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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上次过蜡节①就七十一了。老天爷,俺倒愿意俺有的这些不是年龄而是金镑。”跟着老头儿叹了一口气。
① 蜡节:二月二号为圣母马利亚清净节。因为那一天给祭坛上用蜡烛祝福,故名。
“别伤心了,大爷,”费韦说。“把鹅毛再往褥套里倒一些好啦。打起精神来。你的老本儿虽然枯啦,你这个老头儿,枝叶还青绿。你还能活的岁数,足够写整本的纲鉴的。”
“他妈,俺一定要到他们那儿去,提摩太!到他们刚配成对儿的家里去,”阚特大爷又带着受了鼓励的口气,轻快地转过身去说。“俺今儿晚上一定到他们家里去,给他们唱喜歌儿,呃?你们都知道,俺的脾气向来就是这样;俺这回就做个样儿给他们看一看。俺会的那个《在丘比特园里》①,本是四年上大家都喜欢的;可是俺还会许多别的,也跟那个一样地好,也许还更好哪。你们说这个歌儿怎么样?
① 《在丘比特园里》:英国古歌,丘比特为古代神话中爱神之子,司人间情爱。歌及谱均见于哈顿的《英国歌曲集》。
她从窗棂露丰身,
招呼她的心爱人,
“快进来吧,外面露湿雾阴阴。”①
① 英国民歌。
“俺这时候唱这个歌儿,他们一定很爱听!俺这阵儿一琢磨,俺可就想起来啦,自从上回旧历仲夏夜咱们在静女店唱了那一回《大麦垛》①以后,直到如今,俺的嗓子还没再唱个地地道道的好歌儿哪;别人都不大能行的事,就自己能行,要不显露显露,那多么可惜呀!”
① 《大麦垛》:英国民歌,为劝酒歌。今尚流行。歌词见夏泼的《英国民歌集》。
“不错,不错,”费韦说。“好吧,把褥子弄熨帖了好啦。咱们已经装进去七十磅好鹅毛啦,俺想刚好能装这么多。俺说,咱们这阵儿弄点儿东西吃吃喝喝,不算不合适吧。克锐,你能够得着,你就把三角柜里的吃的拿出来,我去弄点儿什么喝的送一送。”
他们就一齐在他们工作的中间坐下吃起午点来,他们四围,他们上面和下面,满是鹅毛;鹅毛的原主儿,有时跑到敞着的门外面,看见它们自己那么多的旧毛在那儿,就噶噶地叫起来,好像舍不得似的。
“了不得,俺快噎死了,”费韦说,原来他从嘴里掏出一块鹅毛来,同时看见他们传递的酒盂里还有好几块。
“俺这儿早就咽了好几块了,有一块上头还带着一块不小的硬翎儿哪,”赛姆从一个角落上满不在乎地说。
“哟——什么——俺听着好像是车来啦?”阚特大爷嚷着说,同时急忙跳起来跑到门口儿去了。“你瞧,他们已经回来啦;俺没想到他们在这半点钟以内能回来。真是的,只要你打算结婚,真不费什么事。”
“不错,是不费什么事,”费韦说,好像总得补充一句,那句话才算完全似的。
他也站起来,和其余的人,跟在阚特大爷后面,都跑到门口儿。一会儿的工夫,只见一辆敞篷马车走过去了,车里坐的是文恩自己、文恩太太、姚伯和文恩的一个阔亲戚,这位亲戚是特地从蓓口来参加他们的婚礼的。那辆马车,本是文恩不顾路远不远,价钱贵不贵,特别从最近的一个市镇上雇来的;因为文恩觉得,在这番像朵荪那样一位女人作新娘的大事里,爱敦荒原上没有别的车够排场的,再说,教堂又离得太远,结婚的人不能走着去。
马车走过去的时候,那一群从屋子里跑出去的人都大声欢呼并且摆手;他们每一动,就有鹅毛、鹅绒从他们的头发上、袖子上和衣服的折儿上飞起来;阚特大爷来回转动的时候,他那一串坠儿也在日光中欢乐地跳动。赶马车的带出高傲的样子来看着他们;他对那一对结婚的夫妻自己,就有点觉得屈尊俯就,因为命中注定得在山高皇帝远的爱敦荒原上住的人,不论贫富,除了过一种异教的生活,还能过别的生活吗?朵荪对于那一班人,却没有轻视的意思,只见她把手轻快地摆着,好像小鸟扑打翅膀一般,并且眼泪汪汪地问文恩,他们两个是否应该下车和这些友爱的街坊们说几句话。不过文恩却说,既是回头晚上他们都要到家里去,那现在就用不着和他们说话了。
