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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月-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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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要回去了。

  不、不再转转?买东西?

  爸说,抽哪天有空让妈跟我一块来买。四哥……

  往后叫哥,记住了,叫哥。来,凤儿,别动,让哥给你戴上。他把那红卡子从裤衣兜里掏出来给张凤戴在了头上。

  张凤又乐了,想不到你还挺心细的,她又嘻嘻哈哈地像以前似的,好像刚才的一幕与她无关。她把卡子拿下来看了看说,我喜欢,你弄痛我了,笨。边说边打了一下他的手。

  嘿嘿,头一次给女人戴。凤儿,我就喜欢你这性子,直来直去,啥也不在乎,跟你在一起,省心,踏实。说着他把剩下的另一块糖也剥开塞进了她嘴里。

  你别笑话我缺心眼就行。张凤用舌头把含在左腮膀子的糖卷到右腮膀子里,依然笑嘻嘻地。

  凤儿,我说的是真的,以后见了思武别再叫他五哥。

  那叫他啥?

  你等着,他压低声音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叫你四嫂……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节
第三节

  马卫国要修路。

  往年的冬闲时期,各个小队都要修路,包括村里的大街小巷,坡里的大路小道,连地头堰边也都修得整整齐齐。可这几年自从各人种各人的地后,就从来没修过。这些路,真的坏得没了个样,坑坑洼洼,就是推个空车也要小心走。这些日子,他受不了老婆东一郎头,西一棒槌地唠叨,心绪不宁中,老婆的唠叨却帮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一大早,他径直去了村委。正巧支书也在,他就把计划说了出来,支书很同意他的观点,说他早就有这个想法,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发动群众,让群众明白这可是学雷锋见行动的大好时机。

  说干就干,马卫国兴冲冲地骑着车出了村委,他心里早已盘算好了,村西的人现在这个时间大部分壮劳力都不在家,他从村东开始,只要说动几户,就不愁几十户,一带十,十连百,不用多,有几百号人干,就不愁修不好,先把那几条大路修好,然后再修那些小路。不用别的,那些个坑坑洼洼的地方用点“察灰泥”一铺,再用夯夯实就行。心里正高兴,一抬头,他笑出了声,真是走顺了腿。老张,老张?张文答应着,马卫国已来到了鸡舍。

  大哥,有什么指示你吩咐就是。

  张文在叽叽喳喳的鸡叫声中大声的应和着。马卫国被眼前的景象给弄的有点不知所以,满耳朵里是受惊的鸡叫声中见张文一手抓着只鸡,一手拿一把剪刀铰,他老婆用一根烧红的细铁条往鸡嘴上一碰一碰的。如果再来上只狗,那就全了:鸡鸣狗叫。玩什么花样呢?

  你两口子这是干啥?也不像宰鸡啊。

  啊,断喙,给鸡断喙。

  我看你还不如一刀子宰了它好受。马卫国皱起了眉头。下此毒手,比帝国主义还黑。

  呵呵,就冲你这话,它就是托生了,也要报恩去你家下金蛋啦。只是现在宰了它谁给咱下蛋?我还指望它挣钱呢。

  啥时候能铰完?他有点不耐烦地低头看了看手表说。

  快了。这活不能撂下,一干就得干完才行。今天就能干完这一项,明天打一天的防疫针,后天再磨一天饲料……

  你,能不能放一放你这个“宏伟”计划?

  呵呵,大哥,说笑话了你。这活就像麦上的抢收抢种,耽搁一刻就是一刻的事,撂不得。

  行,你真行,你接着铰,你接着黑。说着,他背起手梗着脖子走了出去。一出鸡舍,拽过斜靠在墙边的自行车,使劲一顿,震得车子晃朗朗乱响,一撇腿骑上车,转眼没了影儿。

  哎,大哥,马大哥——咋走了,再拉会子。啊,走啦?不送了。

  马卫国挺生张文的气,你说你一个村委会计,这得有多少日子了,村委里连你个影子也见不到,一天到晚地泡在鸡窝里都快变成一只呆鸡了。我这还没说出义务工的事,你先忙得不可开交了。哼,什么断喙?明明就是帝国主义的*,还美曰其名。哼,我就不信,堂堂的主任,我就召不起人来。

  他连跑了三家,三家人都是手上有活脱不开身。他这回真生气了,他骑着自行车,一路横冲直撞地又回到了村委。

  支书早已走了,他调试了调试扩音器,对着话筒向全村喊起了话:

