣传和谈判时讨价还价的价值。



  而亲身领教过中国人的战斗力,又有去年四国联合舰队进攻马关的前车之鉴,高杉晋作、山县有朋两个,知道坚守马关的下场是什么:去年那次,好歹还守了三天;这一次,很可能三天都守不到。



  敌人比去年的四国联合舰队更加强大——“翁贝托国王号”和“杜立奥号”给他们的震撼良久难平;而长州藩海岸防卫的力量却比去年更弱。



  杜立德估计,长州藩的炮群“最多恢复了百分之八十”,其实还是高估了。高杉晋作、山县有朋晓得自己的本钱:和去年相比,长州藩马关海峡沿岸炮群只恢复了一半,真正复原了的,仅仅一个彦岛炮台。其余的,有的“炮台”上面的“大炮”,甚至是木头做的,刷上漆,迷人耳目而已。



  进攻小仓藩的时候,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彦岛炮台,为登陆的部队提供火力支援——原因就在这里。



  坚守马关,既无法守住,又徒然耗损宝贵的有生力量,除了“全节”之外,所为何来?



  真“坚守不退”,这一仗打完,马关三千守军不是全军覆没,便是分崩离析,中国人乃可从容长驱直入,进抵藩治山口城。而艺州口、石州口战况未明,无法调兵回援,自马关至山口,一路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中国人,则长州藩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界了。



  关卓凡晓得,高杉晋作这个决定,定是他自己的“独断”,而非“藩命”。而不战即退,必难以见谅于藩内。即便真的因此而拔长州藩出死地,因为无法“自证”——既然马关战役没有发生,谁能说真打就肯定打不过?所以,必定不容于俗论。高杉晋作很可能被舆论扣上“怯敌、投降、卖藩”一类帽子。这个决定,赔上的,是他的名声、前程甚至生命。



  就如中国的“清流”,不晓利害,在刀子架到自己的脖子之前,卖别人的命,永远是慷慨的。



  关卓凡盯着跪地俯首不言的高杉晋作,心情极其复杂。



  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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