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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月-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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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头顶挂着,拧一把大腿自己还感觉到疼。他笑了,笑得坦然了,只要跨过这一步,自己就是男人了!能不笑吗?笑,应该笑,不笑才是梦。

  该下的,该下的。大哥能下,几个哥哥都能下,你丁思武算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你怎么就不能下?当他把大哥的安全帽扣到自己的头上时,立刻觉得有股子英雄气概贯穿了全身,他昂着头,大步来到了井口:忍不住的还是往下看了——井筒子黑呼呼的,仿佛通向地狱一般,一眼根本望不到底。妈的,怎么要晕?心里骂着自己,壮了壮胆拽过井口的绳子。工人们都是这么下的,他们在井下正等着他去“量錊”开工。

  三角架由三根长长的粗木头做成。顶端是一个滑轮,滑轮上是一根指头粗的钢丝绳,钢丝绳的一端吊着个特制的大竹筐,另一端缠绕在胶车上。工人上下井时则换下大竹筐,拴上一根约有二尺长的小铁棍,人站在铁棍上,一条胶皮安全带连着人与绳子。做父亲的看着站在井口边的小儿子,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出现的竟是李玉和上刑场的那付画面,他黑着脸,用一根长铁勾子把吊在井口中央的钢丝绳拉到手,拴在了儿子的腰上,见儿子已握紧了绳子,他一挥手,那边的胶车便启动了,绳子吱的一声被提到了井口的上方。丁思武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里,他闭着眼使劲地咬住嘴唇,仿佛一不留神那颗狂跳的心就要从嘴里飞出。当他再睁开眼时,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身子像是失重似的往下坠。而一个莹火虫却迎面向他飞来,就在要碰上它的一刹那,他被重重地摔在了一块硬东西上,原来已经到了井底。那莹火虫是井下工人安全帽上的电池灯。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背着一个沉重的充电电池,而安全帽上的灯却没有亮。他不知道,他的这个灯早坏了。他父亲明知坏了还叫他背上,是为了给他壮胆,只要糊弄着他来到井下,再怕也没辙了。父亲坚信,人的胆子都是被逼出来的,胆小是因为没到那个份上,人被逼到绝路上,胆子自然就大了。

  果真这样,丁思武来到井下,见自己的灯不亮,拧了拧灯头还是不行,干脆就卸下了这个包袱,跟着工人们顺着一条主巷道往前走。他觉得胸闷气短,污浊的空气里充满了臊臭味,心脏也一个劲的砰砰狂跳。他走得十二分的小心。前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绝对是彻头彻尾的黑,有生以来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黑,黑得让人心慌,黑得让人恐怖。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萤火虫儿似的小灯头一照,返回的是那种呼闪呼闪的贼光,它有点红,红中透着蓝,蓝中透着绿萤萤的斑点。他觉得,他分明是走进了《聊斋》中的魔鬼世界。仔细看看,头顶上狼牙般参差不齐,这边悬着的一块黑石头像要掉下来,那边的一块却铮铮地发出金属的声音。这是条主巷道,高的地方望不到顶,矮的地方刚容下那个拉煤的大筐,人只有猫着腰才能过去。他也学着前面工人的样子往前爬,刚爬了没几步,就听着后背上哧啦一声,他觉得脊梁上有条蚯蚓往下爬,那是血,他心里明镜似的,顺手脱下褂子往脊梁上使劲一勒,又继续慢腾腾地往前挪。

  他只知道前后左右,却分不清东西南北。连摸带爬地终于来到了一个采煤点,拿出皮尺摸索着边测量边做标记。等下班时再测量一次,这样就能算出一个班的采煤量。等挨个量完一个又一个的采煤点,他才靠在一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用皮尺量量尺寸,就累得他出了满身的大汗。张着大嘴喘气还憋得慌,脊梁上也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他看了看分散在四下里的荧光,竟惊奇的发现,不管是拉拖子的,还是掘进的,全都赤条条*,简直就是原始社会的祖宗,人类的文明在这儿全都成了他妈的狗屁,你只能是一个裸虫,心跳脸红比起手里的力气活甚至连狗屁都不如。

