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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子祺尝试过寻求狱警的帮助,得到的是加倍的报复。
呼吸,在沉甸甸的夜里,每一下都变得奢侈。
被褥总是被浇湿,低烧几乎没有停过。又冷又痛,直至麻木,分不清是累了受够了睡着或者是晕过去。
冬天的时候,开始咳血,吃饭或是做工时,起初是淅淅沥沥滴下,觉察到时,血从口鼻喷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有时候还会感到害怕,更多时候觉得就这样吧。
开春以后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好像从来没有睡下,又好像从来没有醒来,无时无刻不是漂浮着,身体木然地行动,忍耐,或者垮下。
最严重的一段时候,连着在医务室过夜,两只手,手臂,扎满针眼,又青又肿,再打点滴只能在脚背上找血管。
后来忽然被换了监室,欠下的工时也没有再被要求补。付子祺觉得监狱外那个人,不知何故,在最后关头放过了自己。
其他症状都逐渐好起来,才发现得了眩晕症。很长时间都没有改善的,后来却逐渐不再发作了。
付子祺尽可能轻描淡写,叶舟听着,心里感觉到刺痛,表面上配合着付子祺不动声色的样子,像拍孩子一样轻拍付子祺的背。于是付子祺一鼓作气讲完,觉得那一段从今往后或许可以称作历史。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知我苦衷
早餐醒来,两个人准备到小岛的集市上,也是整个岛最热闹的街上,吃海鲜面。刚走出房门,老板过来,说有个年轻男孩一早就来了,找叶舟,在楼下厅里等着。
付子祺跟着叶舟下去,看到章鱼。付子祺和章鱼对视的一瞬,章鱼的目光忽然飘开。章鱼穿着简单的T恤和裤腿很松的牛仔裤,手插在兜里,看起来是很平常的男孩。付子祺不认为自己曾经见过他,即便人海中遇到,恐怕互相也不会留下什么记忆。但章鱼的目光似乎不止于此。
仍旧去吃海鲜面。章鱼开着面包车,付子祺和叶舟坐在后面。叶舟说章鱼是之前的搭档,有救命之恩。
章鱼这个名字,明显是化名。章鱼平时在海鲜区工作,对付各种鱼类,也对付超市里卖的冻住的大章鱼。
说的时候,三个人都笑了笑,叶舟对付子祺眨眼睛,两个人都想起之前搏斗过的黏黏的活的小章鱼。但车子里的气氛还是显得很诡异。付子祺好奇章鱼怎么找到她们的,却也没有开口问。算算时间,上岛才到第三天,三天时光,却好像有一个月那么长。
车子里最后沉默下来。这三天,樊如并没有再找过自己。付子祺忍不住想,她听说了自己的病会怎么样,现在在淞都会干什么。这里离淞都已经不远了。
小饭馆里没有一个客人。老板问过要吃什么,就到后厨忙活。
等面的时候,叶舟找章鱼要了烟。同付子祺在一起的这几天,叶舟只抽了身上仅剩的小半盒库存,这时候抽得很快。章鱼正好只剩下这两根,再要没有了。
章鱼叫叶舟去买烟。叶舟耍赖不肯动。
付子祺觉得章鱼这次来,却不像要找叶舟说什么。章鱼和叶舟的关系,说是搭档,但看起来好像不全是那样,很熟悉,又有隔阂,不知曾经发生什么。便也跟着说叶舟把章鱼烟抽光了,还不快去。
叶舟并不放心,但还是离开了。
付子祺给章鱼倒茶。章鱼把茶杯递上来一点。
“她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付子祺道。
章鱼尴尬地笑了一下,但如果不是深思熟虑了一整晚,也不会赶清早的船上岛。该说的话早晚都得说。
“付小姐,我来是想,希望你不要和叶舟在一起。”
付子祺端起杯子,喝一口茶。
章鱼开了口,反倒平静下来,照着想好的说:“你,和她,你们各自的事情都太复杂了。认识还不久,现在分开对你们都是好事。”
“我的事情?”
