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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扯,说:“嫂子人肯定很漂亮啊。”存扣说:“你别叫嫂子,她和你一样大,腊月里生日,该管你叫姐呢。”爱香说:“可惜你没把她带来,真想看看她呢。”
正说着,一个精壮汉子从外面回来了,进了船屋,就拿眼往存扣脸上身上看。存扣也打量他,呀,这不是当年长得像个女孩子,圆头乖脑的,睡觉时怕鬼爱拱在他怀里,夜里小便对着宿舍门缝往外撒,大便要存扣替他站岗壮胆的……
两个人同时“啊呀呀”起来——
“存扣!”
“树宝!”
两人上去紧紧握手。树宝激动地说,听到爱弟说存扣存扣的心里就一亮,以前又没听她说过,正要问是不是顾庄的那个丁存扣,她倒把电话挂了。忙买好菜赶回来,果不其然——“果然是你呀,老同学——存扣哥哥!”他忙摸烟,存扣已经先掏出来了,敬他。
存扣和树宝谈闲的工夫,爱香和爱弟弄菜弄饭,忙得不亦乐乎。
《盐城》第二章5(1)
菜摆了一桌子。五个人一起坐下来,不挤不挨正好坐满小圆桌。
就如同一家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爱弟揭露姐姐小时候和存扣哥哥好呢,两人走路手搀手,睡在一个竹匾里,还要睡一个小枕头。爱香拿手就去掐她,笑骂她:“我那时多大你多大?你还在妈怀里吃奶呢。”说肯定是以前听大人说的,“饿狗记得千年事”。爱弟边让边笑,说姐夫脸变喽!吃醋喽!富宽忙说:“我不吃醋,我不吃醋!”那老实劲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树宝也自曝当年在吴窑中学时做存扣跟屁虫的糗事,同样逗得大伙儿直乐。存扣说当年你是个小聪明呀,应该也能考个甚东西呢。看树宝浑身的粗犷样儿,存扣无限感慨:人生无常,岁月竟能这样改变人。树宝搔搔头皮:“我不怨,我考上了就没得爱弟了,那多损失呀!”爱弟眉开眼笑伸手要掐他,脸上全是幸福的光晕。存扣看得心里暖洋洋的,心想:乡下多好,多么朴实的有亲情的生活啊!
“姐妹们多就是热闹啊,”存扣问爱香,“不晓得爱男现在什么样子?”
“存扣哥哥,你不要看她,”爱弟抢着回答,“整个一大脚大妈!忙完店里忙家里,两个老东西天天打麻将,孙子孙女儿都不上心——把我妹妹都苦死了!”
爱香说当初不该把爱男嫁到街上的。她告诉存扣,爱男初中毕业后到吴窑学缝纫,认得了镇上药厂的男朋友,但人家父母不肯要,嫌是农村户口,但她男朋友铁心,非爱男不娶。虽然最终成了亲,但婆媳关系一向不大好。老两口好打个牌,有时间就上棋牌室,家里的事基本不问。在农村里这样的人是没有的。“好在夫妻俩感情好,小刚听她的话。”
爱弟叹口气说:“她就是个忙的命!忙忙忙,把人都忙老了。现在站在我面前,人家都说她是我姐姐!”
树宝笑着说:“爱男不如你会打扮嘛,我又会服侍你姑奶奶,捧宝似的。”大伙儿都笑。爱弟跟着说:“我爱香姐也忙,但忙得心情舒畅,人就不老。别的不说,你也认得的,我在吴窑街上卖布时隔壁卖糖烟酒的阿香姐姐是多漂亮的一个人?又白又胖的!丈夫一死,这几年受了多少累?上次我去吴窑洗澡时遇到她,人都瘦干了,瘦得连奶子都没有了!”
桌上爆起了笑声。这个爱弟,说话真是没遮没拦的,倒是会形容。
但存扣没笑,他心里猛一“咯噔”,犹犹疑疑地问道:“阿香?……哪个阿香?”
“噢,我想起来了,”树宝对存扣说,“这个阿香也是你的同学,焦家庄的。高中毕业后嫁把比他大差不多二十岁的吴窑制药厂姓张的厂长。这人四年前喝酒喝死了,生前是个大赌棍,死了后债主全出来了,拿着借钱的单子追着阿香要,阿香恨不得要寻死。阿香现在真是可怜!”
存扣听得脸都白了。他端起杯子喝下一大口啤酒,强压着心中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他问:“她现在到底怎么样?”
