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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不错,我想是,是一种保护人。按着实在的情况说,我当然是个保护人。”他说,同时对于她的意向,完全莫名其妙。
“我正在这儿想要结婚哪,”她那时才温和地说。“不过我总得先知道,你对于这一步,确实赞成,我才能那么办。你怎么不言语啦?”
“你有些给了我个冷不防。不过,我听了这种消息,还是一样地很高兴。亲爱的朵荪,我当然不会不赞成。是谁哪?我一点也猜不出来。哦,是啦,我想起来,一定是那个老医生!——我这可是无心说了他个老字,其实他并不能算很老。啊——上一次他给你瞧病的时候,我留心来着!”
“不是他,不是他,”朵荪急忙说。“是文恩先生。”
克林的脸忽然沉了下来。
“你瞧,你不高兴了不是;我后悔不该提他!”她差不多暴躁起来的样子喊着说。“其实我本来就不该提他,我这不过因为他老来麻烦我,把我闹得没有办法就是了!”
克林往窗外看去,待了一会儿才答:“我也很喜欢文恩。他很诚实,同时可又很精细。再说他又很聪明,这从他能叫你喜欢他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不过有一样,朵荪,他实在不十分——”
“不十分体面,配不上我,是不是?我也正觉得是那样。我问了你这种话,很对不起你,我以后不再想他就是啦。不过,我可要这样说:我不嫁人就罢,要嫁人,就非嫁他不可!”
“我看倒本见得非那样不可吧,”克林说,同时对于他自己那种被打断了的意思,一点儿痕迹都没露,那种意思,显而易见朵荪是并没猜出来的了。“你可以到城市里去住着,在那儿认识些人,嫁一个有上等职业的,或者那一类的人。”
“像我这样一向老是土头土脑,傻里傻气的,哪儿配过城市生活哪?难道你还看不出我这种乡下样子吗?”
“呃,我刚从巴黎回来的时候,倒看出来——看出一点儿来;不过现在不啦。”
“那是因为你自己也变成了乡下样子了。哦,你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在有街市的地方住。爱敦荒原固然是一个可笑的老地方,可是我可在这儿住惯了,无论到哪儿就都不痛快。”
“我也是这样,”克林说。
“那你怎么可能说,我得嫁一个城里的人哪?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自己知道:我不嫁人就罢,要嫁人就非嫁德格不可,他待我比谁待我都好,他还暗地里没让我知道帮了我许多许多的忙哪!”朵荪说到这儿差不多把小嘴儿都噘起来了。
“不错,他是那样,”克林带着不褒不贬的口气说。“唉,我倒是十二分愿意我能说出你嫁他这句话来。不过我可始终忘不了我母亲从前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我觉得不遵从她的意见,心里就有些过不去。咱们现在太应该把咱们能作得到的这一点儿事作了来尊重她了。”
“那么,很好,”朵荪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再提这件事好啦。”
“可是你并没有义务,非服从我的心意不可呀。我这只是把我想的说一说就是了。”
“哦,我不能——不能在那方面作叛徒,”她惨然地说。“我本来就不应该想嫁他——我应该替咱们一家着想。支配我的,是可怕的坏冲动啊!”说到这儿,她的嘴唇儿颤动起来,她把身子转到一旁,掩饰她的眼泪。
克林一面固然叫她这种令人难解的趣味搅得烦恼起来,但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这个婚姻问题,无论如何,关于他自己那方面,总是可以暂时搁起来的了,所以心里有些松通。从那天以后,一连好几天,克林常常从窗户看见朵荪郁郁不乐地在庭园里待着。他因为她选了文恩,有一点儿生她的气;跟着却又觉得自己把文恩的幸福破坏了,又觉得难过,因为他到底觉得,文恩那个人,既然他的旧篇儿揭过去了,就忠诚和坚定而言,决不在荒原上任何青年之下。总而言之,克林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朵荪突然开口说:“他现在比从前体面得多了!”
