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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是关键,很难遮掩得过去,于是李鸿章拿出了他那一股痞劲,打起官腔来了。
“这是我们中国的军政,”他拖长了声音,傲慢地说,“与外国人不相干,谈不上道歉不道歉。”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不欢而散,阿礼国怒气冲冲地告辞,到新阳找戈登去了。
这场谈判的具体情形,很快便传到了关卓凡的耳中。他听过了刘郇膏的报告,只是点点头,一语不发。待到刘郇膏辞了出去,便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件乌木镇纸,静静地想心事。
所想的不是杀降这件事——这八个人,死有余辜,换做是他自己,一样会杀,只不过手段不至于像李鸿章这样酷烈,一举杀掉两千余人。
他所想的,是李鸿章这个人。
*
第一一一章 吴煦的报复
李鸿章这个人,是近代史上极富争议的一个人物,在关卓凡的感受来说,也很复杂。
与许多人印象中的“卖国贼”不同,关卓凡一直认为,李鸿章其实不怕洋人。这个“不怕”,不是说他莽撞无理,动辄寻衅,而是说在心理上,他对洋人从未有过畏缩和自卑,这在有清一代,特别是晚晴时期,是一项极为难得的品格。这一点,从他与阿礼国的交涉之中,就能够看出来。他后期办外交,无论是对英法,还是对俄日,也都算得上是堂堂正正,从未像其他人那样奴颜婢膝。
至于经他手所签署的一项项丧权辱国的条约,那就不是个人之力能够抗拒的,算是身在其位,不得不替整个朝廷来背这些“黑锅”。朝中的清流,固然可以对他口诛笔伐,然而其情其势之下,以中国之大,换了任何一个人去,恐怕也难有更好的结果,难道只凭着一帮书生,口若悬河,下笔万言,就能说得洋鬼子痛哭流涕,洗心革面,把抢到手的利益交了出来?
必定不能。
然而李鸿章亦有他洗不脱的罪过——私心太重!刘郇膏指他是个功名之士的底子,也正是这个意思。
作为一个读书人,“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他是有的,可若说“后天下之乐而乐”,那就不肯了。论到办洋务,推进中国的近代化进程,李鸿章自然是标志性的人物,但也正是因为私德不检,在他过世的时候。李氏家族的财产。居然达到了四千万两白银之巨。那还有什么话说?
况且主官如此,又如何约束手下的那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自然更是上下其手,层层分肥!国家用十两银子,却只能办成一两银子的事,而就连这一两银子办出来的事,往往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遇风吹雨打。不免烟消云散,最终的结果,变成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关卓凡心想,在这一点上,李鸿章不要说与范仲淹相比,就连比起他的老师曾国藩,相去亦不可以道里计——至少曾国藩的清廉,有口皆碑,嫁女儿的时候,压箱底的嫁妆银子。就只有二百两,连曾国荃都死活不肯相信。非要亲手打开箱子来看,结果目瞪口呆。
因此,关卓凡在心底,对曾国藩还是保有一份尊重的,至于李鸿章……
这个人,如果有人能够控驭,则用之一方,不失为一名干才。若是如脱缰野马,任由奔驰,甚至是独掌全盘,则最终必定坏事。
现在杨坊任上海道一事,已经尘埃落定,杨坊亦已经开始坐衙办差。除了城西那个虚有其表的巡抚衙门,李鸿章想插手上海的事情,已经很为难了。
而苏州杀降这件事,虽说朝野之中都有不小的非议,但他李鸿章有曾国藩罩着,是迟早可以摆得平的。可是各国领事的这一关,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得去,他以后再想跟洋人打交道,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诚然,洋人现在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一时的义愤。出于利益的考量,他们终究还是要跟中国打交道的,只是这一回,他们有了别的人可以选择。
中国的洋务,以后未见得非要李鸿章来办。
我关卓凡也是可以办的。
而且既然已经心机百变,费时费力走到了这一步,眼光就不肯只放在一个上海上面了——苏松太常镇,天下膏腴之地也,为什么不可以想想?
