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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渴死了,先喝口水我。
当妈的接过牛缰绳来把牛拴在南墙根上,让儿子去屋里喝桌上凉着的茶,说属黄瓜秧子的一霎也离不了水。
丁思武从屋里出来,一边喝着茶,一边撩起衣角擦着汗,母亲拿起扇子,边给他扇边说,慢点喝,没人跟你抢,你爸呢?
跟北山的那个侯经纪下乡去了,让我先牵回来这头。
丁思武凑到母亲的耳边低声说,爸说光这一头就能挣二十多块。
是吗?
可不是,妈,你过来看看,这是头小母牛,别看它块头不小,可还没扎牙,保证能赚。
噢,我看看,她把扇子递给儿子,一拽笼头,把牛的上嘴唇往上一掀,说,还真是没扎牙,是个不到一年的牛犊子。乖孩子,你是得多受点累,你大哥这一结婚,把个家全都花空了,眼看你兄弟几个也都一个跟一个的该找媳妇了,这往后花钱的地方就多了,不赌气争气的干,往后还能在这街上站稳喽?
娘俩说着话,走到了天井里的石榴树下的荫凉地里,这儿放着一张矮桌子和几个小凳子。见母亲坐下后,丁思武一腚墩在了小凳子上说:妈,俺兄弟五个呢,都能干,再说,二哥不是考出去了吗?不但给省下了找媳妇盖房子的钱,还能给咱往家挣钱。
唉,要不说,这从小省心,大了也省事。就属老二给我露脸了。五个儿的多了,光咱这街上就好几家。家家都为这些臭小子找媳妇省吃俭用,最后还落不出个人来。小时候整天愁着你们长大,这长大了又整天愁着……
妈,这有啥愁的。哎,对了,妈,我在村口看见两辆大卡车,车上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些半大孩子追着车捡落在地上的玉米粒,可能是车上的粮食袋子划破了。车上坐着几个警察,不知是谁家搬家。真有本事,叫警察给押车,气派,是气派。
丁思武没完没了绘声绘色地说着,他的母亲只是两眼盯着被拴在南墙根槐树上的牛犊发愣。真是一头好牛犊儿,刚拴到树上就反刍,嘴上挂满了白白糊糊的一片,长长的尾巴不紧不慢地甩打着往上叮的苍蝇。
她关紧门,一个人在屋子里落泪,警察走了,她也像泄了气的皮球,全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儿。大街上,正鸡犬不宁。她听得真真的,哭的,叫的,骂的乱成了一锅粥。那些爱嚼舌头的骚娘们满大街的不定怎么跟着大卡车来回浪蹿呢。
争啥啊,叫唤个啥劲?要啥就给人家啥吧,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都是些破烂东西,能有啥值钱的?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先保住脸面再说吧。不就是件衣裳吗?拿走、拿走。还想叫唤?你有啥理?越叫唤越丢人,悄没声地给人家就行了。照公家人撒泼,这不是找死吗?拉你的粮食,谁让你赶集上店的想巧做贼呢?丢人丢十三辈子零一早晨的玩意儿,你丢就丢吧,咋还带离的俺也成了现世宝呢?
妈,妈。丁思武见妈妈出神不答腔,他叫了一声。
你咋啰啰不完了。他母亲打了个激灵:在我耳边上像个苍蝇似的,嗡嗡地乱啊乱的。
嘿嘿,妈,你猜,我在集上碰上谁了?
妈上哪里猜去?你也学着……向妈卖关子?她想说儿子也要向刚才的警察一样卖关试探呢,话到嘴边始觉不妥急忙改了口。
丁思武也觉得母亲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是挂念父兄罢了。他又重复了爸爸不能跟他回来的理由后,还是接上了前面的话题又说起来。
我碰上村西的同学赵海了,说他哥当兵提干了。
噢,看人家孩子多争气。你也学着点。
俺俩说好了,等秋后一起报名当兵去。
住嘴,谁叫你学他当兵?思武,我可告诉你,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就是去的全提了干,你也不能去!
