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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女人呀?”我又吓吓的探了一句。
“不小心,吃下了一点别人放的不该吃的东西,就回不了头了。”
“你怎么晓得?”荷西很不以为然的问。
“这种东西,发起来一个样子,没有那个女人,就是死路一条,妓女常常用这
种方法去教人中迷的。”
本想反驳马诺林这过份荒谬无知的说法,后来想到他家庭的背景━━养父是巫
人,母亲开过酒吧。在他生长的环境里,这样的迷信可能还是存在的。我因此便不
说什么,笑笑的看著他,可是心里是不相信这一套的。
“巴新也真可怜,十六岁的小家伙,爱上那个女人之后完全变了,有一次三更
半夜来敲门借钱,好像毒瘾发作的人一样,我们开慢了一点,他就疯了似的一直敲
一直敲,真开了,他又不响了,呆呆的站在月光里,好可怕好可怕的红眼睛瞪著人
看。”我越说越怕,声音也高昂起来了。
马诺林听了低头沉思了好一会。
“他们家是保守的回教家庭,出了这样个儿子,真是伤心透了,上礼拜巴新还
给绑起来打,有什么用,一不看好,又逃出去了。”我又说。
这时候马诺林抬头很奇异的抹过一丝微笑,说∶“可以解掉的嘛!”
“巴新是初恋狂,性格又内向,所以这个怪样子,不是你说的中了什么蛊。”
我很简单的说。
马诺林也不争辩,站起来,穿过我们的天台,到巴新家里的楼梯口去。
“要巴新的妈妈来跟我谈。”马诺林对我说。
虽是沙漠女人,为了谈儿子,匆匆忙忙就跑过来了,马诺林低低的对她不知讲
什么,巴新的母亲猛点头,一句一句答应著,又擦眼泪,不停的擦泪。
没过第三天,巴新意外的好了,人也精神起来了,很快活的坐在大门口,黄昏
也不出去,接连十多天都没再出去,以后完全好了。
我心里奇怪得不得了,又不能问巴新。
马诺林来了,我自是逼上去死死追问,可是他也不肯讲,只说∶“这种事只有
巴新的妈妈可以化解,如果没有母亲,就难了。”
“可是做了什么呢?”我又追问著。
“小魔术。”马诺林仍是笑而不答。
我们是不相信的,看了巴新仍不相信。直到来了丹娜丽芙岛,发觉连乡下女人
要抓住丈夫的心,都还相信这些巫术,真教人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慢慢的也听习
惯了这些事。
当然,我说的这些只是一般少数没有知识的乡下女人男人,并不能代表大半的
加纳利民风,这些事在城市里是不常听讲的。
个人第一次接触到一个治疗师,是在两年前的冬天。那时候,我得了一次恶性
感冒,初来这个岛上,没有一个相识的朋友,那时候荷西又单独去了半年沙漠,我
一个人居住在海边生病。
感冒了近乎一个多月,剧烈的咳嗽和耳痛将人折磨得不成样子,一天早午要两
次开车去镇上打针,可是病情始终没有丝毫进展。
医生看见我那副死去活来的样子非常同情,他惊异的说∶“开给你的抗生素足
足可以杀死一只大象了,你怎么还不好呢?”
