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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4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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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常叹了口气,对阿尔哈图说道:“岩樵,你给博公说说吧。”



  “岩樵”,就是阿尔哈图调到步军统领衙门之后,请人给自己起的表字。



  阿尔哈图答了声“是”,然后说道:“启禀文大人,一个时辰之前,步军统领衙门巡夜的兄弟,在城西北的桦皮厂胡同,拿住了一伙子贼人。”



  文祥心念电转:桦皮厂胡同?那是北京城西北角的一条胡同,在步军统领衙门规制内,是右翼总兵的辖区,可阿尔哈图是左翼总兵啊?



  阿尔哈图继续说道:“这伙子贼人,当时正趁着黑灯瞎火,偷偷地往宅子的外墙上张贴无头揭帖。呃,揭帖上面的话,很是……大逆不道。”



  文祥心中大大一跳:无头揭帖?大逆不道?



  阿尔哈图取过放在案几上的那卷纸,站了起来,双手递给文祥,说道:“大人请看,就是这两份东西。”



  文祥接过来的时候,眼风自然而然,扫过瑞常。他留意到,瑞中堂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了。



  文祥展开卷纸,一共是两张。



  上面的字,是一个个从其他什么地方剪了下来,重新黏贴在这两张纸上的。



  他的眉毛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看花眼了。



  重新打开眼皮后,定定地看了片刻,当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文祥的眼睛倏然睁大了,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起来,捧着揭帖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揭帖有两份。



  一份是:“柳条胡同长春宫,几进胡同几进宫?”



  一份是:“关关雎鸠河之洲,三更半夜好个逑。杏花村里迷了路,贞节牌坊在西头。”



  文祥晓得瑞常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自己此时的脸色,大约也不比瑞常初初见到这两份东西的时候更好看。



  他心里有一个遥远的声音,愤怒地叫喊着:国家刚刚安定下来,还没过上几天!政局刚刚平靖,也还没有几天!这,这,又要掀起泼天怒潮了!



  “大人,大人!”



  阿尔哈图连叫了两声,文祥缓过神来,长长地出了口粗气,按捺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微微摇头,说道:“我……没事。”



  瑞常咳了一声,说道:“博公,这个事情,关贝勒已经晓得了。”



  已经晓得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转念一想:不稀奇啊,这儿不是还坐位着轩军的“高级情报参谋”吗?



  *
第一三八章 吾居炉火上
  瑞常偏过头,看了阿尔哈图一眼,阿尔哈图会意,说道:“这个案子,是步军统领衙门和轩军一块儿办的。n■,w◇ww。23w△x。c≧om轩军那边,主事的,是陈……参谋,呃……”



  讲到这儿,也偏过了头,不过,他看的是陈亦诚。



  文祥恍然,什么“一块儿办的”,这个案子,只怕由头到尾,都是轩军的首尾,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不过是拉来装潢门面的。



  怪不得,案发在右翼总兵的地头,办案的却是左翼总兵——阿尔哈图可是关卓凡的拜把子兄弟啊。



  陈亦诚接口说道:“启禀文大人,案子既出来了,亦诚不敢壅于上闻,第一时间,给贝勒爷拍了电报,报告了案子的详情。贝勒爷回电,说他亦不敢‘壅于上闻’,嗯,要我们立即禀告瑞中堂,然后……”



  说到这儿,打住话头,看向瑞常。



  瑞常又咳了一声,说道:“关贝勒的意思,是今儿‘叫起’,由军机处向‘上头’奏报此案。”



  原来如此。



  在京的军机大臣,恭王之下,就是文祥。瑞常三个,自然不好直接去把恭王从热被窝中拉起来,于是,就来找文祥了。



  文祥发现,在这场经已揭开序幕的大政潮中,不管愿不愿意,自己都已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既然此案要由军机处向“上头”奏报,而自己,既是在京五位军机大臣中第一个接触此案的,又是五人之中、位份仅次于恭王的一位,理所当然。就是一个处理此案的“召集人”的角色。



