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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此种种重大情形,姑免深究,方知朕宽大之恩。
“恭亲王着毋庸在军机处议政,革去一切差使,不准干预公事,方是朕保全之至意,特谕。”
说句实话,单就遣词用句而言,如果这真是“作文”,非被老师打个大大的“红叉”不可。
关卓凡曾经想过,要不要找人代她写这个上谕——不好意思,关贝子的古文功底也是不够瞧的。但终究作罢。此事太过机密,除了两位御姐和他自己,几乎不可入于第三人之耳——包括始作俑者蔡寿祺。
他转念一想,其实这样更好,因为一眼就能看出乃是出自女主亲手,反倒增加了震慑的力量。
他的判断是对的,这篇上谕念出来后,内阁诸臣,无不凛然,没有谁对私塾蒙童水准的文字发笑,女主“宸衷独断”的权威树立起来了。
倭仁请旨:“恭亲王既退居藩邸,其差使甚多,不可废弛,请两宫皇太后派员接办。”
慈禧沉吟道:“关卓凡去了上海,总要一段日子才能回来,军机上文祥他们几个人手确实不够,这样吧,叫许庚身进军机!”
一连两道谕旨下发,朝野震动。
恭王终获严遣,而且,人家已经“躺倒挨捶”了,还是不放过!
女主雷霆之威,惊心动魄。所有的人,都在心里边“矮了一矮”。
许庚身进军机,也引起了很大的议论。因为,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许庚身的资历,比之现在的几位机枢,实在太浅;还有,他是“恭系”,去一恭而入一恭,什么意思?
但许庚身的入直军机,让汉官、特别是南方籍的汉官,不论朝廷的还是地方的,都极其振奋。
军机大臣的人数,并无定额,但一般来说,应该至少有两位汉人,一位北方人,一位南方人。但事实上,这条“潜规则”并非总是得到认真执行的,许多时候,军机上只有一位汉人,以为点缀。
比如恭王当国三年,军机上的汉官就一位曹毓瑛,曹毓瑛还是恭王的亲信,恭王还是以重用汉官著名的。
还有,不管一位汉员还是两位汉员,大多是北方人,南方人是极少的。
这条根子在于,旗人的亲贵对南方汉人,有着根深蒂固的轻视和不信任。
而许庚身不但是汉人,还是杭州人,地地道道的“南人”。
这个任命,汉官们群情振奋,纷纷表示“两宫圣明”;旗人虽然失望,却也说不出什么,因为这是符合“仪制”的。
两宫并没有指明谁负责“领班军机处”,但这是不言自明的,虚席以待远人啊。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缄口不言
“入直军机”本身是没有品级的,军机大臣的品级就是他们的本职的品级。
比如曹毓瑛,本职是“都察院左都御使”,那是从一品;新进的大军机许庚身的本职是吏部侍郎,那是正二品。
“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军机大臣上行走”,“军机处行走”,这几个名目只表示资历深浅,不代表品级高低。“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资历最浅,“军机处行走”资历最深。
关卓凡入直军机的时候,是“军机大臣上行走”。
至于说“军机处领班”,其作用和地位,取决于君主的情形和当时的“体制”。
如果皇帝足够强势和勤奋,“军机处领班”就只有字面上的含义,真的就是个带队的。甚至可以说,因为个子最矮或最高,或者姓氏笔画最少,排座位的时候刚好排在第一位而已。当然,可以算是一种荣誉衔头。
这个时候,皇帝除了是国家元首,同时还兼政府首脑,不需要也不允许摆多一个政府首脑出来。
几个军机大臣都直接对皇帝负责,任何一件事情,皇帝交代给任何军机大臣去做都是可以的。
但如果皇帝弱势,或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比如年纪太小,不能亲政,无法兼任政府首脑,蛇无头不行,“军机处领班”就是实实在在的政府首脑了。
在某种特殊的“体制”下,比如现在的“垂帘”,两宫皇太后不能直接充任政府首脑。军机处领班的作用也会大大加强。
所以。现在的“军机处领班”。是不折不扣的“中枢领袖”,不好悬空的,但两宫的意思很明白:等。
许多人把目光投向上海,在这场大政潮中,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关贝子,身影却愈加清晰。
“恭系”很快就感觉到了这个人从远方投射过来的长长的阴影。
“恭系”联络宗室、言路、督抚,为恭王求情造势复出的计划,推行起来。出乎意料的不顺利。
曹毓瑛的这个计划其实是条好计,但得有这么一个前提:恭王不存在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但事实上,存在这么一个竞争对手。
政潮波澜至此,局面已经非常明晰了:支持恭王,就是反对关卓凡。
只能二选一。
谁都会想:万一选错了呢?
