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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恩公河-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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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质询司令大哥。
  司令大哥被逼无奈,只好道出原委。
  将军藤一开始并不适应小白楼的豪华,终日萎萎蔫蔫,奄奄待枯。司令大哥饼水浇了,草木灰撒了,鸽子粪上了,各种农家肥施尽了,统统不济事。“土”的不行,又改用“洋”的,氮、磷、钾轮换着用,仍毫无起色。
  亲临指导的专家们,也都无可奈何地呈尴尬状。
  恰在此时处决了一名土匪,司令大哥猛然记起那具植根的骷髅。将军藤之所以茂盛异常,莫非是得益于血滋肉养?他茅塞顿开,让人取回一盆热血一块心肝。施上后,将军藤果然萎叶舒展,重发生机,模样日日换新,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自此,隔些时日,司令大哥便如此贴补一下将军藤。将军藤也很江湖义气,不仅旺叶旺枝旺藤旺蔓,还旺出成串的浆果,硕硕鲜亮,诱人上当。
  从此,盛女便见不得这将军藤。攀援到窗壁上的将军藤,常令她恐怖。白天还好,到了晚上,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映得将军藤格外阴森,串串紫果如一张张缩小的“马脸”,根根粗藤如“马脸”的一条条臂膀,而硕叶则是“马脸”的一只只手掌。夜风阵阵袭来时,“马脸”狰狰狞笑,张牙舞爪,折腾得她常常梦魇,醒来时汗雨淋淋……
  

20.小白楼之夜(1)
公元20世纪30年代末
  原本桩子出走的同时,也带走了盛女的魂魄,盛女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她整日蔫蔫的,无精打采,如今又加上这将军藤的缠绕,每天夜深人静之时,她眼前便晃动着一张张狰狞的“马脸”,这更惊扰了她质量极差的睡眠。她先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渐渐不思茶饭,人就像脱皮的包菜,一层一层地消瘦着。
  司令大哥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明白她是念桩子心切,思虑过度使然,遂好生劝慰,并开上两剂药,亲自上灶煎熬。还精心做些老家恩公祠的风味小吃,让盛女舒心开胃。经过半个月的悉心调理,盛女果真有了起色。
  司令大哥并未懈怠,仍早出早归,夜宿小白楼,悉心照料盛女。这日,他还和了泥坨,在楼下拉开场子,指点盛女捏泥玩儿。这招儿果然奏效,她一沾上泥巴气儿便物我皆忘,精气神儿来了,病气也就跑了。
  司令大哥就搓着泥巴手直乐,连声说:“怎么样?怎么样?病轻些了不是?”
  她遂报之以娇柔的笑,几丝倦怠的病容,更增添几分妩媚。
  司令大哥看了,暗中怦然心动。
  接下来,捏造泥玩儿,成了司令大哥与盛女每日的必修课,她当然乐此不疲。他无愧于莲花山泥玩儿第一高手的称号,三下两下即成就一件精品,令她瞠目,让她咋舌。她那轰动圣集的“圣物八件套”,跟他随手捏的一比,还能叫泥玩儿吗?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在他面前,她才明白何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她开始从心底折服他,由敬佩到崇敬,再由崇敬到崇拜。
  在她心目中,他不仅是大哥,而且是良师益友,是天上的神灵,难怪老家的乡亲们都盛传他是基督现世。
  而基督是救世主,是惩恶扬善的,当然不沾邪恶的边儿。
  于是,在他面前,就是在基督面前。她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如同不谙世事的小孩,天真烂漫,毫不设防。他手把手教她捏造泥玩儿时,她非常自觉地将柔若无骨的小手递到他手里,听任他揉捏。
  是她对泥玩儿艺术太投入吗?还是……为此,他好生诧异,心里惶惶的。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她与桩子做爱时的尖叫,那声嘶力竭的呻吟竟穿透厚厚的楼板,整宿整宿地不绝于耳,撩拨得他心燥火热,想入非非。他当时曾将跟自己上床的两个女人与盛女作了比较:何凤虽同为不出声的闷葫芦,但还有些主动意识,会用肢体语言要求他再加加码;那海李氏简直就是死鱼一个。有一次面对他的持久,她竟冷不丁在他耳旁发了一句牢骚:“桩子他大哥,你白天胸前挂着十字架,周吴郑王的,到夜里咋变成牲口了?没完没了地折腾,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俺明天还得织布哩。”弄得他一下子兴味索然,味同嚼蜡。有了这般参照,他想桩子好艳福,娶了个尤物。
  他曾翻过《房中术》,对里边的一句话印象颇深:床笫之上,声情并茂的女人,当为尤物。
  当时,他对这句话的理解,仅限于字面,凭想当然,还似是而非。
  盛女是个尤物吗?肯定是。
  尤物对男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可他偏偏是桩子的媳妇。
  他的心突然一横,桩子的媳妇又如何?她首先是个女人,是个任何男人都可能享用的女人,而他近水楼台。
  他开始有意识地试探。再捏造泥玩儿时,或许是性灵使然,智慧凝聚指间,作品便翻新花样,“新人”辈出,逗得她笑逐颜开。逢这时,他再别出心裁地给猪八戒戴副眼镜,给唐僧戴顶礼帽,使她开怀大笑,全无禁忌,前仰后合,有几次周身颤动着倒在他怀里,将少妇的甜润、温柔一股脑儿抛给他……
  有一次,他突然心血来潮,给孙悟空留了一撮小胡子。她失声大笑,周身颤动着倒入他怀中后,仍大笑不止,笑得闪腰岔气。他不由心一横把她抱了起来。她非但不警觉,反而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抱着她在室内转了两圈,就在他想跨出最关键的一步时,戛然而止。
  