“谁呀?哦,是啦,是德格·文恩吧。”
“大妈原先反对他,只是因为他是个卖红土的。”
“呃,朵苏,我也许对于我母亲究竟是怎么个心意,并不知道细处。所以顶好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意下判断。”
“我恐怕你老要觉得这是我心里头没有大妈了。”
“没有的话,我不会那样。我要认为,那是你深深地相信,我母亲要是看见了他现在这种样子,一定要说他是你合适的丈夫;这是我的真心。你以后不必再跟我商议啦,朵荪;你瞧着怎么好就怎么办得啦。我决不会不满意。”
我们要猜想,朵荪一定是深深地那样相信的;因为说了这番话以后几天,克林遛达到他近来没到过的那一部分荒原上去的时候,他遇见了赫飞在那儿作活,赫飞就对他说:“俺很高兴,看见韦犹太太和文恩两个好像又好起来了。”
“是吗?”克林心不在焉地问。
“是;多会儿好天好日韦狄太太和小孩儿出来,多会儿文恩就必定想法子跟她见面儿。不过,姚伯先生,俺老觉得,你堂妹应该嫁你才对。本来起一个炉灶就行啦,可非起两个炉灶不可,那有多不好哇;俺觉得,只要你有意,你这阵儿还能从文恩手里把她弄过来。”
“我已经害死了两个女人了,现在再结婚,那我还有人心吗?你不要想这种事,赫飞。我认为,我有了我遭遇过的那些事,要是再到教堂里去娶太太,那真是演滑稽戏了。约伯说过:‘我已经和我的眼睛订下约法了,我为什么还想女人哪?’①”
① 见《旧约·约伯记》第三十一章第一节。
“别这样说,克林先生,你别老认为是你把她们两个害了。你不应该说那种话。”
“好吧,那咱们就不要再谈那个了,”姚伯说。“不过,无论怎么样,反正上帝已经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个记号,叫我在情场中看着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心里只有两种想法,再没有别的了:一种是办一个夜校;一种是作一个游行讲道的。赫飞,你觉得这种想法怎么样?”
“那俺一定真心真意地去听你讲道。”
“谢谢你。那我顶欢迎啦。”
克林走下了山谷的时候,只见朵荪也从另一条小路上来了,在栅栏门前面跟他碰到一块儿。“克林,你猜一猜我要告诉你什么话?”她回过头来带着恶作剧的样子,对他说。
“我能猜出来,”他答。
她往他脸上细细地看去。“不错,你猜对啦。到底是那回事了。他觉得我很可以把主意拿定了,我也是那样想。比方你没有什么不赞成的,那我们就下月二十五号办事了。”
“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得啦,亲爱的。我听见你又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的幸福道路,只有喜欢的份儿。我们男人,因为你从前受了那样的待遇,应该尽一切的方法来补报你。”①
① 作者自注:作者在这儿可以说一下。这个故事原先构思的时候.本来没打算使文恩和朵荪结婚。文恩本要保留他那孤独而古怪的身分,而且要神秘地绝迹荒原,无人知其何往;朵荪则要一直寡居。但在本书按期陆续发表的时候,发生了某些情况,使作者变更了原来的意图。
因此,本书结尾,可有两种方式,供读者选择。那班严厉护持艺术法则的人,可以假定,本书应有的结局,是不违能使本书结构前后一致的那一种。(此注初版所无,是后来加上去的。)
四 欢笑恢复旧势克林亦有所事
还乡……四 欢笑恢复旧势克林亦有所事预定结婚那天上午十一点钟左右,无论谁,只要从布露恩走过,就会觉出来,姚伯的住宅那儿,倒比较安静,而他顶近的邻居提摩太·费韦家里,却发出了种种表示大肆活动的声音。这里面主要的是屋里铺着沙子的地上忙忙乱乱的脚步,到处践踏得咯吱咯吱地响。房门外面,仅仅有一个人,看着好像是和人定了约会,却没想到来晚了似的,因为他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口,拉开门闩,一点儿也不客气,就进了屋里。
里面的光景,很有些不同往日。在屋子里各处站着的是爱敦荒原上那个小团体里的几个中坚人物:里面有费韦自己,有闲特大爷,有赫飞,有克锐,还有一两位掘泥炭的。那天本来暖和,因此,那几个人身上,都理有固然,只穿着背心和衬衫儿,只有克锐是例外,因为他除了在自己家里,在别人家里,总是连脱一件衣服,就不由自主地要害怕。屋子中间摆着的那张坚固粗壮的橡木桌子上面,放了一块条纹花布,阚特大爷按着一头儿,赫飞按着另一头儿,同时费韦拿着一块黄东西,往布面儿上擦,因为使劲儿,弄得满脸油汗和折子。
“街坊们,这是给褥套上蜂蜡呀,”刚进来的那个人问。
“不错,赛姆,”阚特大爷像一个人忙得没工夫说废话的样子,答,“俺用不用把这个角儿再抻得紧一点儿,提摩太?”