我长大了。见母亲突然间火气这么大,按理说做儿子的只有听着的份,哪有吱声的理儿?可丁思武一反常态顶起了嘴。
屁话。你个没脑子的打草杆子。南方正打得紧,送死去?咱村这几年,都是走村东的兵,村西的一个都不要。
就是因为能提干,提不了的复员后还能安排工作,才没走咱街上的。哼,这肯定是马伯伯光顾挣他的奖状,把咱街上的给卖了。哼,我就不信没他我当不了兵。再说了……
行了,别犟嘴了,你要去当兵,先把我发送了再去,我死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别气我了,吃点东西打牛草去。
丁思武一脸的冤屈,觉得浑身燥得实在无法忍受。他把溻透了的褂子没好气的一扔,要穿那个红衬衫。
当妈的这时轻摇着芭蕉扇,若有所思,一串话像是从芭蕉扇中飘出来的,慢条斯理地说着,你就手洗一把,这么毒的日头,转个身就干了,还换什么,又不是相媳妇?看着儿子一脸的太阳,她乐了,是啊,妈得找六亭她妈拉拉去,等到那丫头下了书房(毕业),咱再去跟人家套近乎,人家才懒得看上咱。
知子莫如母,一听母亲说六亭,他心里就乐了。嘿嘿,妈,你真好,满街上就属六亭好,你是诸葛亮的妈妈,我这点心思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直感”主,你都成诸葛亮了,我也该省心了。
嘿嘿,那我就换上那件红衬衫,今儿她回家,我……
你什么你?嗯,说不许就不许,你给我听好喽,那件衣裳丧门,我把它扔了,以后再不许提!
第一节
第一节
马卫国骑着自行车往村西赶。坑坑洼洼的路上被他惊起的鸡飞与狗跳声一路伴随着。家家户户临街的房前屋后都堆满了牛羊粪,如果是下雨天被雨水一冲,整个路就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化粪池,即使大晴天也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每当从镇上开会回来,他都觉得村里的路实在不能叫路,是一条斗败了的癞皮公狗,呛鼻的臭骚味直冲脑门。他想像着有朝一日,大街小巷变得像镇上的柏油马路一样:平坦、干净,就是下再大的雨雪,也照样光滑。光滑的像发情期的骚男*,打扮的那个利索。该修了,是该修了。可这又谈何容易,村里哪来那么多的钱?虽说群众比前几年宽裕了些,村委却越来越捉襟见肘了。前几年村里的副业,倒还红火,什么铁匠厂、煤矿啊、磨面房啊、挂面房、粉丝厂啊,可这几年全被私人企业给挤垮了。上面派下来的几次集资,如果不是硬摊派,别说那些靠天吃饭没个进项的,就是那些开这厂那矿的,也没有一人愿意掏腰包的。
这些人挣了钱都干什么了?盖屋了?今日盖一处,明日再划一处,那家都有一两处,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挣钱、盖屋、再挣钱、再盖屋。难道真应了张秀才“富润屋”那句话?润屋、润屋,还有没有一点觉悟性?日子刚好过点就想学*那一套,呸,什么思想!马卫国觉得他这一点看得非常清楚,他以一个老共产党员的眼光看这些人的盲目与缺乏远见。这么个弄法再继续下去,总有一天,这些肥沃的土地都变成硬梆梆的水泥,我看你们再到哪里去弄粮食!他觉得群众的思想变得越来越难琢磨了,自己的领导威望也越来越下降了。他常常无名的烦恼,却不知道这把火该烧向何处?
他常常怀念那红旗飘飘歌声嘹亮的时代。党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简单,直率,一身的力气,全用在劳动上。当然也有不足,就是太穷了。如果搁到现在,接二连三的宏伟蓝图不早就变成了现实?唉……他闹不清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想了。
在村西转了一圈,他来到了张文家,张文正猫在鸡舍里。
老张,还没忙完?
啊,是主任马大哥。这就好了,咱到堂屋里说话。他老婆接过他手里的料勺说,你们去忙公家的大事吧。
你们忙,我也没啥事。找李子的,她不在,就拐到你这里来了。
她家没人?
门锁着。刚才镇上送来通知,让她明早八点半到镇妇联开会。
就这事?
就这事。
那行,你别再跑了,等她家一有人,我过去说一声。是八点半?
