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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被遮天蔽日的树挡去了大半,四周非常幽暗,只有我们小艇所在的中央有金色的阳光覆盖。潭边有不少开满小小白花的树,枝叶被压得弯向水面,风一吹便纷纷洋洋地落下无数洁白的花瓣,好像在下一场带着清香的雪。潭水极深,深不见底,水色仿佛被凝结成了一块浓重的墨 ,沉沉地压在水底。
假洋鬼子放下桨站起来,橡皮艇一阵乱晃,我吓得紧紧抓住艇边的把手,这才发现假洋鬼子没有穿救生衣。
我着急地指着自己身上问他:“你的救生衣呢?”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轻道:“你忘了。我会游泳。”说着,三下五除二脱掉自己的衣服,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我急得站起来大叫:“你疯了。你知道水温有多低吗?”
假洋鬼子从水面探出头,抹一把眼睛道:“好热。”
我呆呆地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
他低低一笑转身扎入水下,几个起伏后又在皮艇的另一边探出头来。
我慢慢地坐下,索性不去理他。阳光正好,我靠在艇沿缓缓闭上眼睛。瀑布的水声远远地传进我的耳朵,还有风刮过树梢掀得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林中或远或近的鸟鸣,不知名的小动物跑动的窸窣声,所有自然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丝网一样缠绕着我。
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猛然睁眼。假洋鬼子不见了。
我焦急地扒着艇沿四望,水面上平静无波,除了我和小艇,什么也没有。我的心脏好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想要大叫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出……出来! ”
“你在哪里,快出来!”
“不要玩了,快点出来!”
我的叫喊沿着水面传出去又返回来。四野无人,水面涟漪不起。阳光很好,可我却全身发冷。
我多希望这是在做梦,可是他的衣物和桨还扔在皮艇上。我把手伸进水里乱拨,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水下是更深的冷寂,什么也没有。
“快出来吧……求求你……”
“求求你……”
然后有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指。
我的泪这才涌出来。
他的手指冰凉,手心滚烫。他说:“对不起。”
我怒瞪着他:“好玩吗?!为什么这么做?!”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一言不发。他的眼底有许多深沉的东西在涌动,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我转过头去,不忍看他的表情。
“我爱的人,叫文森。今生今世,我只爱他。”
小诚。3月31日。
第 28 章
文森,你好吗?
原谅我昨天没有给你写信。 我病了,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吊了两天盐水,今天才能下地。
刘医生很生气,早上打针的时候我试着对他笑笑,他站在护士旁边扫了我一眼,背转身一句不发地走了。
我实在没有立场责备他。前天从山里回来已经太阳西沉,我开着窗户给你写信到半夜,春天的夜里还是很凉,我不知不觉写了太久,第二天早上就发烧爬不起来。刘医生诊断的时候敲着桌子骂我,问我是什么重要文件让我连命都不顾了。我说不上来。刘医生看着我低头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他一向对我给你写信这件事不以为然,昨天却什么也没说,反而转头去大骂假洋鬼子,问他知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知道了问什么没有好好照顾我云云。假洋鬼子一只手搭在我的床尾架上,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我,一句辩解都没有。
我不敢再看他啦。那天在水潭上,我同他把话说开了。我今生今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永不会是他。他愣了一下,好久好久都不说话,然后突然从水里一跃而起,爬上橡皮艇,背对着我开始换衣服。穿到一半,忽然停住,侧头低声问道:“他好吗?”