费韦回答了他,上蜡的工作又照旧很起劲儿地往前进行。“看样子这褥子一定坏不了。给谁做的?”赛姆静默了一会儿说。
“这是送今儿成家那两口子的礼物,”克锐说,只见他正无能为力的样子站在一旁,叫那样工作的伟大惊得好像怔住了。
“哦,对啦,对啦;俺还敢保真是一件贵重的礼物哪。”
“不养鹅子的人家,把鹅毛褥子看得很宝贵,是不是,费来先生?”克锐好像对一个全知全能的人问。
“不错,”那位常青棘贩子费韦说,同时把身子站直了,把自己的前额完完全全地擦了一遍,跟着把蜂蜡递给了赫飞,赫飞就接手儿擦下去。“并不是他们两口子缺少这样的东西,而是因为这是他们一辈子里头一桩欢天喜地的大事,咱们很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对他们表示一点儿好意。俺那两个姑娘出门子的时候,俺给了她们每一个人一床;俺这又攒了十二个月的鹅毛了,又够再装一床的了。街坊,俺看咱们这阵儿上的蜡已经够了吧。阚特大爷,你把褥子的正面翻过来,俺要动手往里装鹅毛啦。”
褥子面儿翻好了以后,费韦和克锐就抱过一些大纸口袋来,口袋里面装的东西都满满的,但是却轻得像轻气球一样。他们动手把口袋里的东西都倒在刚才弄好了的囊状物里。一袋一袋的鹅毛倒出来的时候,就有一撮一撮轻软的鹅绒和鹅毛,在空中飞散,越来越多,后来克锐一不小心,把一袋鹅毛满都倒在褥套儿外面了,于是屋里满空中,都是大片的鹅毛,好像一场无风下降的大雪,落到工作的人身上。
“俺从来没看见有像你这样的笨货,克锐,”阚特大爷恶狠狠地说。“看你就那么点儿机灵,你应该是一个从来没出过布露恩一步的爹爹养的才对。老子当了那些年兵,机灵俏皮了一辈子,养起儿子来,可又一点儿都用不上。要都像俺这位大少爷克锐这样儿,那俺很可以跟你们这些人一样,老在家里待着,一天门儿都不出。不过话又说回来啦,照俺个人看来,敢作敢为可又不能说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你别这样糟蹋我们啦,爹呀;俺觉着俺都赶不上一个小棒槌儿大啦。俺恐怕俺一直地就够倒霉的啦。”
“哎,哎。克锐,你永远也不要把自己贬得这样低;你该多鼓起点儿勇气来!”费韦说。
“不错,是该多鼓起点儿勇气来,”阚特大爷使着劲儿说,好像这句话是先由他嘴里说出来的似的。“凭大家的良心说.一个人不当兵,就得娶老婆。要是也不当兵,也不娶老婆,那对得起国家吗?谢谢老天爷,俺又当过兵,又娶过老婆。既不造人,又不毁人,那太没有出息了。”
“俺从来听见枪炮就没有不害怕的时候,”克锐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娶老婆的话,俺承认俺已经这儿那儿,求过许多女人了,可是都没有什么结果。不错,俺想不定哪儿,准有那么一家,本来应该找个男人当家,不管那个男人怎么样,而眼下可只女人当家。不过话又说回来啦,俺就是果真找得到那样一个人家,那恐怕也要别扭,因为街坊,你们看不出来吗,那样,这个家里就没有人管着俺爹的性子,叫他排排场场、老老成成地像个老人家啦。”
“这是早就给你安排好了的工作,孩子,”阚特大爷很俏皮地说。“我倒愿意上了年纪那种可怕,在我身上不那么厉害才好!那样,我明天一爬起来,就出去再闯一趟江湖!可是七十一岁的人啦,在家里固然算不了什么,出去闯江湖可有点儿办不了啦……唉,上次过蜡节①就七十一了。老天爷,俺倒愿意俺有的这些不是年龄而是金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