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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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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子祺靠近,再次把点单推过来。女孩把纸巾铺开在点单上,付子祺微微一笑,“送给你。”
  “为什么?”
  付子祺耸了耸肩,不做解释。
  女孩从付子祺那里要了笔,很普通的路上两块钱一根的水笔。在纸巾上写下电话,连笔推给付子祺。
  付子祺又只是嘴角扬起地微笑,将纸巾和笔礼貌地收起。
  女孩没辙了。旁边又来了新的客人。放过了付子祺。
  吧台一圈几乎坐满了,有的位子短暂地空下,又不断有人来。音乐声音调得更大了。叶舟喝得很急,却没什么醉意。
  叶舟指着付子祺,把她叫过来。
  “要什么?”付子祺很客气地问。
  叶舟来回翻看点单,付子祺就耐心地等着。
  “没打给洗衣房?”
  付子祺沉默了片刻,“手洗了,就这一身制服。”
  叶舟抬起头眯着眼笑道:“还以为你要说忘掉我了。”
  付子祺跟着笑了一下,眼睛里仍然满是漠然。周围都很热闹,付子祺却像一潭死水。
  Jack拍付子祺,“楼上有个客人叫你。今天还挺受欢迎诶。”转头对叶舟殷勤地笑了。
  在此刻和Jack对比,明显地感觉到付子祺的冷淡,好像情绪被紧紧收起,就算装样子都很勉强。
  “这么混着喝会醉哦,美女。”
  叶舟对Jack报以一笑,接过加冰的威士忌,目光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晃过,定在付子祺单薄的背影上,手臂的毛孔似乎都感到一丝寒意。
  付子祺在二楼拐角把留着手机号的纸巾投进垃圾箱。
  转身走近大包。从外面听着,只有很轻的乐声传出来,异常地安静。
  付子祺推开门,愣在当地。
  偌大的包厢里,小圆几上只有一瓶红酒和两盏酒杯。樊如穿着连身的长裤,孤零零坐在长沙发里。
  樊如垂着眼给空着的酒杯里倒上酒。
  音响里放着原唱,樊如只是听着。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身后有人经过,付子祺赶紧闪进包厢,把门关上。
  樊如抬起头,付子祺攥着拳,穿着一身有些可笑的略显宽大的制服在门口呆站着。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
  灯光很暗,付子祺不自觉地蹙着眉,抿着唇。付子祺直直地看着樊如。樊如便对视着付子祺的眼眸,没有记忆里的清澄,她的眼里写满困惑。樊如脑海中再次想起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最后一次见到的付子祺,整个人混乱茫然,却不肯把更多想法透露出来,樊如看不到,她对着自己在想什么。
  “子祺。”
  付子祺像被震了一下,目光轻轻地飘出去。她走到沙发旁,手向沙发背探探,摸了个空,终于坐下来。
  “~I dreamed I held you in my arms~”
  付子祺记得这首歌,唯一一次她陪樊如找了家KTV消磨时间。付子祺给樊如唱了这首歌。
  在樊如眼里,付子祺的动作看起来非常怪异,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身体是缩着的,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靠着。付子祺送醉酒的樊如回家后也是躺在沙发里,但那时候是完全松驰着的,好像舒展的枝叶,等着樊如落下。以樊如对付子祺的了解,她一定是宁肯站着的,更显得她好像完全支撑不下去的样子。樊如无论如何想不到付子祺忽然变成这样衰弱。
  “~When I awoke dear I was mistaken~”
  “樊……樊如。”
  付子祺带着鼻音。她骤然停下,坐直一点,皱紧眉头,脸转向电视。樊如也想起来付子祺唱这首歌的样子,在那时候歌声轻快,付子祺含着笑,深情如许。而现在,看着歌词,觉得有点难过。
  “~So and I hung my head and cried~”
  两个人一同沉默,各自平息着心情。歌声悠悠,宛如呢喃。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一咏三叹,指弹吉他的乐音孤独地跳跃着,旋律渐远,终至结束。
  没有其他歌曲了,下一首是默认的电音舞曲。四四拍的鼓点一震,脑海里的余韵荡然无存,把付子祺从情绪中捞出来。
  付子祺看了看樊如,站起身把电视关掉。整个房间归于寂静。付子祺复又坐回沙发边缘,与樊如相隔甚远。克制了一阵,才拿起桌上的酒杯,
  “你不该在这里的。”
  付子祺的话音像刀子一样。樊如准备的理由一下不能用了。她为什么要到吴都参加活动,为什么独自来这样平价的酒吧,只不过是因为付子祺而已。樊如告诫自己只是来看看。而付子祺的态度也冷淡地太过陌生。对着这样的付子祺,她没有理由打破一贯的冷静。
  “这段时间你还好么?”
