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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色-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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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气呵成。彩云在一边看得呆了。
  “这是仿郑所南的画法。”刘隐樵解释说,南宋亡国后,郑所南隐居吴下,所画兰花皆无土,根茎外露。寓意为故土为元人掠取,不忍画之。
  “干爹……”彩云长吁一口气,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你能不能教我画画?”
  “要师法自然……”刘隐樵笑道,又在画上面题道:
  “失土失旧爱,梦乡梦彩云。”
  彩云看到“梦彩云”三个字,心里一动,脸上有些发烧。
  “这幅画送给你,”刘隐樵看了她一眼,又低声说,“你干妈的名字也是叫彩云的……”
  彩云心里不由一颤,偎依到他怀里。他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眼里也有些泪光。
  彩云先是星期天来,然后便每日登门,对着兰花学作画。刘隐樵回家后,便给她评改一番。两人一起吃午饭吃晚饭,说些趣事。彩云吃过晚饭就回去。刘隐樵夜里常有应酬的,若不回家吃饭,也会打电话告知一声。
  有一夜,刘隐樵忘了打电话,彩云便一直等,后来留宿在兰舍。她平日午休多在楼下客房,顾妈有些惊奇,却见怪不怪。反正刘隐樵也没有交代不许留客的,便替她加了蚊帐铺好床。
  彩云留着门,但直到半夜,刘隐樵也没有回来,便自己睡了。她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时候,干爹在床边端详着她的脸,然后转身出去。
  当初听到彩云的名字,刘隐樵心里是一惊,再一想又觉得好笑,天底下叫“彩云”的女人何止千千万万。与彩云交往后,他恍惚觉得她的眉眼与妻子有些相近,但后来细看又不一样。彩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因为她的年轻。他保存着一张妻子的照片,妻子的容貌在他脑里也是永远年轻的。
  过一段时间,彩云就从顾妈那里知道了刘家的一些事。
  兰舍里只有两个佣人,一个是门卫兼守卫,身材魁梧不苟言笑,没有主人吩咐不会进小楼里。顾妈是刘隐樵来桂林后雇请的,灵川人,年近五十,烧得一手好菜,已经做了三年,对刘隐樵的脾气可说是了如指掌。她看刘隐樵对彩云不一般,也就小心奉承。
  顾妈管刘隐樵叫老爷,管他的女儿叫小姐,管他的父母叫老太爷老太太,管他的爷爷叫太老爷。
  顾妈告诉彩云,家里原来也是热热闹闹的,但去年太老爷去世后,老太爷老太太就转回乡下老家了。然后小姐也出国了,就剩老爷一个人在家。小姐名叫莉莉,老爷最疼爱她,样样由着她,说东不西,说一不二的。但小姐是个犟脾气,而且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老爷的头发都是为她操心白了的。而且,每当有人要给老爷做媒,她总是先躲在房里不肯吃饭,而后和老爷大吵一架,老爷便放弃了。
  “真是不讲理,”彩云不禁有些好奇,“她母亲已经死了那么多年,难道她要父亲一辈子不娶了?”
  “小姐才不相信母亲死了呢,”顾妈摇摇头说,“她说母亲到很远的地方了,有一天会回来的。这是她小时候哭着要母亲,老爷骗她的话。她现在用这话来回敬老爷,老爷也是没有法子。”
  “这么久,这里都没有女客登门吗?” 彩云又问。。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11)
“这个……”顾妈迟疑了一下,觉得背后议论主人不好,又想,这也不是什么坏话,就接着说,“这一年多倒是有一些的,但经常换着,没一个长久的。自从你来后,别人都不来了。”顾妈又看了彩云一眼,“小姐迟早要嫁人的,到时说不定会改变……”
  彩云听了这一番话,心里很受用,不禁有些得意。过了一段时间,她干脆常住在兰舍里,很少回去,刘隐樵也默许了。
  彩云频繁出入兰舍,后来竟至留宿,自然引起议论,小道消息满天飞。有说戏子*薄情寡义的,也有说干爹干女儿不顾廉耻*私通的。但都是私下传播而已,连最喜欢捕风捉影的《自由晚报》也没有登任何消息。即便没有新闻检查所审查,他们也不敢登出,连含沙射影也不敢的。
  白太太自然也知道了,诧异之余,问彩云怎么回事。彩云便说了一些,那刘隐樵是将她当女儿看待的,并无别人口传的那样。白太太心里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不过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也是多管闲事。
  “大家都说刘隐樵是特务头子,”白太太悄声说,似乎怕旁人听去,“听说他心狠手辣,专抓异党分子的,你不怕他吗?”