这一阵兴奋过去了以后,他们那些欢呼致敬的人就又回到屋子里工作去了,一会儿的工夫,就填好了毛,缝好了缝儿。跟着费韦就把马驾起来,把那件笨而大的礼物包起来,放在大车上,赶着车送到司提津那儿文恩的住宅里去了。
姚伯在婚礼中作完了他自己义不容辞的职务①,同着新婚夫妇回到家里以后,可就不愿意参加晚上的宴会和跳舞了。朵荪觉得很失望。
① 义不容辞的职务;指“主婚”而言。
“我倒很愿意能不打你的兴头,亲身到场,”他说。“不过我恐怕我太像那筵席上的骷髅①了。”
① 筵席上的骷髅:古代埃及人宴会快完时,仆人便把一个骷髅带到宴席前,对客人喊:“你们吃,你们喝,你们作乐吧!因为明天你们就死了。”见于希腊传记家蒲露塔克的《伦理杂论》。
“没有的话,没有的话。”
“咱们就是不管这一层,亲爱的,我也还是愿意你能把我免了。我也知道,这样一来显得对你冷淡,不过,亲爱的朵荪,我恐怕我在人群中不会快乐——这是实情。你到了你的新家以后,我总要时时刻刻着你去的,所以我今天不到场没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话,那就依着你好了。不论什么,只要于你合适,那你就作好啦。”
克林回到楼上他自己住的那个屋子里的时候,心里轻松了许多,他那天一下午没作别的事,只把一篇讲道的稿子,记下一个大纲来;就是为了实行他的计划,他才回家来的,那种计划,虽然经过那么些修改,受过那么些或好或坏的批评,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把它放弃;在这种计划里,唯一可以实行的,好像就是讲道这一种,他现在就要用这一篇讲稿作讲道的开端。这种计划是他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他曾把它考虑了又考虑,看不出有改变的理由,虽然他已经把他那种计划的范围缩小了许多。他的目力,在本乡本土的空气里养了许久,越来越强起来了,不过想实行他那种大规模的教育计划,却还不够强。然而他并没有什么怨恨的:因为仍旧还有的是没什么野心的事业,要需用他所有的精力,要占用他所有的时间啊。
天要黑了,楼下的屋子里活动的声音也越来越显著了,只听篱栅上的栅栏门老砰砰地响。宴会举行得早,所以客人都离天黑还有老半天就都来了。姚伯从后楼梯下了楼,从不通前门的另一条小路往荒原上去了,他打算,在荒原上逛到客人散了的时候,再回来看朵荪和她丈夫到他们的新家里去,和他们告别。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往迷雾岗那方面走去,所取的路就是他由苏珊的孩子那儿听到新奇消息那个可怕的早晨走的那一条。
不过他没到那所小房儿那儿去,却一直地走到一个高岗上,在那上面,他能俯视游苔莎的故居那一方面的全部。他正站在那儿看那渐渐暗昏的景物,一个人走上前来。克林没看清楚是谁,所以本来要一声儿不言语让他走过去,但是那个步行的人(他是查雷)却认出来他是克林,并且开口同克林说话。
“查雷,我好久没见你了,”姚伯说。“你常往这条路上来吗?”
“不常来,”那小伙子回答。“俺不常出那道土堤。”
“上回五朔节跳舞你没去吧?”
“没去,”查雷仍旧无精打采地说。“俺这阵儿不大理会那样的事了。”
“你很喜欢斐伊小姐,是不是?”姚伯很温和地问。因为游苔莎常跟他讲从前查雷对她那番温柔的爱慕。
“不错,很喜欢她。唉,俺愿意——”
“什么?”
“姚伯先生,俺愿意你能把她的东西给俺点儿,俺好留着作个纪念,你肯不肯哪?”
