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清冽冽的阳光又一次洒向这片大地,一座座井架上的滑轮依然在转。他们却再没了以往的狂热,个个似痴近呆,表情麻木而又复杂。忽如一夜狂风来,昨夜的行动真如一阵狂风,把这些小矿井的头头们全给卷走了,不管是在井上忙活着的,还是回到家里刚刚钻进被窝里的。
丁老四拽过井绳要下井,两条腿却怎么也迈不到绳索上的那根小铁棍。小鳖羔子,关键时刻一个都不在跟前。他骂骂咧咧。大儿媳妇却从他手中接过了井绳,无知无畏般的她竟然要下井去“量錊”。在她看来,干这活她就是天经地义。丈夫与思武出了远门,四小叔子昨夜被公家的人逮走了,三小叔子跑车卖煤又去了外地,男人们的事除了钱就是算盘,一个女人家家的这等大事怎么能插得上手?这次不同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公公去送命了。
家里,老婆婆少婆婆正哭得带劲。
一个拖着长音哭:儿啊,你半条命被井给吞了去,如今这半条命又要再搭上啊……一个似哭非唱:亲娇儿哟,你咋也被人家给逮去了,这一下子又让我矮了人家半截呀,我那遭了罪的亲娇儿呀,这可要了妈的命啊……
她不愿在家守着俩老的哭了,说什么也要去下井。她把怀里的孩子轻轻地放到婆婆床上,换上干活时常穿的那身旧衣服,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井上。
每架三角架下的顶梁柱都被逮走了,剩下的老老少少哭号之后便又疯了一般地扑向了煤井。在他们的眼里,煤井便是一切,一切便是井。它是痛苦的根源,它更是欢乐的源泉。
时间似乎凝固了,对于丁思勇来说,这十五天简直就是十五年。当他与老街坊们一同回到村里时,枯黄的树叶正夹裹着冷风,打着卷地往犄角旮旯里钻。老人们贴锅饼似的,一个个都贴到了北墙根上,他们眯缝着眼,睡着了一般,任由这不花钱的阳光的沐浴。年青人抻着长长的脖子,这边望望,那边瞧瞧,一会儿又狗似的支棱起耳朵像是搜寻什么别样的动静?最后,也半靠半倚的偎着墙,双手抄进袖筒里,在太阳底下也眯上了眼。街上静得出奇,不到晌午,喜欢打闹的孩子们还没放学。丁思勇他们走在大街上,谁也没打招呼。对他们的归来,人们似乎并没有感到惊喜或者意外,甚至于连看一眼都懒得。整个大街上,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往日里的牛羊以及瞎汪汪的狗,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死干净了。走过清真寺,清真寺里也是一片寂静。只有那两棵古老的参天大柏树,依旧傲然耸立着。透过寺院的高墙,丁思勇看到针叶的颜色好像变得更加浓重了,咋这么黑了?他心里嘀咕了一句,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刚出拘留所时感到的轻松自由与狂喜,一下子被这反常的大街景象扫了个净光。。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节
第四节
丁思勇回到了家,家里也是出奇的静。爸妈原来在堂屋的小里间里。爸爸见他回来,就如同他赶集回来差不多,不同的只是让他坐下歇歇,没有向他要那个盛钱的皮包,倒是妈妈,一把将他拉到了身边。这有点出乎反常。
快,帮你爸爸点点,归总起来,咱得想法子藏起来。
妈妈的眼里放着金光。当看到那一堆堆的票子时,他也愣了。