  “嗯。”好像是期待已久的,真到了这个时候,却觉得事事都很遗憾。既没发生什么难堪的事,也没来得及等她翻身。樊如就这么来了,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的一天,却让她精神紧绷。
  “你的官司被传得不成样子,当时我先生不知听到什么,明确说我不能见你。”
  这么长时间毫无音信,来之前并不是没有纠结过。付子祺发生了什么,樊如几乎一无所知,樊如怎样度过这些时间,付子祺恐怕也无从想象。樊如想解释,但看到眼前的付子祺,所有理由都变得苍白无力。
  樊如从来不觉得亏欠付子祺。但似乎有什么就存在在那里。
  付子祺虚弱地笑了,将红酒缓缓送到嘴里。与空气充分接触,也不过是酸楚和苦涩。
  “都过去了。”
  她想说自己并没有这样奢望。探视名单里没有樊如,樊如就算真的来,被拦一下也该算了。
  倘若她知道她在监狱的状况,她现在还怎么能这样平静地坐在这里,问自己过得怎么样?
  在精神都要崩溃的时刻,也有各式各样的幻想,很多事对樊如来说应当只是举手之劳。那些场景从未发生,付子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想到这里,付子祺脑中警铃敲响,命令自己跃过这三年的回忆。
  三年之前,当自己接受审判的时候,正是樊如她们很重视的春夏时装周将要开幕的时候吧。恍如隔世。
  付子祺望着樊如,熟悉的感觉一点点漫上心头,酒醉一样的眩晕。在过往里,她见她,也总是这样被情绪充满,不能思考。
  “你,同你先生还好吗?”
  樊如迟疑了一阵。空气里都是尴尬,似乎能听到隔壁的乐声。
  “好,我有什么不好。”
  付子祺观察着樊如的表情,樊如此刻还可以来见自己,想必一切还算顺利。至少曾经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记起临别时樊如的努力,想问她如今地位如何,有没有像样的结果。但也不过想想便罢。
  樊如也端起酒杯,三年前,随着付子祺的锒铛入狱,自己就像忽然被泄了一口气。活动照旧,心思却不在上面了,到处打探付子祺的消息,还要装作漫不经心。听说赵家的官司,樊如虽然明面上不好劝阻,但已经做好准备为付子祺打通关系,也想办法叫人给她保留学籍。如此种种,都在聂贞明一句话里打消了。
  樊如能看得到付子祺的痛苦,相形之下,即便是樊如也感觉到自己曾经实实在在的痛苦变得寡淡无味。
  聂贞明难得地回来吃饭。樊如从前同高校没什么接触,忙着托人找关系,连做什么菜都没有同阿姨叮嘱。聂贞明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冷不丁问樊如怎么对教育这行也热心起来。樊如陪着小心,聂贞明也只是冷笑一下。
  赵家那个官司,法院里已经有定论了。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之前跟那个人走得近了,这时候更应该避避嫌。
  “不要叫人说,人以群分。”                    
作者有话要说:  

  ☆、名分随面妆洗去就此分离

  人以群分。樊如听着觉得可笑。
  樊如这个知名的聂家的姨太太,被捧成当红的人物,给往来的政客商人牵线搭桥,不过因为可以在聂贞明耳边吹个枕头风。自己的弟弟也不过是因为可以不怕脏地替聂家收拾些不怎么合身份的事务。就算母凭子贵,就算自己和本家兄弟再三努力,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樊如她够不上做聂贞明的夫人。
  付子祺呢?付子祺是什么样的人?在当年樊如心里有清晰的答案,她聪明,单纯,上进。但眼下全都似是而非,就连曾经发生过的,也模糊不清起来。
  “来吴都是……逛几天,还是打算长待?”