  丁思武脸红发烫,心里骂着自己是一个狗屁的同时看着活动在他眼前的裸虫们。左边一个汉子,不,是一条白不拉叽的裸虫,双膝跪在地上,一步四指般地往前挪。他的身后是一个竹筐,一个盛满煤的大筐。这个大筐突然间慢了下来,他往前挪了挪再看,原来是他脊梁被划破的那个低矮的关隘口。空手走都能把皮肤划破,何况他身后还拉着这么重的一个大筐?猛然间他急速地咳嗽了起来,而且呛得喘不过气来,透过右边微弱的灯光,千万个萤火虫向他扑来,这就是煤尘!这煤尘直往人身上涌,它霸道的不会放过每一个空间,他丁思武的口、鼻、眼睛、耳朵,有什么特殊性能抵御入侵?不一会儿他的耳朵里塞了棉花,鼻子打着喷嚏,嘴里咳嗽着,眼睛蒙上了黑幕布,而黑幕布的后面影影绰绰的裸虫们正高举着铁镐刨着一堆堆发着幽光的煤……一环扣一环,环环要把他丁思武给活活扣死啦。

  真是累了。他一腚坐在了一块山石上。

  小思武,追不上你就耍赖呀。

  阵阵山风吹过,欢声笑语在整个山林里回荡起伏。

  就你能,你逮呀?小张牧,你咋不咋呼了?

  嗨……嗨……喊山的汉子其声音像是天外传来的一般。

  你不咋呼了?还不如个女的。

  你俩说我干啥,我又没惹你们。再说我可要仍石头了。小姑娘的声音悠扬地像一只动听的百灵鸟。

  小六亭你过来,千万别仍石头。咱不逮野鸡了,咱逮蝎子吧。卖给供销社就是钱。

  得了钱你干啥?

  那还用说,买糖呗。

  你俩净想好事儿,咱没瓶子呀?

  小张牧你看着,我有办法,跟我来。

  山下到处是栝楼秧,拽起一条青滕,就会扯出几个黄黄的栝楼。每个人摘了一个,用树枝把里面的瓤抠出来,找块薄薄的岩石当盖子,就成了装蝎子的小瓶子。三个人又折回山林。山林中乱石遍地,他们低着头专找松动的石头,使劲一推,石头顺着山坡往下滚,石头底下便会露出乱窜的蝎子。树枝当夹子,把惊慌失措的蝎子夹到“瓶子”里。

  你往里放土干啥?见张牧往栝楼里放了一小把土,六亭问。

  蝎子吃土,放上土它就不往外爬了。

  哼,咱是八路军,它是小鬼子,饿它个王八蛋!不放土,它也不敢往外爬。看我的。丁思武说着又去夹,还没等夹住,啊的一声却把“瓶子”扔了出去。再看手上起了个红点,不大一会,红点变成了大片的紫色,丁思武咧着嘴叫起来。

  小鬼子太坏了。

  是呀,它专咬好人。

  痛死我了,痛死了…… 只记得当时的哭叫声,满山上,满地里,这山连着那山,那林连着那林,这哭声赶跑了那喊山的号子,这哭声从耳朵里漫向四野,然后又回应着、凝聚着,像找到了突破口的喷泉拧在了一起,只向山下那回家的小路上一路喷去……

  来到村口,一个邻居说,小思武,别嚎了,这样的死嚎真是不吉利,你爸爸在矿上砸伤送进了医院。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奶奶的哭声,声音比他大多了。奶奶的身边围了一群人,都陪着她擦眼抹泪。他找妈妈,却不见了妈妈的影子,又不敢问奶奶。以前,只要听到奶奶的哭声,爸爸就会跑过来,站到奶奶的身边,不是点头就是磕头,奶奶就不哭了。可是,现在爸爸没能站在奶奶跟前,奶奶只好哭了又哭。跟奶奶比,他觉得自己的哭就像是馋嘴的狗偷吃了东西,被人照着腚上夯了一棍子发出的嗷嗷的狂嚎,又难听又刺耳。而奶奶的哭,却像说闲书的瞎子,拉着个长调,又有故事又有情节。

  俺的个儿啊——你爹死在井里——那是被小鬼子逼的——你咋也去下井啊——没人逼你啊——就是“撒哇布”——咱也不能下井啊……

  村上的煤矿要招工,一个生产队只要一名。丁老四苦大仇深,是响当当的贫农,谁也没法比,惹来多少人的羡慕。下煤井虽然苦点累点,但挣的是全队最高的工分,并且每月还有现金补贴。他这是生平第二次没听老娘的话,而且一干就是几年。

