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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希金作品选-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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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眼睛放射出狂喜的光芒;
  毫无经验的、凶猛的爱情
  在他年青的心中激荡……
  而高傲的女皇忧郁的目光
  正好停留在他身上。
    女皇开口说:
  我发誓……赐与欢乐的圣母啊!
  我为你服务,真是空前忠实,
  我将象个平凡的商女,
  爬上销魂荡魄的合欢床。
  请听我祈祷,神通广大的阿芙罗狄黛啊!
  还有你们,长眠地下的列帝列王,
  还有冥府的诸殿阎王,
  我发誓,春宵苦短,
  我要施与我的三个贪欢的儿郎
  一阵又一阵神秘的亲吻,使他们疲惫,
  拖他们沉下去,沉下去,在那奇幻的温柔乡,
  但是,只消等到准时的朝霞之神
  的紫袍显现在东方,
  我起誓,屠刀举起,
  三个幸运儿的头颅,
  必将砰的一声滚落到地上。
  普希金原注:下面一段诗,可以作为延续: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
  金色的月亮升上东山。
  亚历山大城的金殿,
  甜蜜的阴影遮盖了宫墙。
  喷泉飞溅,华灯初上,
  轻烟袅袅,是扑鼻的异香。
  沁人心脾的凉爽,
  献给地上的君王。
  珠光宝气,古董珍玩,
  一派豪华,一片肃静,
  夜色沉沉,一挂绛红的华帐,
  下面闪耀着一张黄金的合欢床。

 
  
 
上尉的女儿(一)

  爱惜衣裳趁早,
  爱护名誉趁小。
  谚语
第一章 近卫军中士
  入了近卫军,明日当上尉。
  别那么办,让他当兵去打仗。
  俗话说得好:叫他先吃吃苦头再看……
  ……………………………………………
  可他的老子是谁呢?
  克尼什宁①
  我父亲安德列·彼得洛维奇·格里尼约夫年轻时在米尼赫伯爵②麾下服役,当上中校,于17××年退伍。从此他便在辛比尔斯克自己的田庄上住了下来,跟本地穷贵族的女儿阿芙多吉娅·华西里耶夫娜·I结婚。我们兄弟姊妹共有九个。他们很小就死了。
  ①克尼什宁(1742…1791),俄国诗人,这里的题词引自他的喜剧《吹牛家》。
  ②米尼赫,俄国元帅,1735…1739年指挥过对土耳其的战争。
  当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便趁早登记加入谢苗诺夫团当上了一名中士。这件事多亏我家亲戚、近卫军少校E公爵的照顾,倘若我妈妈万一不幸生下一个女孩,那么,我爸爸就理当宣布那个尚未出世的中士已经死了,这件事也就告吹。在我求学结业之前,我便算个请长假的军人。那时我们的受业方式,跟现在可不一样,从五岁起,便把我交给马夫沙威里奇的手里,因为他不喝酒,故而开恩让他当我的管教人。在他的监督下,我十二岁便学会了认识俄罗斯文字,并能很在行地相狗。这时爸爸给我聘请了一位法国老师,波普勒先生。
  此人是跟够吃一年的橄榄油和葡萄酒一道从莫斯科订购来的。他来了,沙威里奇很不高兴。〃谢天谢地!〃沙威里奇自言自语发牢骚,〃看起来,这孩子已经会洗脸、梳头、吃饭了。
  干吗乱花钱请个外国佬,似乎自己人不顶用了!〃