  付子祺打断了樊如的失神。
  “有个活动,过几天就走。”
  “哦……”付子祺想说可以陪她转转。又觉得全无必要。摆起事务性的标准笑容,给樊如倒满酒。有一瞬间,心口酥麻,付子祺回忆起三年前同樊如偷情的自己,那时候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大勇气和骄傲,是她面对樊如的予取予求的全部资本。
  凌晨站在落雨的全无行人或者出租车的富人区街头,彻夜无眠等待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出现的短信,或者是眼看着她和利益相关的人调情装成无知无觉的模样……
  何况还有那些照片?
  就算裹足一样扭曲着心意,时刻谨慎,还是被捉到证据。当初为了那些照片付出的惨痛代价,付子祺只是想着,就知道自己撑不住再来一次。
  樊如同付子祺碰杯。酒杯叮地轻响,樊如一瞬间记起付子祺初来自己的派对时单纯的青春,然而眼前暗紫色灯光里梳着轻佻发型化着浓重的烟熏妆的付子祺,伙同三年沉积的寂寞,激起樊如的愤怒和失望。樊如只觉得付子祺变了太多,或者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无法看透的人。
  付子祺想自己实在太自作多情。樊如只是来看看,没有任何表露。她何曾有权利决定两个人关系的存续?
  付子祺一口气把酒灌下去,心一横,
  “樊姐,喝完这杯酒就回去吧。在吴都玩得开心。”
  樊如没想到付子祺这样决绝,幽怨道,
  “三年前你也是这样,什么都没说,就叫我先走。”
  付子祺对樊如的神情装作视而不见,却也清晰地回想起那个被烟气充满的茶室。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付子祺苦笑着站起来:“我确实没什么话说。”
  “好……”樊如深吸了一口气,仰视着付子祺,付子祺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里阴晴不定。“但我有话说。付子祺,至少,你不该继续在酒吧里。”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付子祺看着樊如,微微皱眉。
  樊如看得出付子祺是认真的。之前在朋友那个酒吧,付子祺也是认真学调酒的。那时樊如虽然不以为然,还不至于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算你喜欢,以后呢?你觉得自己适合吗?能混一辈子?”
  付子祺听着樊如这样说,感到难以置信。一直以来,樊如仿佛对人的出身全不看重,却用“混”这样的字眼指责自己。
  “你认为我应该做什么?”
  樊如缓和语气,
  “我只是想,你当初说很不容易才学到的专业。现在要放弃吗?”
  头脑里好像被钻出一个裂痕,起初是一个点,却有无限的回忆像要决堤的奔流一样,一幕幕喷涌而出。付子祺不知自己为什么说过这样多。为什么樊如记得这样多。
  “你要给我提供一个offer么?”
  “可以想办法,总有办法可想。”
  付子祺轻蔑一笑。樊如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与记忆里爱惜羽毛的付子祺相比,此时此刻,只能感到她的颓废。
  “你自己有想过吗?都不敢尝试?”
  付子祺喉头滚了滚。
  “是要我求你吗?然后用什么回报?以身相许?”
  声音很轻,樊如却听得一清二楚。
  不等樊如反应,付子祺很快地接着说,
  “如果这就是你想听的,那我告诉你,我刚刚从牢里出来,能找到这个已经是运气。”
  “子祺……”
  付子祺想要扬起嘴角,身体却颤抖起来,
  “过去的事就算了吧,我们不是一类人。”
  “你是什么人?”
  付子祺盯着茶几前一小块褐色暗纹的地毯,“我?我从来不是那个赵家的小姐,没有拿到学位证书,没有去海外继续读书,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标签,也压根不该认识你。樊姐,你应该知道的,我一无所有,跟所有你看不见的小人物一样,什么都可以做,什么脸都可以不要。”
  “你!”樊如感到自己的节拍完全被打乱了,听到的是意想不到,说出的也是毫无准备,“你用不着这么说自己,也根本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你看到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一个诈骗犯。蝼蚁尚且偷生,就算我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牢也坐了,你还是省省口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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