我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想了想,答道:“不太好。爱打架,跟唯一的父亲关系很差,跟老师和同学也不太合得来,人虽然聪明但是说话却很刁钻,常跟奇形怪状的人混在一起,谈的都是抽烟喝酒飙车泡妞的烂事。穿衣服邋里邋遢,但是在别的东西上却挑剔得要命,猪肉牛肉羊肉一概不吃,讨厌青椒胡萝卜玉米南瓜,房间乱得像猪窝,衣服可以堆在地板上一个月也不洗,找不到衣服穿了就去买新的,奢侈浪费到让人想揍他一顿。讨厌等人,对方迟到超过五分钟就会当做约会取消而自己闪人;早上有严重的起床气,谁叫他起床谁倒霉;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很有耐心,对别人的事很没耐心,问问题超过一遍就会嘲笑你笨。所以怎么看都是缺点多过优点。”
假洋鬼子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好像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我继续道:“可是,当你觉得他不好的时候,他却会用自己的方式来体贴你。他会默默为你做很多事,却不让你知道;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你的身边;关键时刻,永远都非常可靠。 最重要的是,我爱他,他的好他的坏,只要是他的我都爱,他活着我爱他的人,他死了我爱他的魂。今生今世,千生万世,这件事永不改变。”
假洋鬼子浑身颤抖了一下,沉默地转过身去,捡起T恤套进头上。我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残忍的事,可是我没办法。
回程的一路他都沉默不语,只是划桨的时候非常用力,桨把水波重重地推开,带着橡皮艇飞速地前进。
那天下午的时候,突然开始下起了毛毛雨,开始不过是一些沾衣不湿的雨丝,在水面上漾出微小的波纹,后面越下越大,打在水上可以听到“噗通”的声音。很快我的头发就半湿了。假洋鬼子紧皱眉头,奋力划桨,最后将小艇停在途中某处临水的山岩下避雨。
雨很大,风也很大。风刮得雨珠从山岩的左边斜斜地打进来。假洋鬼子挡在我的左边,手撑着顶上的石壁,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穿着湿漉漉的T恤问我:“冷不冷?”
我一阵心酸。这样卑微的爱,我有多明白。我对他说:“你靠近点吧,雨这么大。 他挪近了两步。山岩下的间隙很窄,我们俩几乎头碰头地贴在一起。他问我:“我可以,搂着你吗?”我点点头。他伸出右手,贴着我的肩膀,把我的身体轻轻搂向他的方向。
雨很大。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朦朦的雨线里,河面上溅起无数的白色水花,对岸的青山绿树被洗得光亮,好像瞬间爆发了勃勃的生命力,浓翠得让人不敢正视。一只八脚的淡色蜘蛛从我们的头顶上匆匆爬过,停一停,转眼消失在石头的缝隙里。
他轻轻地说:“好大的雨。”
我点头:“是啊。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他淡淡勾起嘴角,把我搂得更紧,道一声:“嗯。”
雨落在草叶上,落在花瓣上,落在水里。 天际的尽头有隐隐的雷声轰隆。我们躲在嶙峋的山岩下,远离浮世,皮艇飘摇。
文森。文森。多少日子过去了,我还是没有你的音讯。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你的身体还健康吗?你忘记我了吗?
不,不会的。我不信。
我不要和任何人出行了。
再美好的风景,没有你在身边,也失却了颜色。 纵有千言万语,没有你在身边,都不过一声沉默。
小诚。4月2日。
第 29 章
文森,你好。
我难过了好久,才开始提笔给你写信。
昨天下午,邮递员来了,他带来了许多东西,可是没有你的回信。我抓着他问了一遍又一遍,有没有信给“徐诚”,他被我缠得不耐烦,索性把邮件都摊开在我面前让我自己翻。
什么也没有。
我拼命忍着,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我想过无数种可能,也许是信件在邮递的过程中弄丢了,也许是你搬家了,也许是地址写错了,也许你课业太忙没时间回信,也许你生病了,也许你爱了别人再也不想见到我了。越想越繁杂,越想越害怕,到后面坐也坐不住,跳起来去敲刘医生办公室的门。
刘医生昨晚值夜班,中午才睡下,开门的时候还是两眼惺忪,头发乱蓬蓬地翘着,一脸被吵醒的不耐,见到我才放松表情:“是你啊,小诚。”
我抓着他的胳膊打断他急道:“刘医生,我要出院!”
他吃了一惊,然后马上冷静下来,一口回绝道:“不行!”