“因为我不是那只象。”我有气无力的答著。
药房的人看我一次又一次的上门,也是非常不解,他们觉得我吃药吃得太可怕
了。
“这种东西不要再用了,你啊,广场上那个卖草药的女人去试试看吧!”药剂
师无可奈何的建议著。
我流著冷汗,撑著走了几十步,在阳光下找到了那个被人叫“治疗师”的粗壮
女人。
“听说你治病?”那一阵真是惨,眼前金星乱冒的虚弱,说话都说不动。
“坐下来,快坐下来。”治疗师很和气,马上把我按在广场的一把椅子上。
“咳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耳朵里面也很痛,发烧”。
女人一面听一面很熟练的抓了一把草药。
“来,把手给我,不要怕”。治疗师把我的双手合起来交握在她手掌里抱在胸
前,闭上了眼睛喃喃有词的说了一段话,又绕到我背后,在我背上摸摸,在耳朵后
面各自轻轻弹了一下,双手在我颈下拍拍,这就算治过了。
我完全没有被她迷惑,排拒的斜望著这个乡下女人,觉得她很滑稽。阳光下,
这种治疗的气氛也不够吸引人。
那份药,收了相当于三块美金的代价,念咒是不要钱的,总算是很有良心了。
说也奇怪,熬了三次草药服下去,人不虚了,冷汗不流了,咳出一大堆秽物,缠绵
了近四十天的不适,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那还是以前服的抗生素突然有了作用。治疗师的草药不过是也在那时候
服了下去,巧合罢了。
虽然那么说,还是去买了一包同样的草药寄给台北的父母收藏。
治疗师笑著对我说∶“其实,这只是一种煮肉时放进去用的香叶子,没有什么
道理,治好你的,是上面来的力量。”她指指天上。
我呆呆的看著她,觉得很有趣,好在病也过了,实在不必深究下去。
“你怎么学的?”我站在她摊子边东摸西看,草药的味道跟台湾的青草店差不
多,很好闻的。
“老天爷赐的特别的天赋,学不来的呀!”很乐天的笑著。
“你还会什么?”又问她。
“爱情,叫你先生爱你一辈子。”女人粗俗的恶狠狠的对我保证,我想她这是
在开人玩笑了,掉头笑著走开去。世上那有服药的爱情。
加纳利群岛一共大小七个岛,巫风最盛的都说是多山区的拉芭尔玛岛,据说一
般居住在深山里的乡民万一生了小毛小病,还是吃草药,不到真的严重了不出来看
医生的。
有的甚而连草药都不用,只用巫术。
荷西与我曾经在这个多山的岛上,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抢拔了一些毛发去,
她拉了我一小撮头发,荷西是胡子。这件事去年已经写在游记里了。至今不明白,
这个女人抢我们的毛发是有什么作用。
很有趣的是,我们被拔了毛发那日回旅社去,不放心的请教了旅馆的主人,问
他们有没有拔毛的风俗。
旅馆主人笑说∶“是巫术嘛!”
我们没说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种不愉快的感觉过了好多天都萦绕在心里
,挥之不去。
在芭尔玛岛居住又住了十数日。一天旅馆楼下隔邻的人要请巫师来家里,清洁
工人就来跟我们说了。
“治什么?”
“那家太太瘫在床上好多年啦!还送到马德里去治过,没有好。”
我马上跑去请旅社主人带我去看,他很干脆,当时便答应了,并且说,瘫在床
上的是他堂嫂嫂,有亲戚关系的。
下午五点多钟吧,他们打电话上来叫我,说巫师来了。当然,为了尊敬对方,
他是说∶“治疗师来了!”
这位治疗师也真有意思,听说兵平日在市政府上班,兼给人念咒治病,穿得很
时髦,体格十分魁伟,很有人自信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阴气,是个阳间的人物。
我跟去楼下这家请巫师的人家时,那个瘫著的女人居然被移开了,只有空床放著,
这不免使我有些失望,人总是残忍的,对悲惨的事,喜欢看见了再疼痛,看不见,
就不同了。
治疗师在房内大步走来走去,好像散步一样,也不做法,不念咒,然后简单的
说∶“把床换到这头来。”又说∶“从今天起,这扇门关上,走另外一边出入。”
说完他走掉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跟在旅社主人后面走出来时,我不解的问他∶“你想床换了位置,再开开门关
关门,瘫女人就会走路了吗?怎么可能呢?”
他停下来很奇怪的看著我,说∶“谁说矣会走路来的?”
“不是明明请人来医她的吗?”我更不懂了。
“谁有那么大的法力叫瘫子走路,那不过是个兼差的治疗师而已呀!”他叫了
起来。
“他来到底是做什么?”
“来治我堂嫂嫂的伤风感冒,你看吧,不出一星期一定好,这个人在这方面很
灵的。”
“就这样啊?”
“就这样?你以为巫术是做什么,是给你上天下地长生不老的吗?”