  此案的“上达天听”。由自己经手;此案的一切后续处理。自己也很可能会参与主持,其中暗礁险滩,波涌浪高,风狂雨骤,摧折覆灭,文祥略一思及,就不由背上冒汗,遍体生寒。手又微微地抖了起来。



  但他不能学曹孟德哈哈一笑:“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



  文祥突然明白了,瑞常的脸色如此难看,好像死了老子娘一般,不仅仅是因为出了这么件骇人听闻的案子,更是因为这个案子正正出在他的治下,欲装聋作哑,置身事外,亦不可得。



  文祥知道,瑞常升了协办大学士后,三番五次上疏请辞九门提督的差使——既然位份已近人臣之极。按资排辈就能更上层楼,成为殿阁大学士。真正“位极人臣”;他又没有任何固权争利、拉帮结派的欲求,何必还呆在这么个事务琐碎、责任重大、叫人觉都睡不好的位子上边?



  瑞常当差谨慎,他的九门提督上的差使的风评,上上下下大致都过得去的。开始的时候,两宫皇太后温谕慰留;后来,架不住瑞常去意坚决,原则上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接替人选,年底的事情又多,仓促之间生手接任,容易出乱子,所以,九门提督的差使,暂时还是由瑞常兼着,预备着过了年,确定了继任者,再办交接。



  没想到,临到头了,出了这么个案子!俺小心谨慎,左躲右闪,还是一个不留神,就被深深卷进了大政潮的漩涡之中!



  这种事情,一旦身陷其中,就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既在局中,其势就不容你不开口、不动作,只要一开口、一动作,就可能说错、做错,就可能站到了最后的胜利者的对立面——谁他妈知道哪个会最终赢出?!



  真是,招谁惹谁了,叫我“到老来过不了世?”



  这么想下来,瑞中堂五内如焚,脸色怎么可能好看?



  至于阿尔哈图神采飞扬,迥异于瑞常,是因为两人在此案上的利害得失完全不同。第一,阿尔哈图只是个总兵,不需要像瑞常那样,对此案负“政治责任”;第二,他是关某人的嫡系,谋坏恩主的大案,在自己手上撞破,正是邀功买好之良机呀。



  不过,文祥并不是瑞常那种不敢担负责任的人,最初的震骇激荡过去之后,他开始尽可能冷静地分析目前的局面:



  案犯被轩军的人抓了现行,很可能,轩军早早就盯上了案犯,草蛇灰线都在掌握之中,才能在案犯犯案之时,“捉贼拿赃”;关卓凡想拿这个案子办成什么样子还不好说,但他要求军机处今日一早“转奏”——这也是最正常、最标准的的程序——说明他没有任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他摆的这个姿态,表示:他是第一个要曝光此案的那个人。



  这说明了什么呢?



  第一,说明他心里面没鬼,无事不可对天下言;第二,说明他不打算放过揭帖案的幕后黑手。



  不能排除,关卓凡已另具密折,直递紫禁城。现在有了电报,万里消息,转瞬即至,说不定,就在这会儿,来自天津的“电奏”,已经送进内奏事处了。



  还有,天津那边,圣母皇太后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这个事儿,关卓凡不可能瞒着她。



  所以,任何试图拖延、阻滞此案曝光、调查的行为——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极其不智的,都只会适得其反。



  这个案子,自己没有一点头绪,什么牌都在人家手中,除了这条堂皇正大的路子,也没有第二条路子好走。不然,立足稍有不稳,别说回护什么人了,自己都随时会栽了进去。而且,现在离天亮还不到两个时辰,亦来不及做任何的辗转腾挪了。



  想定了,文祥开口说道:“既然贝勒爷有此谕示,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往大凤翔胡同,请见六爷,面禀此事。另外叫人,知会宝佩蘅、曹琢如、许星叔三位,都在六爷那儿会齐了,然后一同进宫——如此处置,芝翁以为如何?”