钱,桌子上,床上,一沓沓,一堆堆,眼花缭乱中,他觉得天上地下,到处铺满了钱,像童话世界里的一个穷光蛋一眨眼的工夫掉进了钱堆里,从记事起,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回家的路上,他想着回来第一件大事,就是吃个饱,吃不了一头牛也得吞下一只羊。吃饱喝足后,第二件大事就是睡,睡上一觉,一气睡他个三天三夜,不把这半个月的觉补回来,这一二十年就太亏啦。但此时此刻,竟神了,神了。没有了饥饿,没有了疲劳,他像中举后的范进一般,一下子扑在了钱堆上……
村西的田野里静了下来,清冽冽的风让一望无际的大地有些苍茫。
张文老婆肩上扛着个竹筢子,筢子的一头挑着个竹筐来回晃悠着。村东的地头堰边已经没有几根柴禾可耧,她来到了村西的地里,专找大堰的背风处,风把草叶刮到这儿,一小堆、一小窝,耧起来背回家,好的喂牛羊,孬的烧火。当她来到被煤薰黑的这条土路时,满路的碎煤在阳光的映照下,冲着她挤眉弄眼,她忍不住诱惑地弯腰拣了起来。几天前这里还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如今却是一片死寂,既没有了挖煤的也没有了运煤的。放眼望去,整个田野光秃秃一片,一夜间冒出的那些井架似乎又在一夜间全部长腿跑了!井也被填埋了,满地的煤矸石伴随着七零八落的麦苗,给这满目的苍凉抹上了一丝绿色。她又从这些煤矸石里拣碎煤,不大一会就拣满了筐。往肩上一抗,死沉死沉的。本来打算搂草叶的,这下怎么能拣了芝麻丢西瓜?于是,背上筐往家走。迈上大石岭,她隐隐约约地看到南山的树林里有人进进出出,想看个究竟,可肩上的筐压得她实在够戗,只好急燎燎的往家赶。
夜深了,一盏大灯泡明晃晃地悬在天井里,张文两口子在灯下铡草。老婆一节节的往里续,丈夫两手紧握刀把,日本鬼子鞠躬似的一个劲的忙活。甘草这东西最难铡,“寸草铡三刀,无料也上膘”的说法,让家家喂牲口的把草料铡得要多细有多细,恨不得铡成细沫沫。所以只要铡草,特别是铡甘草,就非得攒足劲,不然的话,是达不到要求的。不知道鞠了多少躬,他总算把甘草铡完了。甘草是喂驴的,牛羊们还捞不着这么好的草料,接下来还要铡玉米秸。
唉,喘口气,不中用了,这点活咋还腰酸胳膊痛的?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光年轻?歇歇吧。
把它装进篓子里,我也得蜷蜷腿。老婆用个破簸箕往篓子里撮,边撮边念叨,唉,你说,这两天夜里,猛的静下来,咋好像少点啥似的。
少啥,这不正合你意?整天嫌吵,这下该睡个囫囵觉了才对。
还不如以前呢,这一静更睡不着了。
娘们儿就是事多。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口慢腾腾地又来了一句:人家不吵了你又睡不着。到底要怎样才合你的口味?
老熊,歇着嘴也闲不住。人家这不是习惯了嘛。刚开始那阵子是嫌吵,你说谁不嫌?那个乱啊,隔这么远,都搅的不安生。啧啧,整天像过大年似的。你说这些夜里欢,也不知道挣了多少钱,这么白黑颠倒的忙。不是羊叫,就是牛叫,还有那些该死的狗。这两天嘎的一下没了动静,走到大门口上往西边瞅瞅,黢黑一片,连灯也不点了,怪吓人的。
还点灯?有人怕是连灯钱也拿不起喽。
噢,咋回事?
都是村西那边乱七八糟的事。
我整天住在井里了,说说咱听听?
快干吧,干完了早点歇着,明天儿子回来,留点精神头,你好给他弄点吃的。
噢——明天又是星期六了?看忙的,连初一十五都分不清了。我还真得早起,把家里这一*完,去称点羊肉。
别光想着儿子,也给凤儿留点,这孩子的活太重。
谁说不是。不让她去吧,她说跟几个要好的小姐妹一起上班热闹。
就图热闹。还是劝劝她,闺女孩子在外头挣钱多少搁其外,闹不好……唉,太叫人牵挂。
这有啥好牵挂的,出去干活的女孩子多了,又不是她一个?我也想等咱这鸡养多了,就让她在家给你搭搭下手,也学学技术。
咋还没回来?
