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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弯儿,拐得更大!
恭王脑子里轻轻“嗡”的一声,背上的冷汗立时冒了出来:“闪失”?“保全”?什么意思?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慈安又说话了:“六爷,有句话,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不问:这个案子,你事先——知不知情?”
恭王脑子里“轰”的一声,立即离座而起,“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焉敢?臣焉能?臣受恩深重,与国同体,焉敢、焉能为此丧心病狂之举?”
“呃,六爷,你起来说话。”
恭王没有起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抬起身子,亢声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之前,两宫皇太后对臣小作挫磨,那全是因臣荒唐无行,两宫皇太后琢玉成器,正是保全臣下的至意,臣虽愚钝,岂能不知?”
“这一年来,臣修心自省,也颇读了几本书,想起受恩深重,报答不称;再想想自己曾经的荒唐,深夜扪心,汗流浃背,只有羞惭追悔,怎么可能对两宫皇太后有所怨怼?那岂非全无心肝了?”
“六爷,你说的太重了!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臣不敢奉诏——求太后容臣跪着把话说完。”
顿了一顿,说道:“至于关卓凡,臣和他,同为国戚,与国同体——臣视关某,于私为兄弟,于义为诤友,于公为良师,于国家,为柱石——这个话,臣之前给两宫皇太后回过,迄于今日,臣还是这么想的,是一个字儿也没有变过的!”
喘了口气,又说道:“多事之秋,国家积弱,百废待兴,若不上下相得,将相和谐,同心共德,咱们大清,到哪一天,方能踵武康乾,雪耻中兴?在这个点儿上,臣跟关卓凡闹意气,自残手足,置朝廷于何地?指宗社于何地?臣再不肖,也不能不懂这个道理!”
“臣精白一心,可对天日,总求太后圣鉴!”
这一大篇儿,铿将有力,慷慨激昂,慈安是听得很感动的样子,她一边用手帕拭眼角,一边说道:“六爷,你快起来——我能信不过你吗?就是胡思乱想,白嘱咐几句罢了。”
恭王总算站了起来,斜签着身子,重新坐下了。
不过,慈安还是有话说的。
“六爷,你,我当然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叫你抓总办这个案子啊!”
是啊,你啥意思到底?
“可是,这件荒唐事儿,你……下边的人,会不会……有谁掺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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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超水准发挥
恭王非常想斩钉截铁地说一句“臣打包票,决计不会有的”,但嗫嚅了两下,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来。
慈安凝视着他,半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看,有些事情,你也拿不得准吧?”
“你既然抓总办这个案子,有些事儿,多少有个辗转腾挪的余地——可是,六爷,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那边儿,真有什么人卷进这个案子了,你可不能庇护他!”
“臣……不敢因私废公。”
“唉,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如果这么做,是没有用处的!不但没有用处——庇护不了你想庇护的人,还会引火烧身,予人口实,连累到你自己!我刚刚说了一大轮,这个案子,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你没听明白?!”
恭王心头大震。
他再次离座,跪了下去:“臣,谨遵慈谕。”
恭王走出养心殿门口的时候,心神恍惚,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他打了个趔趄,才勉强站定了。
这时候,他发现,大冷的天儿,自己已经汗湿重衣了。
殿外阳光灿烂,他又是一阵恍惚。
背后殿中东暖阁里边的那位,真的是那个讷讷的、笨笨的母后皇太后吗?
怎么一夜之间,好像换了个人?
出养心门,左转,再出遵义门,就算离开养心殿的地界了。恭王沿着西一长街南行,他尽可能放缓脚步,慢吞吞的走着——养心殿离军机直庐不远,他要利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把方才独对的情形,在脑海中再过一遍。
不知不觉。冷汗又从背上冒了出来。
独对之时,虽然慈安通篇儿没提“五爷”两个字,但恭王有强烈的直觉——她已经认定惇王就是此案的幕后黑手了。
同时。也严重怀疑自己在此事上和惇王有所勾连。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派自己抓总儿办理此案呢?
恭王理解。这是“使吾居炉火上”之意。
办这个案子,如果恭王不登台亮相,那么,他还是有可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台下对案件的调查,进行某种形式的干涉,或遮掩,或阻滞。使案件的办理,尽量向着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但既然已被摆到台上,而且置之于最正中的位置,瓜田李下,众目睽睽,就真的“不敢因私废公”了。
何况,慈安已经挑明了,“这个案子,不是你、我能做主的”——这个话,重点大约不是在“我”。而是在“你”。
就是说,就算你上下其手,也没有用处——所以。就不要伸手了!
是严重的警告,同时,也算恳切的劝诫。
意思是,如果你乖觉,恭、惇二王,“上头”还是会区别对待的,念在过去的功劳和情分上,你,我们还是要“保全”的。
慈安一再地说什么。“你下边的人,会不会有谁掺和了进去”。“如果你那边儿,真有什么人卷进这个案子了。你可不能庇护他”,不然,“庇护不了你的人,还会引火烧身,予人口实,连累到你自己”——接连敲打,反复警告,言下之意,不过四字:“不可自误”。
同时,慈安也在暗示恭王,必要之时,他必须“舍车保帅”,有所切割。
一念于此,恭王嘴里边,就像咬破了一枚苦胆,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吐出一口浊气,内右门就在眼前。
这位四嫂,忽然之间,言辞犀利,直抉人心,不仅仅和昨天的母后皇太后,判若两人,和她初初听闻案发时之手足无措、激动失控,亦是大相径庭。难道到西暖阁哭了一通,整个人就脱胎换骨了?
怎么可能?