  “自然都听博公吩咐。嗯,岩樵和陈……参谋两位……”



  在瑞常府上的时候,陈亦诚也请瑞中堂称呼他“亦诚”。可是,这两个字,瑞常实在是叫不出口。



  文祥看了阿尔哈图和陈亦诚一眼,说道:“是,老阿和亦诚两位,也要一同入宫,以备‘上头’咨问。”



  阿尔哈图和陈亦诚同时应了声“嗻”。阿尔哈图脸上露出了既兴奋、又紧张的神情;陈亦诚脸上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文祥心中暗道:此人不是凡品!



  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入宫不能便装,亦诚,你带了朝服么?”



  陈亦诚说道:“谢文大人提点,我这就着人回去打点衣包。”



  这么说,就是没带了。



  文祥点了点头,说道:“直接送大凤翔胡同的恭王府好了——咱们从那儿走。”



  陈亦诚应了。



  文祥说道:“各位且请小坐,我去换了朝服就来。”说罢站起身来。



  阿尔哈图和陈亦诚两个,跟着站了起来,只有瑞常坐着没动。文祥向阿、陈二人,虚按了按手,抬腿就走。



  刚迈出一步,回过头来,问道:“那拨贼人的来历,有没有什么头绪?”



  瑞常和阿尔哈图都不说话,一齐目视陈亦诚。



  陈亦诚说道:“这个——大人晓不晓得,有一个叫做‘聚贤馆’的地方?”



  文祥眼中光芒一闪,说道:“隐约听说过。”



  陈亦诚缓缓说道:“这拨贼人,十有**,就来自这个‘聚贤馆’。”



  文祥心头大震,嘴角微微一抽,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滞了一滞,心底长长一声叹息:五爷荒唐!



  一个可怕的念头,紧跟着冒了出来:六爷和这个事儿,不会有什么干系吧?



  冷汗又从背上冒了出来。



  他努力压抑住激越的心情,说道:“贼人现在关在步军统领衙门么?可不能有一丁儿的闪失!”



  *(未完待续
第一三九章 独立听政
  瑞常还是不说话,阿尔哈图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大人的话,三里屯那个地方,大人也晓得的,可不敢说没有‘一丁点儿的闪失’。”



  步军统领衙门的监牢,就设在三里屯。



  阿尔哈图又偏过头,看了一眼陈亦诚,转回了头,面向文祥,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以,步军统领衙门,跟轩军借了地方,几个案犯,都关在了朝阳门内大街的‘松江军团总粮台驻京城办事处’。如此,咳,就妥当许多了。”



  步军统领衙门的监牢,相当于现代的拘留所,很少关押真正的重犯,不算“高度设防”监狱。不过,这个倒不是重点。关键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人脉极其复杂,许多有力者的的手都伸的进来,万一案犯和外面通传消息,甚至一个不小心,莫名其妙的死掉了,步军统领衙门可就水洗不清了。



  因此,不论瑞常还是阿尔哈图,都乐意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外面去。



  不过,从这个事情上,也说明了文祥之前猜的不错,这个案子,确实是“从头到尾,都是轩军的首尾”。



  文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果然是妥当”,然后转头去了。



  *



  *



  这些日子,慈安新添了个失眠的症候。



  一想到第二天的早朝,这个觉,就无论如何睡不着。



  之所以没有跟着她和他去天津,是惮于抛头露面,“见不得几万人的大场面”;可是。没成想到。留在北京。有留在北京的麻烦事,以至于苦恼烦闷,日甚一日,终于到了无法成眠的地步——唉!



  这个“苦恼烦闷”,缘于每日无可回避的“听政”。



  对于妹妹去天津之后,自己就要独自一人“听政”,慈安心中虽也惴惴,但到底并不真正知道利害——在这之前。这个“政”,不是也每天都在“听”吗?



  她没想到的是,彼“听”实非此“听”。之前的“听政”,大小主意,几乎都是慈禧拿,她真正是只得个“听”字;之后的“听政”,单单是带着耳朵来“听”,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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