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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眼看又要落下来。
我连忙对她露出笑容:“小梦,我饿了。”
“啊,你四天没吃东西了,一定很饿,我这就给你拿粥来。”唐梦象花间的彩蝶般翩翩飞来飞去。先摸摸我的额头,再亲自跑到外面替我端粥布菜,再扶着我坐起来。
其实没有胃口的,可是看着唐梦殷殷切切的眼睛,还是努力多吃了几口。倦意随即涌上来,我很快又跌入沉沉的梦乡。
连着几次醒来,唐梦都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我开始觉出有些不对:“唐梦,你要忙的事情很多吧,我已经没事了,你也该去休息休息,主持一下楼务。”
唐梦连连摇头:“楼里的事情很少,你病得这么重,我……我想陪着你。”
唐梦从小就有个习惯,只要一说谎或是一心虚,就会连连摇头。
我忽然想起左回风最后说的话:“你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脚,求我辱你。”
这么多天过去了,左回风不会毫无动静,既然我好好在这里,承受压力的,一定是唐梦。
心又痛了起来,我伸手拉过唐梦,让她看着我的眼睛:“别瞒我了,天香楼出事了对不对?左家庄提了什么条件?”
唐梦不说话,但她的神色说明我猜对了。
我叹了口气,这几天叹气的次数抵得上过去一年。“这件事由我而起,告诉我吧,不然我自己去找左回风。”说出这个名字时,心里又是一颤。
唐梦还是不肯说,她平时爱说也爱哭,真遇到事是绝不开口也绝不哭的。于是就耗着,看谁先让步。
耗了两个时辰,唐梦眼看我累得眼神涣散就是不肯睡,终于扁着嘴说了。
四天前,也就是我从左家庄回来的第二天,天香楼以窝藏反贼的罪名被官府查封了,这件事来得毫无预兆,猝不及防,许多楼里的姑娘和管事被捉走了。经查,背后操纵官府的人是左回风。唐梦曾亲自到左家庄去问其中缘由,左回风避不见面,一个笑得很和气武功很高的管家对她说,想要解决这件事,就叫天香楼的驻楼医生唐秋到这里来。
我望着唐梦,她紧紧拽着我的手看着我。唐梦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谁忍心让这么美的眼睛染上忧愁?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会解决这件事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一天对我恶言相向,在我身边始终如一的人,就只剩下你了……
第八章奈若何
小歇片刻,窗外光线渐暗,应是快到晚上了,我坐起身来喝了一碗粥,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可以应付一场长谈了。
“唐梦,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明日辰时,大开天香楼门,将我乱棍打出去。”即使要受辱,时间、地点、方式,我都要自己决定。
“……你疯了!”唐梦伸手试试我额头的温度,“还有一点烧,不要胡言乱语了,你该知道我是绝不会这么做的。”最后一句话说得一字一顿,坚决异常。
基本上,唐梦是个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让步的人,想说服她按我的意思办很难很难。不过我了解唐梦,她非常护短,所以才如此回护我;但同时也很有责任感,眼看天香楼停业、属下被押一定心如火焚;最重要的是,她爱唐斐,蜀中正在大打出手,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左回风无异于把唐门推入火坑。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护我这么久,唐梦,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问她:“就这样耗下去,唐门怎么办?”
“……”
眼看着窈窕的身躯抖了起来,我咬着牙再问:“被关起来的人何辜,你忍心不管他们,让他们在牢里受苦,也许还有严刑拷打?”
“……”
叹了一声,把她揽过来:“丫头,你我都知道怎么办最好,听我一次吧。”
“不要。”唐梦还是摇头,“左回风……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他会对你怎么样?”
一时语塞,胸口闷了一下,刚才吃的粥在胃里不安分地上涌,连忙忍住。
然后我轻松无比地笑了:“你以为我离开这里以后会乖乖到左家庄去吗?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这里就与我撇清了关系,左回风没有理由再难为你了。我一出楼门就直接出城去,谁也找不到我的,你还不晓得我的本事么?”