  “我又不是异党分子,怕他做什么?”彩云笑道,“你没见过他,听来的多半是流言讹传,自然要这么说。你要是亲眼见过了,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随和有趣的人。”
  3  丁香咖啡厅,等待
  西巷,小院,在丁香眼里像一幅阴郁细腻的图画。那墙头摇曳的狗尾巴草是画笔,将斑驳的高墙用夕阳残月一笔一笔涂满。那漫天纷飞的细雨也是画笔,将青石板小巷蕴藏的沧桑一滴一滴洇出。那若隐若现的流萤也做了画笔,将墙外行人匆匆的身影一点一点带入墙里旅人迷离的梦境……
  白兰的出现像一团火似的“呼”地将这幅图画点燃。广西学生军解散,她回来等待分配工作。回家当晚她就毫不客气地告诫母亲,打麻将是被政府禁止的,好像她就代表政府一样。
  当然受委屈的不仅是白太太一人,全家都躲着白兰,凡事让着她。若要吵架,她一个人的声音可以盖住一屋人,而且说的都是报纸上的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谁也说不过她。
  留声机多数时间也改放了激扬的抗战歌曲,只在白兰出门后才可以放越剧,声音有些走调,咿咿呀呀的,好像也受了委屈。
  “文静贤淑”这些字眼和白兰是不挨边的,“女红厨艺”这些也与她毫不相干,什么“三从四德”更是听都没听过。
  白兰对丁香也不讲客气,一开口就叫“丁香姐”,好像原本就认识一样,也不等丁香招呼,就进门坐下。因为房里只有一张椅子,她就坐在床头,自顾自地说起来。
  丁香打量着白兰。她剪一头齐肩的短发,刚从前线回来,还没有做新衣裳,出门依旧穿着学生军的灰布制服,在家则是带补丁的便衣,唯一的点缀是一个紫色的塑料发箍。没有化妆,嘴唇天生饱满红润,总是鲜艳欲滴的样子。
  丁香虽然讨厌别人来打搅,但并不觉得白兰讨厌,甚至很羡慕她的活力,觉得她的身子好像随时会从衣裙里蹦出来。
  丁香最好奇的是白兰的经历,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孩子,竟然在前线闯荡了两年。而白兰也乐意谈起这些,从翻窗报名说到参加军训,从北上武汉说到辗转安徽、湖北各地。她一开口就是“我们”,好像别人和她总是一道的,而且毋庸置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12)
“太有意思了……”白兰一回想起来便笑个不停,“我们做宣传,演戏,发动群众……”
  “我们到了前线,和日本鬼子只隔着一条小河。” 她比划着,“我们都有枪的,小手枪,可惜没有打死过日本鬼子,倒是经常被鬼子追着跑……”
  丁香便有些感慨,想不起自己当时在干什么,或许正在逃难途中,也是被日本鬼子追着跑。
  白兰每天忙着参加各种团体的活动,或是妇女协会的联欢晚会,或是流亡青年剧团的街头义演。她参加了一次话剧演出,演一个吝啬的商人太太,只有几句台词。她邀请丁香去观看,丁香问她为什么不让家里人去,她撇撇嘴说他们是唤不醒的一群。
  演出在一个小剧场,丁香坐下后就有些头晕,人太多,空气污浊,身边的人好像很久没换衣服了,一股异味飘过来。台上的演员声嘶力竭地喊叫,台下的观众发疯似的,时而哄笑,时而鼓掌。丁香没有看完,当她确认白兰不会再次登台后就离开了。
  白兰又参加了乐群歌咏团,极力劝说丁香去听“抗战三周年音乐会”。丁香本不想再去,拗不过她,只好勉强去了。那一晚百人演出《黄河大合唱》,可以说是震撼人心,连丁香都被深深打动了,第二天去募捐委员会捐献了一笔钱。
  在剧团客串了几个小角色后,白兰又有了写剧本的想法。以前在学校里,她也编过一些即兴的活报剧。熬了一个通宵,她将写好的几幕拿给丁香看。是当下流行的题材:女主人公从沦陷区流亡到后方,为生活所迫,或坠入风尘,或做了抗战夫人,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幸而遇见年轻有为的男主人公,苦口婆心,遂洗心革面,积极投入抗战的洪流。
  白兰本无这些生活体验,素材多数来源于学校及学生军的生活,再加上一些想象和几句口号,时间地点场面极其杂乱。