  各小队队长同志注意了,各小队队长注意了,听到广播后,马上到村委开紧急会议。马上到村委来。

  下完通知大约过了二刻钟,还不见有人来,他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走过来,走过去。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咳嗽。啊,关键时刻还是群众的觉悟性高啊。心里一高兴迎了出去。一看,刚才的高兴劲全凉了,这是个老队长了,比他岁数还大。腿脚都不听使唤了,早就什么也干不动了。他耐着性子又继续等,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位,这位倒是个年青人,却是个有名的药罐子,啡哧啡哧地喘着粗气,脸还憋得通红。就这俩,还干活?再等吧,等,等,还是等。这要在过去那几年,只要他在大喇叭里一广播,一转眼的功夫小队长们便齐刷刷全到位了。甭管干啥,一个命令全听指挥。全村这么多人,一个步调,从来他就没有一个掉队的,比着劲的当模范。可现在,啊,人呢,人都上哪儿了?他来回地踱着,走到大院里,蹲了下来,两只大手插在了稀疏的头发上,眉间拧出了个大犟疙瘩。

  俺那五个爹呀,俺的个老天爷啊,俺可咋活啊,俺那五个爹呀……一个老太太拖着长腔哭着叫着,小脚颤颤悠悠、颠颠哒哒地进了村委大院。

  哭,哭,有话说啊?马卫国一听她哭“五个爹”就明白了她是在咒她的五个儿子。

  俺说得还少吗,都一年多了,俺找支书,支书说这事归妇联,俺就去了镇妇联。

  咋?就你?去了镇妇联?哎哟,光着腚推碾子,不丢一圈,你——你都不行。

  俺是不再去了,俺的小脚挪不动了。俺这不又去找咱的妇女主任李子,她家里人说她去了县城,要开模范会,一个礼拜才回来。俺可不能等她了,俺要饿死了。

  亏着走不动了,还蹿得个劲。马卫国也听说过她家的事,这老太太是出了名的事儿精,她那五个儿子也是一个不说一个,唉,有其母必有其子。有不懂事的儿子,也有糊涂的老人,要是这种老的少的凑一块过日子,整个家就成了个蚂蜂窝。可不管怎么说,这老太太也确实挺可怜的。

  没劲了,蹿不了了,你可得给俺老婆子作主啊。俺那老天大主任啊。

  别哭我了,我还没死。今天又为啥事?

  小爹家吃饺子,眼里没老的,俺跟大爹说,大爹不管。俺要粮食,一个都不给,地都让他们种,俺快饿死了俺的老天爷啊。

  老太太倒是精明人,她这回不哭主任了,她哭老天了。

  什么?一个都不给?这些石头缝里蹦的狗东西。走,看治不了他,我马卫国就大头朝下,哼。

  马卫国也不管老太太跟上跟不上,他也不骑车了,牛气冲冲地往老太太的儿子家奔去……

  晚上,马卫国给老太太送了一袋粮食。

  这天,张文不知看的什么黄道吉日,他慢悠悠地来到村委。村委对面小卖部的王老头每当看到他这副尊容总是乐呵呵地说他是放着四楞子屁,迈着四方步,一路显摆来的。

  他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与支书东扯西拉的,闲扯了半天,总算不显山不露水地与支书扯到了果园的事上,不失时机地说:听说咱的果园要承包了?

  早就包定了。

  啊,包给谁了?一听这话,张文还是显出了惊讶。

  王前进。咋?你想包?支书的脸上也挂上了问号。

  哪能啊,嘿嘿。张文用手慢慢地挠着头皮笑嘻嘻地说:养个小鸡就够我忙活了,那么大的园子,我,我那有那本事啊。

  嗯,了解自己就行。人贵有自知之明嘛。

  张文再想包,他也不能抢支书侄子的财。王前进是他的亲侄子,他哪有这个胆啊。

  支书,听说咱的果园要第二次承包?说这话时,春去冬来,离第一次承包已是近三个年头了。他侄子哪是种树的料,两年下来,什么钱也没挣着。最后烦了,说什么也不干了。

  你啊,烧香起晚了,没赶上头一柱。

  支书也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张文,你想包还不想直说,几年来,一直跟我在这事上兜圈子。你的事,你不说,你连你自己都不信任,你还指望别人,拉倒吧你。吃屎你也赶不上热的。

  啊,又包给谁了?