于是大多数的人的态度就变得暧昧。
还是有支持恭王的,但人数不够,分量不足,有的简直是在帮倒忙。
比如一个叫王拯的,号少鹤,广西马平人。军机章京出身,做过太常寺卿。署左副都御使,现已做到通政使,算是“九卿”了。他是桐城派的古文大家,诗画俱佳,但不知道是不是鸦片抽多了的关系,他上的这个折子,很是莫名其妙。
王拯一方面为恭王说话,“开复差使”,一方面建议朝廷,叫关卓凡、倭仁、曾国藩、三个,“充任议政大臣”。
“议政”两个字,有清一代,都是极其敏感的。
“议政王大臣”制度,起于天命四年的“十固山执政王”,天命六年又有所谓“八王议政”,从而形成了一个“议政王大臣”制度。
这个制度本质上是满清贵族共和,是宗室向皇帝分权的一种制度。所以自康熙朝开始,圣祖、世宗、高宗三代,不遗余力地对这个制度进行各种打击,收事权于皇帝。
其中,雍正朝还因为“八王议政”,闹出了绝大的风波,允禩、允禟几个,一跤跌倒,再也没爬起来。
乾隆五十六年,“议政王大臣会议”正式废止。
恭王的“议政王”的衔头,是一个特例,表明和两宫“同治”之意。这种事实上分掉一半皇权的做法注定是长不了的。果然,现在,两宫就开始向恭王“收权”了。
在这种情况下,王拯弄出一个“议政大臣”,而且其中只有关卓凡是宗室,曾国藩还是汉人,怎么可能?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王拯的原意,是请各派势力坐在一块儿分猪肉,这样就不会打架了。
这个折子,因为里面有这么荒唐的内容,如果上面不想找王拯的麻烦,注定是“淹了”,连带着他为恭王陈情的那部分一起烟消云散,一点效用也发挥不出来。而且,谁还都不能说什么。
也有这么一个说法,王拯却不过情面,不能不给恭王说话,但折子里故意加入了一段“荒唐语”,自废武功,这样,既对“恭系”有所交代,又不会真得罪另外一边。
唯一有价值的折子是六科给事中谭钟麟上的。
“海内多事之秋,全赖一德一心,共资康济,而于懿亲尤甚,若廊庙之上,先起猜嫌,根本之间,未能和协,骇中外之视听,增宵旰之忧劳,于大局实有关系。”
不言对错,纯粹劝和,这个思路倒是很对头的。
但事情也有点诡异。因为谭钟麟是守旧派,是反对洋务的,他和恭王,都不是对方的“菜”。这个时候,倒站出来为恭王“背书”?
于是有传言“恭系”和谭钟麟私下底做了交易。这种流言,很大程度上消减了这份折子的效用。
这位谭钟麟,有一个日后很有名气的儿子,叫做谭延辏А
无论如何,一个谭钟麟是不够用的。
这是京官和言路上的情况。
旗人和宗室那边又如何呢?
旗人和宗室不待见恭王的原因,前文已经说过了;而对关卓凡,却正处在“最有想象空间”的阶段。
轩军这支“子弟兵”,扬威中外,一洗八旗“多年之颓风”,“旗下的多久没有这么抖过了!”可以说,旗人里边,不论贫富贵贱,都把关卓凡当做地道的“偶像”。
虽然不晓得关卓凡上台后会推行什么满汉政策,但“再损,损不过恭老六吧?”
普通的旗人期望尤高,都说关贝子的老爹虽然当过五品官,但家道早就没落了,其实也是苦出身,“听说当年肉都吃不上的”。既然如此,必然晓得“民间疾苦”,秉国之后,一定会照顾贫苦无依的旗人。
而恭老六,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我们穷人家过什么日子?哪里会管我们穷人家过什么日子?
所以,除了恭王的两个兄弟惇王、醇王之外,“恭系”很快发现,其他的宗室,都不足恃,能保持中立就很不错了。
最令“恭系”意外的是原本寄以最大希望的地方督抚。
几乎所有的地方大员都沉默不语。
大多数地方督抚的心态:这是“满洲人的家务”,是不必也不便搀和的。
这种心态,和当初祺祥政变时,地方上没有什么人为肃顺说话是一样的。
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们的利益不被损害就好了。
那么,关卓凡上台后,对地方的政策,会和恭王有什么大的不同吗?
还看不出来。
裁湘是恭王手上做的;裁淮,背后有关卓凡的影子,但毕竟其时恭王还在台上,恭王才是裁淮的主持。事实上,这些事情,这两个人无论谁在台上,都是要做的。
何况,关卓凡已经对相关人等做了足够的补偿。
所以,李鸿章当然不会站出来说话。
左宗棠更不用说了,他的西征的差使刚刚由关卓凡保荐,怎么会站到自己“荐主“的对立面?
至于曾国藩,听说曾中堂的二公子就在关贝子的幕中哦。
几个大佬不出声,小弟们自然缄口不言。
地方督抚保持沉默,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判断,新的中枢,对待汉人的政策,很可能比原来的更好。
许庚身入直军机就是明证。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瞎起哄
不仅地方督抚,京里的汉官,因为许庚身的入直军机,也对“援恭”提不起足够的热情。两宫皇太后如此圣明,咱们还和她俩对着干,合适吗?
这也是言路上形不成支持恭王的声势的重原因之一。
非但如此,许庚身入直军机,还在“恭系”内部引起了复杂的反应。尽有不同的看法,有的甚至截然相反。
许庚身是公认的“恭系”,因此有人认为这意味着,两宫只是对恭王“小惩大戒”,天意尚可挽回;这种观点可以摆在台面上,但却不是主流,更多的人认同一种不好明示于众的说法:两宫只想打击恭王一人,罪不及其余。
这样一来,人们的心思就没有办法不活泛起来了!
紧接着,又一个支持这种观点的证据出现了:两宫派文祥“暂署总理各国事务大臣”之职。
真的非常有趣,恭王被打倒了,但“恭系”的人物却在加官进爵。
当然,也有人把这个视为两宫的“术”,用以分化瓦解“恭系”,大局底定之后,未必不秋后算账。
但这也不是“主流观点”。用这种手段来对“恭系”打马虎眼,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事实上,仔细想想,人家牢牢地掌控着局面,也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极少数人想到了两次给关卓凡传旨的钦差都是许庚身,一次上海,一次日本,他们之间,会存在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推动恭王复出的努力。并没有停下来。但也只剩下最后一招了:惇王和醇王。
惇王和醇王都上了折子。而且,都是曹毓瑛的手笔。
曹毓瑛虽然已经有了新的想法,但为两个王爷捉刀,依然尽心竭力。
这两个折子的共同点,都是避过了最要害的“贪墨”这一条,而将“骄盈”轻描淡写成“言语失于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