嗨,你在村委呆了大半天,不知道她刚倒了夜班。
第二天,张文老婆喂饱了牛羊鸡驴又喂饱了自己,然后梳了梳头,换了件干净的褂子,从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包,数了又数,拽出袖筒里的衬衣袖子,把钱放在袖口上一挽,出远门似的,拍打了拍打前襟,又往后拢了拢头发,回头对吃饭的丈夫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得走了,都到点了。
嗨,不就是村委开个会嘛,等我回来你再去也不晚。
不行。今天的会有镇上的领导参加。
那好,走的时候把门关好,别让外头的狗进来把鸡食盆子给糟蹋了。
村东村西一条街隔着,这要在以前,抬腿就到,只是现在满村的房子一排排的都往外扩建,村子越来越大,他们家离西大街也就越来越远了。她一路甩甩打打,看到街上有几位乡老挨家挨户地敛“乜贴”。她有点不理解,给谁敛的呢这是?也就是在心里问问而已,她知道,外族人是不便在这街上打听这种事情的。每次来到西大街,她都嫌膻气味太重。唉,真怪,羊肉那么好吃,宰羊的地方却是臭气哄哄。看着墙外的粪堆,她明白只要粪堆上有倒出的鲜粪,保准这家有肉了。她走过一家又一家,家家的粪堆上都培着黄土,怪了,咋没有呢?转了一大圈儿她也没买到。
哟,是他张妈呀,咋到了家门口也不进来坐坐啊?似笑非笑,一个怪模怪样的声音飘进了张文老婆的耳朵里。
啊,是丁大嫂啊,看孙子啊。您可真会说话。见翠枝抱着孙子坐在过道里的太阳地里,她也就笑嘻嘻地进来俯身逗孩子。
咱可是有些日子不见了,走,进屋喝茶去。她边说边起身亲热地让着客人。
沏茶倒水的可别忙了。
哎,这是怎么说的,咱老姊妹们又不是一半天了,进屋进屋。乖儿啊,快熟了吗?她冲着院里喊着。
快了,妈。
是媳妇吗?张文老婆顺着声音往东边的厨房里看了看说。
是啊,是你大侄子家的,蒸干粮呢。咱早就不吃那号子煎饼了。
嫂子,你家要是再吃煎饼呀,咱村还能有揭开锅的?
呵呵,看你说的,咱能有啥?除了人,咱啥也没有。
有了人,就啥都有了,你看,这不又来了个接班的大男人嘛。看,多聪明的孩子,一说是大男人,他都笑啦。乖乖。
呵呵,呵呵。
两人都乐呵着。屋里,她们喝着茶拉呱,小孙子不大一会就睡着了,当奶奶的把他放在了床上,张文老婆也凑过来给他掖掖被角。这时,大儿媳妇端进来一蓖子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张文老婆一看起身就要告辞。人家婆媳要吃饭了,再怎么没眼色也不能这点都看不开吧。翠枝说什么也要她尝尝。两人亲热的边吃边东家长西家短的拉着……
夜深了,张文一点睡意也没有,老婆侧歪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
有啥看头?满上面是雪花点,是个人物都有麻子,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光晃的人眼晕,你还看得个劲。
小点声,张牧在那屋里才睡下。关吧、关吧,你也别嫌了。
张文一把拽下插头,顺手拿过一本书钻进了被窝里。
不困了你?嘻嘻。
开了大半天的会,喝了一天的茶,要是再困,就成了你养的猪。
跟人家比起来,咱还不如猪。他老婆一脸无奈地说。
你啊,要是有这个想法,就等着养肥了上菜板子吧。
去你的。她边说边给他往上拽了拽被子。我今天到老丁家坐了坐。
咋想起上他家去了?
不是去买羊肉么,就转到那儿了。搬了家离的远了就少了走动。以前只一条街隔着,现在倒好,竟隔了大半个村。
嗯——别小看这大半个村子,它可是这几年家家忙活来的。他放下书,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盒烟坐了起来。哎,火柴呢?
别抽了,落上火星子糟蹋了这三新的被子。老婆欠了欠身子从柜子里抓了一把瓜子说,给,吃这个。你说你啊,日子好过了,倒添了毛病,又抽又喝的,都是下馆子下出的这些症候。
这点爱好,我是可有可无,咋还成了毛病症候?你是不是跟主任老婆一个娘的?
都给你醒了一辈子脾气了我!人家那气势咱怕是要等下辈子喽。她嬉笑着从丈夫手里抢过了瓜子。光叫你吃,俺也学精了。吃!老熊,咱也学学那官娘子的样子,傻吃迷糊睡。嘻嘻。
熊娘们,鬼心眼儿不少,转一圈还是你想吃。
嘻嘻。说真的,刚才说咱村眼瞅着见长的事。你说说啊,平日里只见有盖房子的,怎么也没想到,嗬——那天我站到坡里的大石岭子上,搭眼往村里一看,气派呀,一排排的青砖红瓦,错落有致、整齐化一。啧啧,老天,我一天到晚的可不是在井里打转转嘛。到了高处才看清,咱村真是变了,单说这家家的房子,比我进你家门时您那老地主的房子还气派。我看了半天,直瞅的眼都酸了才认出咱这破院子来,咱前前后后的那些房子可都比咱的强呀。
张文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