“你还病着没有好……”
“我可是大夫。”
“可是……”
“别可是了,就算真的去了左家庄,左回风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他只是想要我帮他配制几种药材而已。”我凝视着唐梦的眼睛,也是一字一顿:“你信我这一次。”
唐梦低下头久久不作声,我看见小小的水滴一滴滴落在床缛上,很快连成了一片。
“小梦……”
唐梦伏在床边小小地抽噎起来:“我曾经说过,在我这里,谁也动不了你的……”
别哭了,唐梦,象你这样温柔的女孩子应该是被人护着宠着的,没用的是我。
我们何时再见呢?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会用刀架在唐斐脖子上,让他亲自抬着轿子来娶你……
借口说要独自想想明天的逃跑路线,把唐梦逼回自己房间里,我铺开纸笔给唐斐写了一封长信,一直没有机会也不敢对唐斐讲的话,这次必须写下来了。其实如果可以,我希望当面对他说清楚,但是以唐门现在的状况和我现在的处境来说,还是写下来以防万一的好。写完审视再三,突然觉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无比。等明天出了天香楼的大门,我就再也无所顾忌了。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我的母亲,不是干娘,是我心目中真正的母亲。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她说唐悠的悠是悠然的悠,悠闲的悠,岁月悠悠的悠;唐斐的名字也是她取的,意思我大概猜得到。她盼望我云淡风轻悠悠闲闲度此一生,盼唐斐出类拔萃出人头地不枉此生,而我们两个也确实各自朝她希望的方向在努力。
母亲是有些来历的,她正式嫁给父亲时,花轿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很小的孩子,一个是我,一个是唐斐,我是父亲与母亲的孩子,唐斐则不是。唐斐的父母已经死了,我见过他母亲的画像,是个淡扫蛾眉,风华绝代的妇人。
母亲对我自然很好,但我知道她对唐斐更好,她经常用非常慈爱的目光远远望着唐斐,目光里带点歉疚。她去世时我十二岁,她把我单独叫到床前,告诉我,这一生,你都欠唐斐很多东西,所以你要帮他,其他时候,你当悠闲的唐悠就好了。她的目光平静安详,她说:“你自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你。”
说出这种话的母亲,你知道吗,我心里一直一直在怨你。不过,你说的话都很对,我的确的确欠了唐斐很多东西,所以这封信必须交给他。
昨天耗了许多神,于是清晨起床的时候头就有点晕,自己号一下脉,又乱又浮,心里只有暗暗叫苦。我把信交给唐梦:“此间的事一解决,请你动身回一趟唐门,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唐斐。”看见唐梦神色郁郁,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绝不可以假手他人。”
只有交给唐梦,我才放心,而且这下子,她终于有理由去找唐斐了。
唐梦点头,递给我一个荷包,要我收在怀里,她悄声对我说:“秋哥,我替你收拾了一个包袱,已经派人送到你原来住的地方了,你离开这里就去取吧。”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心情,这个场面说不定会令我笑起来,十足好像一对情人告别时交换定情信物。
辰时正是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滚滚的时刻,天香楼地处繁华大街最繁华之处,加上连日来传闻不断,更易招人侧目。所以当两扇多日未启的正门缓缓开启,我被几个壮汉连拉带拽,连打带骂地推搡而出时,门口很快就人山人海挤成一团了,叫骂声伴着叫好声、应和声,以及烂菜叶子、臭鸡蛋乃至石子等等这种场合必不可少之物铺天盖地丢了过来。一个为人不三不四,手脚不干不净的庸医此刻该受到的最热情的款待,我尝了个遍。巨大的声浪很快就令我晕了头,接着额头一痛,被一块碎石打中了,鲜血顺着鼻梁涔涔而下,迷了一只眼睛。无数鄙夷的目光如针尖如芒刺,加上身周许许多多又推又拉的手臂,我感到自己象深陷巨大的漩涡中,全然身不由己。
然而不知为何,心中一片木然,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试着拨开人群挤出去,却发现自己很快就力竭了,身体一阵阵虚软,汗透了重衣,最后惟有闭着眼睛任人推来推去,只求不必当场倒在地上。