去年荷西远赴奈及利亚去工作,我一个人住在家里。有一天,因为滂沱大雨,
车子在乡间小路上熄了火,我不顾一切下来死命推车,一时过去车祸受伤过的脊椎
又大痛了起来。
我一连去看了七八次医生,睡在硬地上,都不能减轻那剧烈的痛。
那时家中正在油漆,工人看见我痛得那个样子,马上热心的要开车送我上山去
找“治疗师”。
当时不知为什么那么无知,竟然表示肯去试试,跟油漆匠约了次日一同去看那
个传说中的瞎子治疗师。
一个受伤的脊椎必然需要时间给它复元,而我去痛心切,大意的将身体那么重
要的部到去交给一个瞎子老人,实在是不可饶怒的愚昧。
这个瞎子很著名,乡下人相信他,我们社区的油漆匠也有脊椎的毛病,所以才
把我给带去看。
去了原来是给脊椎痛的人“拔火罐”,跟中国的老方法差不多。有趣的是,瞎
老人用个马铃薯放在脊椎上,马铃薯上再插一根火柴,火柴由他的助手女儿一燃上
,马上从上面罩个玻璃杯,这一来,开始贴著肉推,痛得差不多要叫,治疗也好了
。治好的人,也是助手来,拿长条的宽绷带将胸口到下腰紧紧的绑起来,这个在医
学上有没有根据我不知道,可是我个人绑了几天之后,痛减轻了很多。
当我回到自己的医生处去检查时,跟他说起瞎子治疗师的事,当然被他大骂了
一顿,我也就没有再回去给放马铃薯了。
今年换了居处,来了美丽的丹娜丽芙岛,这儿景色非常美丽,四季如春,冬不
冷,夏不热,而我,在这么怡人的岛上,居然一连发了数个月的微烧,医生查遍身
体,却找不出毛病。
在这种情形之下,又有人好意来带我去找“治疗师”了。
据说,那是一个极端灵验的南美委内瑞拉远道而来的治疗师,专治疑难病痛。
我女友的母亲因为手腿麻木,要去看,把我也一同捉了去。
治疗师住在山里面,我们清晨几点到,已经有一长队的人在等著了,等待的人
,绝大多数是没有知识的乡村妇女们。
她们说,这一个比较贵,多少要放五百、一千西币。虽然照习俗,治疗师本人
是不定价不讨钱的,因为这天赋治病的异能,是该用来解除众生的苦痛,所以不能
要钱。说是这么说的,可是每一个都拿。
南美来的术师长得非常动人,深奥的眼睛摄人心魂似的盯住每一个哀愁的女人
。他是清洁的,高贵的,有很深的神学味道,在他的迫视下,一种催眠似的无助感
真会慢慢的浮升上来。
每一个病人到他面前,他照例举木十字架出来在人面前一左一右的晃,然后轻
轻的祷告,静静的听病人倾诉。当时场内的气氛有若教堂,每一个穷苦的女人受了
他的催眠,走出去时,绿绿蓝蓝的大钞票就掏出来了。
这是个江湖术士,草药都不用了。轮到我时我退开了,不肯给他看。
同去的女友的母亲接受治疗之后大概一时感动得十分厉害,出门还流下了眼泪
。
最假的治疗师最会赚钱,也最受人们爱戴,这是我的一大发现。
比较起来,我喜欢市政府那个叫人搬庆的治疗师,他什么气氛都不制造,连病
人也不必看,多么干脆。
西班牙本土人爱孩子,加纳利群岛人也爱孩子,更爱男孩子。荷西与我结婚四
年,没有生育,在这儿简直被乡下人看成人间悲剧,他们一再的追究盘问,实在使
人啼笑皆非。
有一天,打扫女工玛丽亚匆匆的跑上楼来激动的问我∶“要不要一个男娃娃?
”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马上想到一定是个弃婴,叫了出来∶“在那
里?”
“什么在那里,我打听到一个治疗师,治好了不知其数的不孕妇人,生的都是
男娃佳。”她愉快的向我宣布。
我听了叹了口气。这些愚民村姑,怎么会无知可怜到这个样子。
“什么口欧!我不去。”我很无礼的回答。
“你去,你今天下午去,明年这个时候请我参加孩子受洗典礼。”玛丽亚有这
么固执的信心。
“我不相信,不去,不去。”简直神经嘛。
玛丽亚走了,过了一下,带来了我很面熟的一个希腊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