付子祺放下杯子,看着章鱼,章鱼这时候也终于可以直视付子祺。
“你恐怕并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付子祺想了想,轻轻点头。不是没有想过叶舟到底身世如何,既然曾经被叶舟拿刀子比过,就知道一定不简单。付子祺无意揭开她的隐秘,揭人私隐恐怕会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她珍惜现在和叶舟相处的状况,或者从某种角度说,对于叶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付子祺并没有足够强烈的好奇。
“我和叶舟是搭档。基本上,她做的事情,我也都做过。”章鱼故意停下来等付子祺反应。
付子祺微微皱眉,隐隐感觉到危险,却知道由不得自己不听。章鱼接下来,忽然报出她曾经的监狱名称,监室和监狱里的编号。
付子祺震惊之中,呼吸急促起来,双手绞在一起。
“你?……”
“你应该很明白了。”
“不……”付子祺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
章鱼沉默了一阵,“你在那个监室呆了近五个月,应该没那么容易忘记吧。只不过,到最后都没有等到你的答复。”
椅子发出吱啦一声,付子祺蓦然站起,退后一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你……我认识你吗?”付子祺忽然醒悟,他们或许是以此为职业的,受雇于人,“是谁……是谁叫你做的?!”
“别激动。你还好么?药呢?你有随身带吗?”
付子祺更感到惊恐,知道自己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不被眼前的人所知。
“就算我知道雇主是谁也不可能说。对不起,那个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对你没有恶意,再提起来并不是……”
“不要说了!我明白了。”
任务?这样的词刺痛了付子祺。但付子祺没有办法谴责章鱼。既不是他直接对自己施加那样的痛苦,也不是由他主使。他只不过,是中间人而已。
但他们还接受什么样的任务呢?要让人随身携带刀子,甚至……其他工具的任务。用别人的痛苦,或者可能是生命作为交易的任务。这些任务又值多少钱呢?那些早已不堪生活重负苟延残喘的生命值几个钱呢?付子祺不敢继续想下去。
“你怎么了?”叶舟掀开帘子,付子祺迎面走过来,神色古怪。
“我……上车躺一下。”
叶舟打开车门,看付子祺上去。转身回去,章鱼还呆坐在那里。
叶舟把一条烟摔在桌子上,
“你跟她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身体这么差。”
“你跟她说什么?!”
章鱼定了定神,抬起头。看到叶舟理所应当的样子,先前的愧疚一点点退去了。
“我说她应该离你远点。如果你真在意,离开她才是对她好。”
“你?!”
叶舟完全意料之外,瞪大了眼睛。
“……”
章鱼欲言又止。
“我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情?!”
章鱼缓缓道,
“……我都可以找来,林默找到你是早晚的事。”
“她……凭什么?!我跟别人在一起她该高兴才对。因为我替她做得那些脏事,所以不配跟正常人好吗?我会跟她解除合约,我不干了。”
章鱼站起来,注视着叶舟,目光复杂,
“我反复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叶舟现出一丝迷茫,随即被愤怒替代了。
“你又来干什么?!林默派来试探我吗?”
“我该走了,现在就去码头,如果是林默,你觉得能这么简单了事吗?你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也不该我着急。这些话本来就不该我说。我只是想不通,你凭什么这样逃避责任,又要闹成什么样才甘心?”
章鱼的话像一记重拳砸在心里,叶舟只觉得很难过,又想不出为什么。
章鱼说完,也不等叶舟反应,径直出去了。走到面包车外,付子祺缩在座位上,紧闭着眼睛,眉头锁起,痛苦似乎没有缓解。
如果所有因果是一场宿命,章鱼并不愿卷进去,却也没办法视而不理。
老板端着面碗出来,最上面铺了一层小虾和贝类,带着点腥味的热气升起来,很惹人馋。座位上只剩下叶舟一个人。叶舟只好打包,老板很可惜地说要尽快吃,凉了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大开想出一个很虐的故事,太虐了写还是不写,估计写一半就没动力了吧T T
PS,这章后面没存稿了。。下周再来吧。
☆、爱不敢爱,恨不能恨
付子祺吃了面,睡了一觉。到下午的时候,精神好一点。
对章鱼说的话,付子祺感到无能为力。叶舟的世界是深渊。付子祺从未想过,也不愿去了解,什么样经历的人才能乐意把自己变成冷酷无情的工具。那离付子祺所知晓的已经太遥远。
叶舟的钱,或许是被血浸透的。付子祺无法承担,只能假装自己没有见过章鱼,也没有听过那件事。
叶舟闭着眼睛坐在阳台的躺椅里,付子祺从床上下来,走进阳台。两个人在阳光下暴露无遗。一整个中午,叶舟解不出章鱼留下的谜面。
“我想回去了。”
付子祺开口就是这样说。
好像从温暖的海面上直沉入海底。叶舟睁开眼,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付子祺笑了笑,“他是不是喜欢你?”