  波普勒在他本国是个理发师,后来到普鲁士当兵,再往后便来到俄国当老师①,至于〃老师〃一词的含义他却不甚了了。他是个好小子,但过分轻浮放荡。他的主要毛病就在于对女性的爱慕之情太切。他满腔柔情需要宣泄,因而不时挨揍,挨了揍便整天整夜唉声叹气。此外,按他的说法,他并非酒瓶子的仇人,照俄国人的说法,即爱喝几盅儿。不过,眼见得我家平日只有午餐才上葡萄酒,而且仅只一杯,再加仆人筛酒有时竟忘了这位先生,因此,我的波普勒很快就对俄国药酒上了瘾,甚而至于觉得其味无穷,比他本国的葡萄酒还得劲,私下以为真能清脾健胃。就这样,我跟先生马上融洽相处了。虽然,按合同规定,他应该教我法文、德文以及各门科学,但他却以为趁早胡扯几句俄国话是为上策,这之后,我跟他便各干各的去了。我俩真是如鱼得水。别的再好的老师我也不希罕了。但是,不久命运就拆散了我们,其原因于下:
  ①原文为法语。
   一天,洗衣女仆巴拉希卡、一个胖乎乎的麻脸姑娘伙同挤奶女仆、独眼龙阿库尔卡不知怎地一齐跪倒在我母亲面前,自责意志薄弱之罪,痛哭流涕,控诉那个先生,因为他利用姑娘们年幼无知从而诱奸了他们。我母亲一听,那还了得!她便告诉了父亲。父亲干事,素来痛快。他当即派人去叫那个法国流氓。仆人报告,先生正在给我上课。父亲便冲进我的房间。这时波普勒先生睡在床上,正神游于梦乡。而我正起劲地干我的事情。我得说明一下,前此为我从莫斯科订购了一幅大地图。它挂在墙上毫无用处,它又长又宽纸质又好,我早就看中了。我决定用它来做一只风筝,此刻趁先生睡了,我便动手干起来。父亲进房的时候,我正在给好望角粘上一条树皮尾巴。父亲目睹我做的地理功课,便伸手揪住我的耳朵,然后就冲到波普勒跟前,很不客气地叫醒了他,接着放连珠炮似的对他大骂一通。波普勒惊慌失措,想站起来,但做不到了,因为不幸的法国佬已经烂醉,浑身瘫了。一不做,二不休。父亲一把揪住他领子,把他从床上拖起来,推出门外,这一天便把他赶出大门完事。这一下可使沙威里奇开心死了。
  而我的教育就此宣告结束。
  我便成了个无所事事的绔裤少年,赶赶鸽子,玩玩跳背游戏,整日价在仆役的孩子堆里厮混。不知不觉过了十六岁。
  这时我的命运变了。
  秋季有一天,我妈妈在客厅里熬蜜饯,我在一旁吞口水舐舌头,盯住锅里沸腾的泡沫。父亲在窗前读他的《圣朝年鉴》,那是他每年都订阅的。这部书对他一贯产生巨大影响。他百读不厌,每回捧读,必定感慨万千,每回捧读,必定弄得他大发脾气。母亲摸透了他的性情和嗜好,总是想方设法把那部倒霉的书藏起来,使他尽可能找不着,因此《圣朝年鉴》有时竟整整几个月不能在父亲眼前露面。然而,他一旦发现这本书,那么,他一坐就是几个钟头,不肯放手。这一天,正好父亲又在读《圣朝年鉴》,他不时耸耸肩膀,细声嘟囔:〃他居然当上了陆军中将!……从前在我们连里,他还不过是个中士哩!……得了两枚俄国勋章!……不久以前我们还……〃终于他把年鉴往沙发上一扔,便坐着出神了,那不是什么好兆头。
  猛然他转过头对母亲说:〃阿芙多吉娅·华西里耶夫娜!
  彼得鲁沙今年十几岁了?〃
  〃已经进十七岁了,〃母亲回答,〃彼得出世的那年,娜斯塔霞·格拉西莫夫娜姑妈一只眼睛瞎了,那年还有……〃
  〃得了!〃父亲打断她的话,〃该是送他去当差的时候了!
  他钻丫头房、掏鸽子窝也混得够了。〃
  一想到就要跟我离别,我母亲吃了一惊,竟把勺子失手掉在锅子里,一滴滴泪珠儿顺着她的脸往下淌。跟她截然相反,我真高兴得难以形容。一想到服军役,在我脑子里便跟自由混在一起,那便是彼得堡欢乐的生活。我设想自己当上了近卫军军官,我以为,那是人间幸福的顶峰了。
  父亲素来不喜欢变更他的打算,办事素来雷厉风行。我出门的日子定了。出门前一天,父亲说,他要写封信交我带给我将来的长官,他要了笔和纸。
  〃安德列·彼得洛维奇!〃母亲说,〃别忘了代我向公爵问好;你就说,我拜托他照顾彼得鲁沙。〃
  〃胡扯淡!〃父亲皱着眉头回答,〃我干吗要给公爵写信?〃
  〃你刚才不是说,要给彼得鲁沙的长官写信吗?〃
  〃哦!那又怎么样?〃
  〃彼得鲁沙的长官本是公爵,彼得鲁沙登记进了谢苗诺夫团嘛!〃
  〃登记了!登记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彼得鲁沙不去彼得堡。在彼得堡入伍,他能学到什么名堂?只会胡乱花钱学做浪荡鬼!那可不行!得让他到队伍里去,做做苦工,闻闻火药味,当个列兵,别吊儿郎当。登记入近卫军有什么用!