爱弟说,为抵债,阿香把房子卖掉了,店铺也盘给了人家。她姑妈帮她在吴窑中学承包了小食堂,用了几个人,她妈妈有时候也过来帮帮她。其实她既当老板又当伙计,什么事都做,一点儿厂长娘子的样子都看不到了。阿香领着儿子过,那孩子叫永存,长得有模有样的,就是不大爱说话,学习成绩没的说,也上初二了吧,是阿香的精神支柱……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叫:“妈妈——”
一直只听着旁人说话的富宽脸上突然堆满了笑,对存扣说:“我大儿子亮存!”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低着头进来了。“来了亲戚啊?”他说。爱香忙替儿子摘书包,摘了几下竟没摘下来,儿子身子一扭、膀子一配合才摘了下来。爱香脸上无端有些涨红,她没有喝酒。“你怎么家来啦?”她问儿子。
亮存在离王家庄七里路的唐港镇读初二,住校,星期天回郝家庄外公外婆家,但晓得爸爸妈妈的船到了粮食市场,就要骑车到这边来蹲蹲。今天才星期三,照理吃中饭时间不作兴赶到船上来的。
儿子说学校里开运动会,他比过了就家来了。“我拿了铅球第一,铁饼第二,跳远第三!”他自豪地说,甩了甩长而飘逸的头发,很有点城里孩子的神气。大家连说不简单:“凶!我家亮存就是凶!”
“快来喊你存扣舅舅!”富宽忙招呼儿子。
“舅舅?”亮存的眼光向存扣直扫过来。
从亮存这孩子一进来存扣就觉得有些眼熟,这时候两个人目光相碰,存扣心中不由一惊:他好像看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是的,太像了——他记得当年自己的样子:风度,仪态,语气……全像!这、这是怎么回事?——如此之像?
“难道?!……”
存扣头脑中电光石火一闪,十六年前的那轮明月在他眼前冉冉升起。月色溶溶,映照着深黛色的茫茫稻田;弯弯的小河上,那座孤零的水泥桥泛着银白的光……
他脸色微变,头皮在收紧,但他马上敛住了心神。
“小伙长得不丑啊!”他对富宽和爱香说,“这么大的个子,真是一表人才!”
爱香忙对儿子说:“喊舅舅NFDAB!这是个有本事的舅舅,上过大学,是个大老板呢!快喊快喊!”
她说得急急呛呛的,声音有些大,像是在训话,脸上有些汗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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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城》第二章5(2)
亮存却没喊,认真地注视着这位舅舅。他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位舅舅看上去这么面熟,这么亲切。他坐在那儿比人壮一圈,比人高一头,他身上好像有一种别样的磁力,在吸引着他……他肯定像电影或电视里的哪位明星……像哪位呢?他微蹙着眉头使劲想啊想,噢,对了——像周润发!他马上就笑了,好看的嘴巴一咧,叫一声:
“舅舅!”
好个活泼讨喜的孩子,存扣爽朗地笑了。大家都笑。爱弟说这个舅舅不假啊——她耐心地告诉亮存,这位叫存扣的舅舅的外婆和她们的外婆是怎样的姨姐妹,“小时候存扣舅舅一放假就来王家庄,和你妈妈和姨娘们可好呢!”她差点儿就要把爱香和存扣同睡一个大匾的趣事又讲出来了。她生的是个姑娘,最是喜欢这个侄子。
“你别说,养子像舅,亮存还真有点像存扣。”树宝乐呵呵地说,又把存扣吓了一跳。
但存扣马上笑了:“像他妈。小时候人家都说我跟他妈是兄妹两个呢,我们俩像——都是白果脸,眼睛嘴巴差不多。”他对富宽说,“这孩子确实不大像你。”
富宽说:“小三子像。”
树宝说:“小二子也像。”
爱香笑着说:“不能个个像他NFDAB——也要有个像妈妈。”她亲热地挪挪凳把儿子插进来坐下,对儿子说:“是不是呀,乖乖?”