  “你可以写写学生军的生活,也许更有意义……”丁香硬着头皮读了一夜,简直不知所云,只好实话实说,反正跟白兰是不用客气的。
  白兰点头称是,将剧本收回了。后来丁香问她写得怎么样,她说剧本太难,改写小说了。依旧是一塌糊涂。再后来,又改写诗,写自由体诗,那些古体诗的格律太繁琐,她是搞不清楚的。写诗有自己的圈子,她经常去参加诗歌聚会,倒不用来烦丁香。
  写诗是时尚,那些有名气的诗人是很受人追捧的。男女青年喜欢写诗来相互应答,是一种时尚。在街头即兴朗诵诗歌,也是一种时尚。那些街头诗人一般生活窘迫,从他们的穿着打扮都能知道,但他们依旧是神采飞扬的样子,只要有听众,就会很开心。
  白兰有激情有活力,虽然有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样子,却是真心待人的。她有许多的梦想,一一说给丁香听。在审计班学习后,原来准备分配她去国防剧社的,但她又临时改主意,想做个记者。
  “你不是喜欢演话剧吗?”丁香知道她的主意是一日三变的,也不在意,“为什么又不想进剧团了?”
  “演戏只是爱好,”白兰解释说,“我不是艺校毕业的,人也不漂亮,又不会巴结导演,做不了主角,只能打打杂跑些龙套。没什么意思……”
  其实是有个学生军同学拉她去参加青年记者协会办的暑期新闻讲座,她去了才发现做记者更好玩。大记者有大记者的玩法,小记者有小记者的玩法。大记者呢,就是围着官老爷团团转,将他们说的话放的屁都原样记下,中规中矩的登在报上一版做门面。小记者呢,便是专营打探市井流言小道消息,虽放在报屁股却是要耸人听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13)
白兰的理想是做个小记者,她经常想象自己一个人在城市里游荡,街边路灯影影绰绰,而她如同一只在墙头上无声无息跃进的猫,窥觑窗里的动静,将别人的隐私尽收眼底。
  “我喜欢探险,喜欢发现别人的秘密。”白兰有些得意地说。
  “我倒觉得你像一只麻雀,”丁香笑道,“在街头巷尾上跳下蹿的,没事叫几声,有事更要吵翻天了。”
  “麻雀就麻雀吧,也没什么不好,”白兰憧憬着未来,“现在我已经是几家报纸的通讯员,不久就可以做记者了。”
  “那你准备去什么报纸?”丁香问道。
  “说不定,”白兰想了一下说,“也许是《力报》或者《自由晚报》吧,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可以帮得上忙。”
  暑期新闻讲座让白兰结交了许多新朋友,这些朋友中,有几个男青年总围着她大献殷勤,她又一一说给丁香听。
  丁香也见过其中两个,骑着自行车来,背着个旅行包,也不下车,一只脚撑在地上,在院门口使劲摇车铃。然后白兰跑出来,跳上其中一辆车的后座。她有时跳上这人的车,有时跳上那人的车。那有幸的人,便如同中了航空奖券的大奖,满脸得意地踩车飞驰。另一个落单的,便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白兰搂着男青年的腰一路哈哈大笑而去,裙子飞扬,满街侧目。而回来时,必定带回一束野花,是男青年们在郊外辛勤采撷郑重奉献的。那花在院外是小心捧在胸前的,进了门就随手扔在一边,再也不看一眼。
  一次从郊外回来后,白兰说起一个笑话。一群人到桃花江边野炊,因为玩累了,菜一端上,筷子打架。有一碟酸炒肥肠,等菜下肚后,大家才觉得有些异味。想想不对,问那做菜的人洗干净没有,她很委屈地说,洗了又冲,冲了又洗,干干净净的啊。大家再问她怎么洗的,原来此人以前没煮过肥肠,竟不知道要将肠子翻过来洗的。大家才明白那异味是猪粪,狂吐不已。只有一个人没吐,问他为什么忍得住,他说吐出来可惜了,又说即便是山珍海味吃下去,也会变成屎拉出来的啊。
  故事没讲完,丁香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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