  他的身分证在哪里?去找来!〃
  母亲找出了我的身分证,那是跟我受洗时的汗衫一同搁在她箱子里的,她发抖的手拿着交给了父亲。父亲用心看了一遍,把身分证摆在桌上,便动手写信。
  情况不明使我苦恼:不去彼得堡,把我遣送到什么地方去呢?我的眼睛盯着父亲的笔尖,可是它移动得太慢了。后来他到底写完了,把身分证和信一同套进信封里封好,摘掉眼镜,把我叫过去,说:〃这封信你交安德列·卡尔洛维奇·P,他是我的老同事和老朋友。你到奥伦堡去服役,做他的部下。〃
  这一来,我的一切光辉的希望都破灭了!彼得堡快乐的生活没有份了,等着我的将是荒凉的边远地区的烦闷无聊的生活。服军役,一分钟前想到它还带着满腔热忱,这时在我看来简直是活受罪。但是,去争也没用。第二天早上,一辆暖篷雪橇开到了台阶前;放进了皮箱、内装茶具的食品盒、一包包馅饼和糖糕,那是家庭溺爱的最后一点表示。父母亲给我祝福。父亲对我说:〃别了!彼得!对那个向他宣过誓的人,你要尽忠尽职。要听长官的话,别向长官讨好。不要兜揽差事,也别推卸工作。要记得一句老话:爱惜衣裳趁早,爱护名节趁小。〃母亲老泪纵横,叮嘱我多多保重身体,又再三嘱咐沙威里奇,要他好好照看这孩子。他们给我穿上兔皮袄子,外罩狐皮大衣。我坐上雪橇,便跟沙威里奇一同上路了,我泪如泉涌。
  这天夜里我们赶到了辛比尔斯克,在这儿要停留一昼夜,以便购买一些必需品,这是事先交代沙威里奇去办的。我留在旅社里。沙威里奇从早就去跑商店。我望着窗外肮脏的小胡同,心里闷得慌,便往旅社各个房间里溜达溜达。跨进弹子房,我碰见一位高个子先生,约莫三十五岁,蓄有两撇黑黑的唇须,身穿宽袍,手里拿一根台球杆,嘴里咬着一枝烟斗。他正跟台球记分人在玩球。记分人赢了,就喝一杯烧酒;输了,他就应当四脚爬着钻过球台。我看他们玩。他们玩得越久,四脚爬的洋相就出得越多,直到记分人瘫在球台下面爬不动了才算罢休。那位先生居高临下口吐几句下葬时念的咒语,好不厉害!然后他建议我也来跟他赌几局。我推辞说不会,这大概使他感到奇怪。他不以为然地将我上下打量,不过我们还是交谈起来。我得知他名叫伊凡·伊凡诺维奇·佐林,是骠骑兵团的上尉,出差辛比尔斯克是来征兵的,就住在这家旅社里。佐林邀我共进午餐,有啥吃啥,照大兵的吃法。我很高兴地答应了。我们在餐桌旁坐下。佐林喝了不少,也给我敬酒。他开导说,应当学会军人作风,他还告诉了我许多军内奇闻逸事,逗得我笑痛肚皮。等到吃完饭,我们便成了好朋友了。他当即自动提出教我玩台球。
  〃这玩意儿,对于咱们军人兄弟,是少不得的呀!〃他说,〃比方说,行军途中,你到了个小的地方——请问干什么呢?要知道,不能老是揍犹太鬼呀!没有办法,你就走进旅社,玩玩台球得了;要玩,先得学会才行呀!〃
  我被彻底说服了,于是专心致志地学将起来。佐林大声夸奖我,对我飞速的进步惊叹不置。练了几个回合之后,他便提议跟我赌钱玩,每回赌一个铜板,目的不在输赢,倒是别搞空空赌,听他的口吻,那是最没出息的坏习气。要赌钱,我也同意。佐林便吩咐拿果露酒来,劝我也不妨试几口,一再开导说,要学会军人作风;而缺了果露酒,军人作风值个大!我听了他的话。这时,我们继续赌下去。我端起缸子一口一口地呷,酒越喝越多,胆子越来越大。我打的球不时飞出球台。我冒火了,责骂记分人,天晓得他是怎么记的。我下的赌注越来越大,一句话,我干起来真象个挣脱了管束的野孩子。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佐林看一下表,放下台球杆,对我说,我输了一百卢布。这弄得我有点儿尴尬。我的钱都在沙威里奇身上。我请他原谅。佐林打断我的话,说道:
  〃别着急!请你放心好了。我可以等,这会儿让咱们找阿琳鲁希卡去吧!〃
  请问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一天晚上,也跟早上一样,我也放浪形骸之外,糊涂度过了。我们在阿琳鲁希卡姑娘家吃晚饭。佐林不断给我筛酒,又再三开导我,说应当学会军人作风。吃完饭起身,我差点站不稳了。半夜里佐林把我送回旅社。
  沙威里奇在台阶上迎接我们,他看到了我热心学习军人作风的显著成果之后,长叹一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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