叶舟愣了一刻,笑起来,“怎么会,我们是搭档。”
付子祺故作轻松道,
“只是叫我离开你,说我们不合适。”
“他……有说为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清。”
叶舟见付子祺不愿透露,试探道,
“那你觉得呢?”
付子祺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叶舟,在这里也呆很久了。我们认识到现在,一切都太过美好……”
叶舟心口一震。一瞬间似乎坠入深渊,冰凉的水灌进口鼻,把整个人吞没在黑暗里。如果生活还有一线希望,付子祺是最后一束光。
付子祺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
“在这里是很轻松,但……我该回去了,还要找份新的工作。你知道,我没什么积蓄。”
叶舟捂住胸口,只能点头。付子祺决心已定,转身进房间收拾。叶舟没办法回头看一眼,这三天,在这间屋子里有太多温馨的回忆和幻想。到最后却变成纸糊的,一捅即破。
人经历过不可挽回的局势多了,就变得越来越懦弱。感受到所有美好最终奔赴荒芜,就宁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任由时间流逝。漂浮着,把每一口气都要省下来一样,不敢费力挣扎。
付子祺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稍有理性地判断,叶舟是付子祺此生前所未见的危险人物。然而两人相识以来久违的温暖触感,让付子祺感受到一种出于动物本能遇到同类的真诚,真实过理智。
赶轮渡过海,一路上付子祺没有一句话。机油的味道比来时更重,付子祺一手掩在胸口,一手紧紧攥着把手。叶舟把手覆在付子祺手上,她睫毛轻颤,却像又睡着了,一动不动。
转乘巴士,离吴都越来越近。叶舟忽然开始心慌。身体的记忆好像停留在拥抱着付子祺的夜晚。此时此刻还可以触摸到付子祺,下车以后,她会怎样反应叶舟毫无把握。是否真被章鱼劝说,再不见她了?
章鱼说她应当明白。章鱼指责她逃避责任。
叶舟心里却只有一片混沌。她所能看到的自己的生活,已经是油尽灯枯。如果连付子祺都放弃了,叶舟不知道走下车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还有没有走下去的必要。
还要对她要求什么呢?对不名一文的人扯什么责任,好像她还有其他选择。
叶舟一路跟着付子祺回去,天色已经暗了。付子祺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叶舟坚持要进去,付子祺最终妥协。
付子祺在床前走道里摊开旅行箱,房间里再没什么地方。叶舟站在门口,讪讪道,“换个房子租吧?我陪你看看?”
“不用了。我租的时候,这个房间也抢手得很,就图个便宜。就算是跟人合租也要再加点钱。我也没办法跟人合租。”
付子祺说着,头也不抬。
“总有稍好点的。外面那个锁稍微弄一下就撬开了。你一个人住,我怎么放心?”
“叶舟,”付子祺终于停下手。站起来。“我想你不要……误会。我们……”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只是出去玩,不代表什么。”
叶舟勉强笑着,付子祺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
“但是……”
叶舟没来得及继续,付子祺电话响了。付子祺稍稍侧过手机屏幕,有意避开叶舟,叶舟退到门口,房间就这么小,退无可退。
付子祺接了电话。是樊如打来。
“樊……樊姐。”
樊如在耳机里听到,眼前就出现付子祺苍白着脸的样子。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