如此一来,人人都应知道我已被驱出天香楼,从此与那里再无瓜葛了,也不枉了闹这一场。其实不这样做也是可以的,可是我宁可如此,我已经无力与左回风多做周旋,也已经厌倦了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遭一切渐渐远去,我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条阴沟里。原本整洁的衣服被撕成一条条的,头发上的束带早就不知哪里去了,头发披了一身,手上身上全是污渍,脸上只会更糟。这个样子大概跟活鬼没什么区别。左回风若是见了这副德行,怕是可以拍手称快了,不过那也得他先认出我才成。
还好,身边有一棵树,我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来,慢慢松开手走了几步,步子还算稳。先去取包袱吧,至少可以换一身衣服,洗干净手脸再去左家庄。看看天,已过了正午,我遇树扶树,遇墙扶墙,一步一步挪过去。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懒懒地照在身上。走着走着,眼前忽然挡了一片阴影,我朝旁边迈一步,打算绕过去,阴影也跟着移一步,仍然挡在面前。怪了,我蹙起眉毛仔细看着地面,才发现那是一双男鞋,顺着鞋把目光一点点挪上去,一件青蓝色的长袍,再上面是一张很俊秀感觉很熟悉的男人的脸,只是脸色不大好,一脸煞气。我盯着这张脸看了许久,终于辨认出那是左回风的脸。
我不记得和他面对面站了多久,他很有耐心地等我作出反应。乾坤朗朗,光天化日,一个满身泥污的人和一个衣着光鲜的人互相凝视着,一言不发;一个刚刚被丢进阴沟,一个人人见了都得低头哈腰。我忽然觉得这种情形很可笑,非常可笑,可笑极了,于是我倚在身边一棵树上朝他笑了。左回风,你赢了,大获全胜。你现在满意了吗?就算你还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了,我最多也只能作到这些了。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声音,于是我皱起眉问他:“你在说什么?”还是听不到他的声音,天和地都在乱转,面前的左回风也在乱转,恍惚间他跨了一步跨到我身边,我隐隐觉得这是不妥的,于是急急地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急退下来,一片巨大的黑幕压下来,把一切都遮住了。
最后的记忆是地面冰冷坚硬的触感,却令我心头一阵踏实,我知道,至少是现在,可以解脱一会儿了。
结果一解脱就解脱了两天,昏昏沉沉,时冷时热,睡梦中感觉到除了不时来来去去的脚步、奇苦的药汁以外,还有很专注锐利的视线,若不是被人盯着的感觉难受,我说不定可以再多解脱两天。
张开眼睛,我就看到了左回风。
我置身于一间宽大舒适的房间里,躺在一张同样宽大舒适的床上,棉布床缛,棉布面的丝绵被,离开天香楼时穿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连同唐梦送的荷包,我片刻不离的药瓶一起放在床头。小火盆在床边摆着,鼻端嗅到一丝熟悉的药草香气,竟是每次探望干娘时一定会闻到的安神药草的香气。略一张望,不远处一张书桌旁,左回风半侧着头坐着,正在看书。
心里自然而然地一震,连忙合上眼睛。心头最直接泛起的情绪是恐惧和不安,这时才发现,并没有作好面对他的准备。
我的身体底子不算很好,但是作为一个不算坏的大夫,我懂得控制自己的饮食起居还有情绪,所以如果不把身上的毒计算在内的话,我堪称健康。这一次的病,我早就不情不愿地作出了结论: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的关系,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稳住情绪。从这一点上来说,房间里熏的药草非常对症。
正胡乱想着,左回风缓缓放下书,站起身走到床边。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努力让眼球也一动不动,只当自己没有醒。他站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抚上了我的脸,我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耳边听见淡淡一声:“不用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我睁开眼睛,朝他看去,他已经把手收回来,转身出了房门。
一会儿工夫,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是权宁!权宁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捧了些清粥小菜。
床边摆起一张小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