对,八点半,妇联。说好了,你可不能误了,这是大事。如有差错,到时候我惟你是问。
张文手里的勺子停在了空中说:马主任,你不用吓唬我,我还是明白公家事的轻重的。再说了这又不是头一次。
对,马卫国点了点头,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哈哈,看这些鸡,一个个肥嘟噜的满有精神的嘛。
马大哥,你说说,张文老婆见丈夫又继续忙起了他手上的活说,像他这样侍候法,还能不长精神?侍候孩子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哈哈,马卫国笑了。他笑的是张文的老婆,头发上满是草叶,还有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鸡饲料。
你俩拉吧,我得放羊去啦,说完她放下勺子,拍打拍打手走了出去。她笑哈哈的,并没有在意马卫国为啥乐。
老张,你喂了多少羊?
七十多不到八十。
快跟上以前小半个生产队了。
呵呵,羊也不好养了。你那街上的人,肥了嫌肥、瘦了嫌瘦。你说这瘦了还能说得过去,咋肥了也不行?前几年羊油比羊肉还贵,现在倒好,整个反了个个。
不懂了吧?还是社会主义好啊,是党让咱们开始变富了,不稀罕肥油了。
还真是,人家那些有文化有品味的人早就不吃肥的了。
张文既便是说着话也没耽误手里的活,一勺子一勺子地往鸡食槽里添加着饲料。
到你家来,感觉就像是走进了以前的饲养处,满院子里是饲料味。有牛有羊还有驴,又多了这些鸡。看你这鸡窝,还真像那么回事。
凑合着吧我的大主任,我想再划处宅子,大点的,前面住人,后面养鸡。
噢,听你这意思是想扩大生产规模?
不是扩大不扩大的事,我是想这么一来方便些。
看来,你真是挣*了。
啥*?一个明账,都在这些带毛的身上明摆着。一只羊活抛多少,出多少斤肉,值多少钱,咱街上的人谁不会算?不说它了,就说这些鸡,先把蛋鸡放一边,单提这肉食鸡,鸡苗是两块上的,喂上四十八天后出手,饲料钱,防疫钱,药钱,电钱,冬天还要算上炭火取暖钱,一只鸡弄好了才挣五毛,这还不算死亡和出手时价格的浮动,你说这养少了还不够忙活的,只能靠多养些才能有点赚头。
老张,你这算盘打得满遛嘛,我看一只鸡不止赚五毛吧?说着顺手拿起门口那张破桌子上的一只药瓶看。
啥遛不遛的,你看这满桌子的药,还不都是钱?说起这药我心里就泛滴咕,你说用了这么多药,会不会跑到鸡蛋里?如果药跑到鸡蛋里,人再吃鸡蛋,那不等于人在变相地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药?
嗯,不是什么好玩艺儿。既然这样说,那你干脆别用了。
我也想不用啊,可不用鸡就生病。
这瓶瓶灌灌养起来的东西,是该叫它药鸡,啊,药鸡,名副其实的药鸡。这些鸡蛋该叫药蛋。要我看啊,你不光是怕它生病,还怕它给你下的“钱”少吧?我又不抢你的买卖,还跟我打马乎眼,啊,哈哈!
哎哟,大哥,可别糟蹋我了,我说的还真是实话,我倒想咱兄弟俩一块干。
算了吧?为它服务?我可不行。哈哈。对了,刚才说地基的事,一家批两处的有倒是有,只是这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这样吧,你先写个申请递上来,等村委研究研究。
我回头就写、回头就写。张文此时的心情比当年娶媳妇都兴奋。
这天旱的,眼看一年的庄稼都黄了。就你赚了。
啥赚不赚的,粮食一涨,啥东西不涨?这养鸡的成本也涨。那街上的买卖咋样?
嗨,都一个贼形。那些宰牛宰羊的就光赚骨头啃了,弄不好连本也得啃进去。
听说镇上已经有个人承包煤矿的了?
是有这回事。如果哪天咱村的井实行承包,你是不是也想尝尝当资本家的滋味?
哎哟哟,张文的头像个拔浪鼓似的,摇晃着说,我连当地主的本事都没有,还当资本家?啧啧,我啊,没有那么大的耳朵垂子,哪有发横财的命?就发个小财,还得靠辛苦。
哈哈,我看你还真不是块资本家的料。过去咱见到的资本家,啊,那个横劲,呸,马卫国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说,咱不说那些个狗攘的。你说这天旱的,还是国家为咱百姓啊。他一转话题严肃地说,国家处处为咱群众着想,今年不光把咱的公粮免了,还发了救济粮。
要不怎么说政策好呢。
那还用说。改革开放要说沾光的还是咱农民。
是啊,就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