关卓凡将手中那方乌木镇纸,轻轻拍在案子上。
迟早要把他挤出江苏去。
*
李鸿章在跟戈登较劲,驻扎在新阳的戈登,也在跟李鸿章较着劲。
按李鸿章的想法,一支军队,毕竟是要打仗的,否则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而且四千人的部队,每月的军饷不是一笔小数目,戈登拒绝了自己拨去的饷银,单靠一时的激愤,又能支撑多久?
他的想法,不能说错,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戈登有了更激烈的行动。作为常胜军“会带”的吴煦,从新阳赶到了苏州,向李鸿章报告,戈登已经宣布,常胜军解散!
看着李鸿章惊愕不已的样子,吴煦亦是痛心疾首,然而在心里面,那份快意却难以言表。
李鸿章和关卓凡,都是谋夺他上海道的人,然而在吴煦的心里,情形大不相同。关卓凡的手段是和风细雨,李鸿章的手段则狠辣无情,因此相比较起来,自然是把李鸿章恨进了骨子里去。在这样一个巡抚手下做事,实在是难以安于其位,所以吴煦早已心灰意懒,渐蒙去意,连那个三品皋司都不想要了。
可是离去之前,居然被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小小地报复一下李鸿章。这个机会,就是由苏州杀降引发的常胜军之变。
其实李鸿章的判断本不算错,对于身在常胜军的这些外**官来说,一是要有仗打,这样才有存在的价值,二是要有饷发,这样才可以活得下去。因此如果再僵持一段时间,未必没有达成妥协的可能。
然而现在多了一个吴煦,就不大一样了。他本身就能够说流利的英语,而且在租界跟洋人打交道这么多年,对于洋人的心理,实在是揣摩得透透,很快就取得了这帮军官的信任。何况他作为常胜军的“会带”,说话本来就具有一定的权威。
吴煦采用的办法,是明里劝着他们与李巡抚言归于好,但说出来的,无一不是在劝他们“认输服软”、“荣誉不重要”、“忍一忍算了”、“杀几个俘虏没什么”这样的话,反而愈发激起了这些人的敌忾之心,表示永远不肯向李鸿章低头。等到把这些人逼到退无可退,吴煦又说话了,这一回,不再劝了。
“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总要找一条出路。”吴煦完全是一副替他们打算的口吻,“何不探一探关藩台的口气?反正你们原来都是他的老部属。”
队里的西洋军官们,都觉得这个提议有道理,于是由副统带马格尼出面,向左近的昆山县去联络轩军,结果接待他的,是关卓凡放在这里的白齐文。
白齐文原来是洋枪二团的团官,跟戈登和马格尼都是老熟人了,一见之下,分外亲热,答应替他们把这个意思向“关老总”去转达。
到了第二天,关卓凡的回话传来了。
“关老总的意思是说,他知道你们英法的军人,以荣誉为生命。要知道轩军也是官军,他问你们重新投入官军,怕不怕名誉受损,再次受到别人的讥笑?”