“我很愿意。我要是能把她的东西给你一样,我觉得很快乐,查雷。不过你得让我想一想,我留的她那些东西里头,什么是你想要的。你跟着我到我家里,我看一看好啦。”
他们两个一块儿朝着布露恩走去。等到他们走到了房子前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百叶窗也都放下来了,所以屋子里面的情况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你这儿来,”克林说。“现在我走的是后门了。”
他们两个转到后面,暗中摸索着上了曲曲折折的楼梯,到了克林的起坐间。克林点起一支蜡来,查雷轻轻地跟了进去。姚伯把他的书桌儿搜了一回,后来拿出一个纱纸纸包儿来,打开以后,里面是两三绺乌黑鬈曲的头发,放在纸上的时候,就和黑色的河流一样。他从那两三络里面挑了一络,把它包起来,递给了那小伙子。只见他满眼都是泪,把那个纸包亲了一下,揣在口袋儿里,很感动地向姚伯说:“你待我太好了,克林先生。”
“我送你一送吧,”克林说。跟着他们两个就在楼下的欢乐声中下了楼梯。他们要往房子前面去的时候,他们的路打一个侧面小窗前面经过。只见屋子里的蜡光,正从窗户里面射到外面的一片灌木上。那个窗户,因为有外面那一丛小树遮着,所以并没挡窗帘子,因此一个人,站在这个幽暗的角落上,能够看见招待贺客那个屋子里面的一切光景,不过因为窗上的玻璃是那种带绿色的老古董,看不十分清楚就是了。
“查雷,他们都正在那儿作什么哪?”克林问。“今儿晚上我的目力又有点不大好了,窗上的玻璃又不亮。”
查雷的眼睛,本来有些叫眼泪弄得模糊了,所以他先把它们擦了一擦,然后才走到紧靠窗户的地方。“文恩先生正叫克锐·阚特唱歌哪,”他回答。“克锐在椅子上扭扭捏捏的,好像听说叫他唱歌害起怕来,他爹正开口替他唱哪。”
“不错,我能听见那老头子的声音,”克林说。“那么他们是没跳舞的了,我想。朵荪也在屋子里吗?我看蜡光前面有一个人影儿活动,样子好像是她。”
“不错,是她。看她的样子,好像很快活。她满脸通红,好像因为费韦不知道对她说了一句什么笑话,正在那儿笑哪。哎呀!”
“那是什么声音?”克林问。
“文恩先生的个儿太高了,他从房梁底下走过去的时候,一跳,把头磕了一下。文恩太太吓了一大跳,急忙跑过去了:这阵儿正拿手摸文恩先生的头,看磕起疙瘩来没有哪。这阵儿大家伙儿又都笑起来,好像没有刚才那回事似的。”
“他们那些人里面有没有注意到我不在那儿的?”克林问。
“没有,一点也没有。这阵儿他们都把酒杯举起来了,不知道在那儿给谁祝寿哪。”
“不知道是不是给我?”
“不是给你,是给文恩先生和文恩太太,因为文恩先生正在那儿热热烈烈地演说哪。啊,瞧,文恩太太这阵儿站起来了,俺想她那大概是要去换衣服吧。”
“唉,他们都没有理会到我的,是不是,他们很应该不理会。现在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并且至少朵荪也快活了。他们一会儿就都要出来回家去了,咱们不要再在这儿站着啦。”
他在荒原上,陪着查雷走了一段查雷回家的路,等到一刻钟以后,他一个人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只见所有的客人,在他出去的那一会儿里,都已经走了,文恩和朵荪也收拾好了要起身。文恩牛奶厂里的伙计头儿兼打杂儿的,已经赶着一辆四轮敞篷马车从司提津来接他们,他们新婚的两口子,就都在那辆车上坐稳了,小游苔莎和看妈儿就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后面伸出去的那一部分。那个伙计头儿骑着马跟在车后面,好像前一个世纪里那种保镖的仆人一样,那匹年老的矮马,迈着大步,走起来服抬得高高的,每逢走一步,蹄子就在路上像铜钹一般地磕一下。
“我们现在把你的房子完全留给你一个人了,”朵荪俯着身子对她堂兄告别的时候说。“我们刚才在这儿喧天呼地的热闹,忽然一走,你一定觉得冷清的慌吧。”
“那不算什么,”克林惨笑着说。跟着他们一行人就赶着车起身走去,在夜色里消失,克林也进了家里。和他迎面寒暄的,只有滴哒的钟声,因为一个鬼魂都没留下;他的厨子、长随兼园丁克锐,在他父亲家里睡觉。姚伯就在一把空椅子上坐下,想了老半天心思。他母亲坐的那把老椅子,就在对面儿;今天晚上还有人在那上面坐来着,不过他们好像不大记得那曾经是她的椅子了。但是在克林看来,却觉得她好像就在那儿,往常如此,现在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