亮存用手拈了两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端着旁边爸爸的啤酒“咕嘟”来了一口,说:“是的是的,不能像爸爸,爸爸太矮了。”富宽爱怜地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小杂种,你妈妈都不嫌我,你嫌!”嘿嘿地笑。
存扣微笑着问起亮存的成绩,爱香说三个伢子中顶这个亮存最调皮,成绩却最好,做班长呢。老二喜存也不丑,不要她爷爷奶奶烦神,天天放学回来第一桩事就是写作业,考试总在前几名吧。三子也跟爷爷奶奶过,娇宠得认不得家,人坏(方言:灵巧)得要命,就是不爱学习,玩心太重——“跟他哥哥姐姐比倒不像是我养的了!”存扣说有的伢子懂事迟,大些就好了;男伢跟女伢不同,一开窍就开窍,小学时成绩不怎么样,说不定到了中学就蹿上去了,这样的情况太多……安慰爱香。爱香叹口气:“被你说中了就好了。还不是他爷爷奶奶瞎惯了的,要个头给个头,要太阳拿梯子,硬把伢子弄得不上路子!”说着不满地翻了富宽一眼。
存扣勉励亮存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一表人才的,不上大学可惜了。”
亮存唯唯诺诺。不知怎么的,他特别愿意听这位舅舅的话。
……
吃过饭,又喝了茶,存扣临走时掏出两张百元大钞给亮存。爱香和富宽忙挡着,不准儿子要。存扣说不曾有准备,这钱给亮存买些零食吃吃;舅舅第一次来,见面礼不给是不像话的。他笑着摸摸亮存的头,拍拍亮存的肩膀。
亮存高高兴兴地把钱放进了皮夹子里。
这时又有人送稻来了,存扣连忙告辞,拦住大家不要送,说他有时间还要过来玩的。下了船上了公路,爱香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提着一个黑方便袋:“哥哥,这两包京果粉你替我带给外婆。我不大上庄,好长时间遇不到她了。”存扣接过来,爱香却跟着他走,不吱声。存扣晓得她有话说。其实他也想说那句话的,他不能带着疑问离开。他问:“妹妹,亮存这伢子……”
“是你的。”爱香答。又说:“哥哥,你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我们。十几年了,才又看到哥哥。”她的眼圈突然有些红了,边走边看着存扣,眼眸中说不出的深情。
《盐城》第三章1(1)
存扣一路走回舅舅家。身子有些疲沓,头有些昏,就先到房里躺下休息了,却左右睡不着。头脑中各种风景、人物、念头挤挤搡搡的,彼此穿梭渗透,如以前农村露天电影散场时的混乱和嘈杂。
这次回王家庄并没有想到会见到爱香。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曾经亲密的人随着时光的流逝渐行渐远,淹没于记忆的海洋,如一条条潜游的鱼,在深水间悄无声息地游动。但这次却不期然和她见面了。仿佛冥冥中早就预先设计好了的安排,等着他,等着他的这次进入。这真是一次别开生面非同小可的重逢。时隔十六年,在他圆熟的三十五岁年纪,见到了他青梅竹马的幼年伙伴、少年时的红颜知己、跟他互献过处子之身的如花情人。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见到了一个和他少年时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而这个十六岁的被母亲命名为“亮存”的男孩居然是他的长子!——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又猝不及防地一下子闯入了他的视野,就像一个天外来客。同样让他无限意外的是,他居然在这次会晤中“见”到了同样暌违十六年的……阿香——在那个热闹哄哄的贩粮船的酒桌上,他分明看见她孤零零的凄清的身影,茫然的眼睛……
一次不经意的会晤竟引出了这么多的内容!
这些内容让他喜悦,感叹,唏嘘,意外,震惊,忧伤,矛盾,焦急……
这些内容挤挤搡搡,彼此穿梭渗透……最后,两张清晰的面孔顽强地占据了他思维的层面——
亮存。
阿香。
于是,当他沉沉睡去时,这两个人就成了梦中的主题……
存扣拎着包匆匆赶到朱舍轮船码头,破败的如厨房大小的候船室却空无一人。大河茫茫,比先前宽阔了十倍。无数水鸟在远处的河心上下翻飞,仿佛在争啄着路过的一趟银鱼群,鸣啾声不绝。存扣当风而立,衣袂飘飘,黑发飞扬,举目寻觅着上游迟迟不来的班船,心急如焚。忽然,远处的水鸟炸开,一艘油漆斑驳的客轮昂着头鸣着汽笛鬼魅似的出现了,船头犁开滔天的巨浪,像山一样向存扣压过来……
下吴窑轮船码头。往吴窑中学急奔。街上的行人、两旁的店铺朝身后频闪。好像踏着风火轮……闯进了吴窑中学,满校园的红男绿女。问阿香,均摇头……正满头大汗彷徨无计时,前面蓊郁的树丛间腾起了炊烟,走近一看,一间红房子,木门紧闭,有白雾热气从门缝窗隙间袅袅溢出,饭香扑鼻……
推门而进——
里面有人。案板前,锅台上,炉膛前,几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正各自忙碌着,谁也不看他一眼。一个女子坐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