同样是一副替他们打算的口吻,但却让戈登和马格尼这一班人,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总不成说我们不怕名誉受损?心灰意冷之下,戈登向白齐文表示,大家决定辞职,不再替中国政府作战,但常胜军这支部队,希望轩军能够接收,让底层的军官和士兵能够有一条出路。
谁知连这个请求,亦得不到许可。
“关老总说,他跟李抚台都是朝廷的官员,”白齐文摊开双手,遗憾地说,“没有经过李抚台的许可,他不方便接收这支军队。”
马格尼默然无语,他对中国官员彼此之间这种潜在的规则,是能够了解的。
“不过,关老总正在委托我招募人员,要在昆山重新组建洋枪二团。我想,如果你们的这些军官和士兵,不再属于常胜军,那就没有关系了。”
这是什么意思?马格尼开始没听明白,再想一想,就恍然大悟了。
于是,驻扎新阳的常胜军,正式宣布解散。队伍里一共两百二十四名英法的军人,有一大半表示爱惜名誉,要与戈登一同离开,不想再替中国的军队效力了。而剩下的六十多名英法的军人,和一百多名其他国家的军人,却留了下来,与三千名常胜军的兵士一起,整个投向了昆山。
既然常胜军已经“解散”,那白齐文就再不客气了,连人带装备,一起“招募”了过来。他是这支部队从前的主官,自然立刻就可以上手,毫无滞碍。
于是,就在吴煦向李鸿章做报告的时候,白齐文亦派出了一名副官,连夜赶往苏州,把整个的情形向关卓凡做了报告。有几十名英法的军官不肯离去,颇出关卓凡的意外。不过想一想,这说明他们愿意“不惜名誉”,为钱打仗,倒未必是坏事。
在大营里听完整个报告,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华尔先高兴得跳起来。
“太好了,白齐文又有兵可带了。”华尔激动地把手臂一挥,“多了这支常胜军,轩军的实力就更强了,打到江宁去,我看也不难。”
“什么常胜军?”关卓凡慢吞吞地说道,“明明是我的洋二团。无非是抱给别人养了一段日子,现在抱回来看看,白白胖胖的,倒是又长大了一圈。”
(谢谢留声机和几位打赏的朋友。下午要去机场了,初八回来。这几天保底一更,请见谅~)
*(未完待续。。)
第一一二章 抬旗
苏州光复,对朝廷来说是一大喜讯,只是参杂了李鸿章杀降这件事在里头,未免有点美中不足。
不足归不足,却也不愿意把这件事看得过重,更不能出言斥责——毕竟是在打仗,能把城池拿回来,才是头等大事!于是下旨,对李鸿章、关卓凡等克复苏州的一应有功人员,温言嘉慰,言明等到整个战事大功克成,一并予以奖赏。
虽说如此,可是冷暖之间,仍有细微的差异。轩淮两军之中,别人都还没赏,关卓凡却得了一份特别的恩宠——举家抬入正黄旗。
抬旗是旗人的特权,所以别的人也不能说什么。从下五旗抬入上三旗,而且是最尊贵的正黄旗,这是一份很大的荣耀。关卓凡还是个孤家寡人,所谓“举家抬入”,也就是说,连他死了的老爹老娘,还有大哥家和二哥家,也都“恩荣普照”,一并抬旗。
对关卓凡来说,这是意外之喜,因为进入正黄旗,对自己的未来或者会有很大的助益!
只有一样别扭的地方——他心说,我家白双双,这回也“正黄”了,那是她应得的,可是二哥那两口子,居然也一并“正黄”,这是从何说起?
话说回来,或许是二嫂应得的……
片刻的胡思乱想过后,还是要办正事。
苏州既然落入官军之手,那么向西通往江宁的路上,最大的重镇就是常州了,由太平天国的“护王”陈坤书在据守。而攻打常州。又必须先扫清盘踞在无锡的黄子隆和江阴的陈承琦。为了商议对常州的作战。李鸿章和关卓凡连续两天在苏州城内会面。协调轩淮两军的行动。
“自然是由来淮军攻无锡,”关卓凡在地图上比划着说,“我的轩军绕道常熟,去打江阴好了。”
以官军现在的兵势,不论谁来打无锡,黄子隆都一定是抵挡不住的。李鸿章知道,这是关卓凡在谦让,毕竟无锡是大城。地位更重,财货更丰,打下了功劳也更大。
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彼此倾轧这类事情,李鸿章见得多了,而且他自己就是个中的好手。但是对于面前这位年轻的旗人将领,他的心情却颇为复杂,实在有看不透的感觉。
若说这个关卓凡是存心要与自己一争短长,可是自己初到上海之时,却又主动让防区;嘉定之战。将戈登的洋枪二团拨归淮军指挥,这才造就了后来的常胜军;办厘捐。不仅将嘉定宝山一带的厘卡统统移交,而且信守承诺,松江府之外绝不染手,这些都是谦逊客气的表示。
可是若说这个关卓凡是自甘雌伏,却也不像。
自己花了偌大的功夫,结果上海道台最后还是落入了他的手里,虽然不信他竟能够未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