恭王想起,慈安在养心殿西暖阁里,整整待了三刻钟,难道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再往前走,出了内右门,往右一拐,就是军机直庐了。
恭王踟蹰不前,终于站住了。
我该怎么办?
*
*
恭王的猜测是正确的:慈安在养心殿西暖阁呆着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点状况——关卓凡的密折递到了。
之前,文祥的猜测也大致不错:他带着瑞常三人去到恭王府的时候,关卓凡的密折便发到了北京。
不过,关卓凡的密折,没有爬军机处的头,不然,就不算“由军机处上奏此案”了。
如果太急吼吼了,未免显得言伪而情虚。
还有,如果关卓凡爬军机处的头,慈安获悉此案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独处,震骇莫名、情绪失控的场面没有外人看见,就起不到强烈震慑某些人士的效果了。
关卓凡的密折,是掐着点往宫里面递的:确保军机处奏报此案之后,紧接着,慈安就能收到密折,前后没有明显的间隔。
之所以要这么做,目的是:在慈安已经知晓此案的前提下,进一步向她说明、分析案情,并“指导”慈安姐姐如何应对之。
和关卓凡的密折一块儿递进养心殿的,还有慈禧妹妹的一封信。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军机处之“叫起”,一定是全天的第一“起”,“叫起”的时间点,每天都是固定的,只要太后凤体无恙、正常“听政”,则军机处何时奏完此案,很容易推算出来。
当然,还要确保内奏事处接到密折,片刻不停,立即递进养心殿。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关卓凡在密折上加了“八百里加急”的花样。
清朝的奏折,原本最最紧急的,也只有“六百里加急”。这是战争之中,大胜或大败、总之军情紧急的情况下才能使用的。这种急件,一定要第一时间递到皇上的跟前,别说皇帝正在和大臣们开会,就算皇帝正在和妃子嘿咻,也得请皇上把那啥啥拔出来,先签收了快递再说。
洪杨之乱,遍地烽火,请饷、请兵、告急、告捷,花多眼乱,朝廷的资源又有限,给了张三,就少了李四,统兵的大臣、将领,彼此竞争,都向皇帝强调俺这疙瘩的事才是最紧急、最重要的,于是,“六百里加急”不过瘾,玩出了“八百里加急”的花样。
至于皇帝的御体吃不吃得消,根本不在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的考量之中。
北狩之后,文宗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小病成大病,大病成不治,和一天到晚的接这些“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一夕数惊,有很大的关系。
看到“八百里加急”,内奏事处不会有一秒钟耽搁,母后皇太后在哪儿,奏折就追着递到哪儿。
密折也好,慈禧的信件也罢——关贝勒捉刀、圣母皇太后审阅,都很费了关卓凡些脑细胞。这两封东西,难写之处在于,不是啥话都能跟慈安说,有些意思得靠慈安姐姐自己去琢磨;但考虑到母后皇太后的“文化水平”,话又不能说的太含蓄——如果慈安姐姐看不懂,那可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唉,“恰到好处”四字,真心是不容易啊。
还有,为确保慈安理解无误,这两封东东,都是用白话写就。御姐的那封私信倒也罢了,但奏折——这是关卓凡穿越之后,第一次用白话写奏折啊,这个酸爽!
不过,“教练”的场外指点固然重要,但也少不得“选手”的良好的临场发挥。事实证明,慈安姐姐的场上表现实在令人惊喜,有一些地方,超过了“教练”们的期望;有一些地方,甚至是天津的两个“教练”也没有想到的。
再说母后皇太后“脑袋瓜儿不大灵光”这一类话,可就得小心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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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各怀心思的会议
恭王回到军机直庐之后,派了个军机章京,到内阁去请了瑞常过来,然后加上文祥,三人一起,“奉旨会议”——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召开第一次的“专案组工作会议”。
一直在军机处侍卫值宿房“候旨”的阿尔哈图和陈亦诚二人,因为是具体办案的负责人,也“奉旨与会”。
内阁在紫禁城的东南角,已经出了太和门了,军机处却是在紫禁城的中央,二者距离甚远,瑞常又没有什么“紫禁城骑马”的待遇,大冷的天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冷热交激,脸上一块青一块红。
待到恭王告诉他,您也是“三人专案组”的一员——虽然并不完全出乎意料,但瑞中堂还是在心里哀吟了一声,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了。
会议假座军机处,但是,宝洌А⒉茇圭⑿砀砣淮缶坏荒苡牖幔诮堑幕岫济挥小
军机处的建筑,分成南、北两部分,南北相对。南边的房子坐南朝北,是军机章京值房。北边的房子坐北朝南,一长溜十二开间:西边四间,是内务府大臣值房;中间四间,是军机大臣值房;东边四间,是侍卫值宿房。
“专案组工作会议”,在军机大臣值房最东边的一间召开,宝、曹、许三位大军机,自觉撤到军机大臣值房靠西的两间里,这样,会议室右首边的房子就空了;同时,会议室左首边的侍卫值宿房里边的人,统统被赶到了靠东边的三间房子里。
于是,会议室就成了一间“孤岛”。
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到位,但“专案组”并没有讨论案件本身,会议唯一的议题,还是“保密”。
亲王仪制尊贵,礼绝百僚,阿尔哈图和陈亦诚两个,原本是没有资格在恭王面前坐下的,但恭王特别吩咐“看坐”,于是,阿、陈二人,就在下首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地抚膝挺背端坐。
恭王说道:“贼子狂悖,玷辱圣德,为免谬种流传,办理此案,是不可以大张旗鼓的。与办案无关人等,皆不可使之知晓案情。已略晓案情者,厉禁向旁人泄露——包括父母兄弟妻儿!违者严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