  俺算看准了,都说你孝顺,俺可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两桩大事,你哪样听过老娘的话啊?这头一桩是找媳妇。当时,村东的煤矿可是红得发紫,街上的老少都抢着去,有你父亲那一劫,就是一天挣个地主咱也不能去啊。让你去地主家当个小扛活的吧,谁知你跟地主家挑水的王大脚混的那个熟。王大脚是谁啊,拉着一大帮孩子,围着一大帮男人。俺的糊涂儿啊,你把一年的工钱都填了进去。大雪天俺让你在天井的搓衣板上跪了一夜啊。本想你浪子回头能成个金不换,没想到你把她家大闺女领来做了媳妇。这第二桩是下井,你不怕老娘俺生气,背着俺还是下了井,还叫上村里一帮子当官的来给俺背“语录”。俺不明白啊,既然是锻炼,咱更不能下井啊,上坡种田不照样锻炼吗?儿啊,你咋这么“熟迷”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说你今日躺在医院里,谁替你遭这个罪哟……

  奶奶的“说书”,有了特异功能,只听得丁思武没了哭,没了叫,手上的痛竟也跑到了天外,只把个磕睡虫缠上了身。靠在墙角里,他也像昔日爸爸似的点头磕头的不能自控了,只是他的这付尊容怎么形容也不能是对老人的孝,只是说是被磕睡虫给扰的。

  此刻在这个黑咕窿咚的井底里,痛正撕裂着他。他用手摸了摸后背,黏糊糊的,他知道血已凝结,痛却无法凝结。既便是身上的痛能挥去,而此刻心里的痛却像是烙下了疤,只叫他年青的心,一下子变得苍老又脆弱,儿时的蝎子咬如今又能算得了什么?

  井上井下繁忙依旧,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天,镇委来了两个下通知的人,要求所有煤井都必须停产。

  爸爸,上边不让干了?

  嗯,口头通知,走形势罢了。说着,他手搭凉棚遮着耀眼的夕阳,向远处看了看说,他娘的,满坡里没一个停的,都干着,咱带的啥头?多干一天多挣一天的钱,听兔子叫还不种豆子了。你小子,不该你管的事,别瞎操心。

  丁思武听父亲这一说,就没有再吭声。自从不上学了,他觉得这社会变化太快了,新鲜事天天不断。难道真是“天翻地覆慨而慷了”?过去只说地主资本家开矿,现在怎么人人都在挖井开矿?

  一大早,丁思武被母亲叫了起来,一想到哥几个只有他一人能在家睡囫囵觉,便不敢贪睡,洗了把脸来到饭桌前。大嫂正在她屋里哄着哭闹的孩子。母亲卷了个羊肉茬子煎饼递给他说,快点吃,吃饱了给他爷几个捎着干粮。孩子闹了一夜,怕是病了,你大嫂不能去送饭了。

  啊,小新新病了?

  别大惊小怪的。小孩子不病不长,都是这么过来的,待会子叫赵子来看看就行了。

  我早就说过,不用大嫂送饭,我走时捎着就行。

  不知好歹!妈寻思着不是让你多睡一霎,去了好有精神干活?

  丁思武把最后一大截煎饼一口塞进了嘴里,他伸了伸脖子,噎得两眼大瞪着,她母亲赶紧递过来一杯子水说:行了,人不大,操心不小,我看你是红萝卜咸菜吃多了。去、去、去,吃完了就别在这里惹老的生气了,干活去。

  第二天,父亲突然对他说,思武,跟你大哥出趟远门。老大,上来了吗?这时丁思秀像黑猴子似的从井里冒了上来。去,回家洗洗,跟思武去找那个皮贩子,把咱的钱追回来,快去快回。

  爸爸,这里忙得够戗,等过阵子再说吧。

  不行,刚刚有人捎信来,那人要犯事,公家已经在查了。再不去追,咱的那份只怕要打水飘。记住,快去快回,这里可是一个人顶俩使。

  兄弟俩接圣旨似的急急忙忙乘了列车换汽车,跑到几千里地之外去要账。就这样去了两星期也没见到个人影儿。

  当天下午,他俩刚走,村西的田野里来了两个穿制服骑摩托车的陌生人,他们离得远远的,一会写写画画,一会又拿着架照像机,这里拍拍,那里照照。人们挖煤都挖疯了,谁也没注意这俩像从哪个艺术学院里跑来写生的怪学生。

  夜晚的天空掇满了星星,闪闪烁烁,透出令人难以揣测的神秘。村西的田野里人们依然疯狂地忙活着。两支队伍正紧张有序地从远处往这里赶。目标明确、方向清楚,神神秘秘的直冲村西而来……

  清冽冽的阳光又一次洒向这片大地,一座座井架上的滑轮依然在转。他们却再没了以往的狂热,个个似痴近呆,表情麻木而又复杂。忽如一夜狂风来,昨夜的行动真如一阵狂风,把这些小矿井的头头们全给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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