我低下头:“我有很要紧的事,非得出去不可。刘医生,你帮帮我吧。”
他看了我半晌,侧开身道:“有什么话进来说。”
他关上门给我拉过一张椅子,又倒了一杯热茶。
刘医生的办公室我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不管是发黄磨损的宽木桌子、靠墙的白色高脚病床还是窗台上的仙人掌都非常熟悉。平时到他这里来检查身体后也会轻松地聊聊天,昨天我手捧热茶却浑身僵硬。
他跟我面对面地坐下,前倾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我咬牙不说。
他靠回椅背,道:“你不说,我也没法帮你。但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你开这个条的。”
我紧抿双唇低下头,慢慢道:“我一定要去见一个人。”
他想了想,问道:“是你每天写信的那个人?”
我点点头。“我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信,担心他出事。我想见他,哪怕见一面再回来医院也好,我要去见他。”
他长叹一声,道:“小诚,你这是为难我啊。”
我拼命给他鞠躬,哀求道:“刘医生,你帮帮我吧。我再没有别的人可以求了。”
他拧着眉头道:“作为你的医生,我不能让你出院。但我跟你姐夫是老朋友了,认识你也不短,我要问清楚,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低头不语。
“我看你每天写信,对他的感情很深,可他对你的感情呢?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受惊受累,稍微吹点儿风就要大病一场,抵抗力差得很,体力也不行。还有你的左手……”刘医生把我两只胳膊摆在一起,“你自己看看!你的左胳膊比右胳膊萎缩了多少!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比谁都明白。我问你,你现在的左手能握拳吗?!能负重吗?!能拿得起哪怕一本书?!”
我咬牙沉默。
刘医生语重心长道:“你这样的身体我让你出院,我跟你姐夫都没法交代。那个人要是爱你像你爱他那么深,别说是几个月,就是五年十年也等得,你又何必拿这样的身体让人看了伤心?你年纪小,很多事情考虑不周全。你醒来才多久?一个月!我们这儿荒山野岭的,信寄出去得来回辗转半个月二十天才能到人手上,收到回信起码要两个月,你急什么?你匆匆出院,回来又大病一场,还得在医院里多躺十来天,让人担心不说,这中间的费用是谁出?你姐姐姐夫也不是什么富豪,他们辛辛苦苦供养你这么多年,你一粒米也没还过,好意思加重他们的负担?”
我无法反驳,终于崩溃下来。
刘医生后面还跟我推心置腹地说了很多,都是劝我不要出院,我面无表情地听着,灵魂好像飞到了另外的空间,直到我手中的茶慢慢转凉,刘医生说得嗓子发干。
他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道:“小诚,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个犟性子,最近是怎么了?”
我慢慢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常常觉得很不安。”
他顿一顿,道:“你大病未愈,心情不安是正常的,要学会调节。”
我苦笑:“刘医生,你说得对,我不能给姐姐姐夫添麻烦。我光想到自己,太不应该了。”
他舒出一口气,道:“哎,这样才对嘛。”
“刘医生,你最近和我姐夫联系过吗?”
“怎么?”
“不……我很久没跟我姐说话了,不知道她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道:“我也有阵子没跟他们联系了。”
我点点头。
这天晚上,我接到了姐夫的电话。他工作很辛苦,快要半夜了才刚刚离开公司回家。他问了问我的身体状况,又聊了聊小知和他的情况。
小知开始上幼儿园了,每天早上都眼泪汪汪地不肯离开我姐夫,送到老师的手里也不肯进去,一定要看着姐夫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才包着两包泪让老师牵进教室。她很乖,午餐的时候有男生不小心把汤打翻在她身上她也不生气,老师和小朋友都很喜欢她。姐夫说,小知还常常问起我来着,问什么时候才能去看“舅舅”,我听了觉得很感动。
最后的时候,我问姐夫:“姐姐在吗?”
姐夫轻轻道:“她睡了,我们不要去吵她。”
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