  西大街的那个外来户。

  我还不如一个外来户。张文一直惦记着这园子,终于要实行第二次承包了,没料到自己又晚了一拍。都说外乡人少吃二两地瓜,搁到咱村倒反过来了。

  有这心,早干啥去了?去问你那马大哥不就清楚了?

  马卫国有个姐姐,嫁到离家千数里的外地,不想她那独生子还没成人,两口子便双双无常(死)了,独门独户的,马卫国只得把这孩子接来。等到了娶亲的年龄,却总也找不到对象。这孩子不光是长得太一般,关键还有点缺心眼儿,了解他的,谁也不愿跟他。这成了马卫国的一块心病。还多亏他老婆出主意说何不去穷山沟里弄个?这还真成了,只是姑娘家的条件是把全家十二口人的户口全迁来。山里太苦了,他们就指着养个姑娘把全家人迁到个好的地方。经过一番周折,真如愿了,村里把马卫国所在小队的原来那个饲养处给他们安置成了新家。除了责任田外,连英说,山里人最喜欢树也最会种树,何不将果园包给他?多少有个进项也少拖累咱。就这样他便承包了。谁知这又一次断了张文的发财梦。

  唉,这只金篓子让别人抢了去。儿子啊,你没考上大学,我本想让你下来种这园子,用不了几年也许能成点气候,没想到咱还是……唉,那可是五十亩地的园子啊。

  听说人家是种树能手。儿子随口应付着。

  哼,能手不能手的过不了两年就见分晓,吹也没用。说不定又是个外来的和尚。

  我有一同学,他们家里养狐狸,说狐狸皮又涨钱了。

  噢?前一阵子听说有养的,那是邻县的,太远。这下好了,既然是你的同学,就抽空去看看,挣钱不挣钱咱可不能光听人说。

  人要忙起来,日子过得就跟公路上跑的汽车似的。这不,才几天的工夫,丁家的大孙子都满月了。

  天刚蒙蒙亮,丁家的大儿媳妇沐浴一新穿戴整齐,然后把孩子抱到了婆婆屋里。一个月来,除了丁老四外,全家人都见过这孩子。当地有个讲究,儿媳妇月子里,当公爹的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所以,即使想看孙子,也非得等到满月才行。丁老四接过孩子,左看了右瞧,一个劲地乐呵,大孙子,可想煞爷爷了,来,让爷爷亲亲。只听哇地一声,孩子哭了。

  你说你啊,像没见过孩子似的,胡子拉茬的,看把大孙子给扎的。给我、给我,让奶奶抱。

  哈哈,丁老四摸着胡子说,这小子,粗门大嗓小牛犊似的。

  快换水沐浴去吧,天不早了,弄利索了好去请阿訇。翠枝催促着。

  邻居婶子大妈的都来了,她们早早的沐浴好,过来帮着烫面做油香。

  孩子满月后要铰第一次头发,做奶奶的请来了四姓有儿有女的老太太。四个老太太口中念念有词,一人铰了一圈,最后由奶奶铰完。按说,孩子满月是该到姥娘家完成这套程序的,可姥娘家离得太远,又舍不得让孩子出门,因而只能在自己家里铰了。最后一小撮头发,用当妈的奶水团成个小球系上红绳,带在了孩子的手腕上,以延续千年来平安吉祥的说法。这边铰头发,那边做油香。等一切准备就续,丁老四便请来了阿訇和四个乡老。

  阿訇坐上首,四个乡老按长幼分别落座。桌子上放着五份“海儿叠”, 盛着小麦的白瓷碗里,插着几只巴兰香,清溢的香气袅娜着在房间里弥漫着。丁老四坐在一旁,当奶奶的抱着刚刚铰完头发的孩子坐在床沿边,怀里的孩子这时也瞪大了眼睛望着。阿訇说,为主的慈悯,看这孩子像懂事似的。是啊,刚才还哇哇乱哭,这时却是安安稳稳的了。阿訇便念起了古兰经,向真主为孩子祈福,丁老四作为一家之主接了“嘟啊(wa)”。之后阿訇给孩子起了穆斯林名。回民的传统,每个孩子来到这世上都要请阿訇起穆斯林名,以便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谨遵圣言,一心向善,以求得真主的加护。

  起名的仪式完成后,大儿媳妇好像去了一块心病,乐恣恣地把孩子放在婆婆屋里,同几个来帮忙的堂叔小姑子一起挨家挨户地送起了喜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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