20.小白楼之夜(2)
因为在这一刹那,他读出她的表情率真无邪,听出她的笑声如同天籁。她是将自己视为弟妹,把他当作大哥,她才敢如此全无顾忌。如果他一旦失控,她清醒过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是,就在他冷静终止的同时,这道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伦理沟壑,他已经迈过去了,只不过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还有一个采取什么方式才能稳妥的问题。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深夜,雷暴大雨,颤抖着的小白楼,如同一条破船颠簸在波涌浪翻的大海上。从一开始,盛女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蒙起单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后来一声接一声炸雷,摇荡着“鬼拍手”似的将军藤叶,一个接一个亮闪,灰白着小白楼。就在这一明一灭的亮闪中,她看到了晃动着的狰狞“马脸”,紧接着又一声炸雷,她看到“马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她惊叫一声:“大哥啊……”遂狂奔下楼。
  他迎上前去,一把抱住似乎是滚下楼梯的她。因为是夏天,她仅着一件短衫短裤,她惊怵着拼命将半裸的身子朝他身上贴,他趁势抱紧了她……
   。。

21.淑女姚佳(1)
公元20世纪30年代末
  桩子伯与姚佳初识,是1938年的晚春。
  姚佳作为国内有名的水利专家,正在黄河流域实地考察,为她的研究课题“悬河导泄图”补充佐证。就在这时,她接到有关方面的密令,在黄河大堤的“豆腐腰”上,也就是郑州与开封之间,勘探一处险要地段,要求堤内紧接主流、河床高、堤薄,堤外海拔低、落差大。一旦从此决口即成排山倒海之势,横扫日军如卷席。
  当然,后边这句话并不在密令之上,完全是她主观的推测臆断。
  姚佳因不服水土,抱病在身,三日打鱼,两日晒网,“工程”进展极缓。此时,桩子伯所在的三十九军已调豫东驻防,辖区包括这段黄河的“豆腐腰”。
  有关“掘堤”之说,那会儿已在国民党军界上层盛传。对这种荼毒生灵之事,稍有良心者都避之如水火,唯恐摊上这十恶不赦的差事,到头来落下个千古罪人的骂名,遗臭万年。
  据说,上峰为此事相当恼火,就以重赏军饷、军火为诱饵通报全军,响应者仍寥寥无几。最后在反复加码之后,郝国自告奋勇,应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古训。
  这当属军界上层之绝密。像桩子伯上尉军医这等职位还远不能涉及。他只清楚是到黄河换防,并不知道郝国已接受炸堤的密令,如果他清楚郝国之行为,一定会当面翻脸,赏这位上校旅长一粒子弹。
  有关方面责成桩子伯从速为姚佳诊治。那会儿桩子伯的医术,因擅长中草药已小有名气。在他之前,姚佳已看过十几位颇有名气的医生,均无疗效。
  桩子伯老生常谈,抚抚脉相,观观舌苔,翻翻眼皮。姚佳素衣素裙,见桩子伯没啥鲜招儿,脸上便露讥笑。不料桩子伯笑得更响,令姚佳愕然。追问再三,桩子伯才慢条斯理地说:“姚女士的病有如阮籍的醉酒。”
  仅此一句就撩拨得姚佳顿呈赧颜。桩子伯视而不见,仍慢条斯理地阐释:“魏晋时,阮籍为竹林七贤之一。他常以酗酒托志,拒不入世。司马昭相中了他的女儿,想替儿子司马炎求婚。他当然不会与弄权的贪官结亲,采用的拒绝方式是终日沉醉不醒,不与司马昭派来的媒人见面。如此一醉就是六十天,保全了女儿和自己的名声……姚女士,不知您以为然否?海某莽撞了。”
  姚佳赧然淡笑,脸上泛起红晕,像淡淡的落霞。她起身姗姗飘入内室,若一朵柔云悠悠离去,转瞬又飘然而至,倒掉了刚为他泡好的茉莉花茶,换成上等的银针沏上。
  桩子伯说:“委婉和顺但不因循称作委蛇,不过此终不是长法。姚女士,您软抗不过去的。况且您已染上积郁,若再这么拖下去,会弄假成真,抱疾卧床……”
  姚佳一脸惶色问:“积郁好治吗?”
  桩子伯不敢言重,笑笑说:“听医生的话就好治,不听就难说了。”
  加深桩子伯和姚佳之情的还是旅长郝国。
  郝国玩女人像大狗熊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他从见姚佳的第一面开始就瞄上了她,用他的话说见了这道细菜,才清楚过去吃得不少,全是死荤臭腥、粗制滥造。照他的老脾性,这只棒子早就掰了。但碍于她是上峰派来的,他一直强压着邪火儿没朝外冒。他打算等决堤混乱时,极尽兴地“掰”极细腻地“品”。他视姚佳是只煮熟的鸭子,没得飞没得跑,早晚是他口里的菜。可视归视,闻着肉香不得下嘴,也是一件挺难受的事。他常以查哨为名,深更半夜还在姚佳的窗前踅摸。
  桩子伯洞烛其奸,一直为姚佳捏着一把汗。
  这日,郝国高价请了一位道医,求教“锁阳术”。此术为道家南派的“大锁阳关法”,如果修成,便能“宵驭九女,夜无虚夕,并终夜不泄”。
  桩子伯闻讯,用手枪逼着道医,往药锅里加了兑制的料剂。郝国服用后,遂成了“见花泄”。此类患者比宦官还宦官,心有余而力不足。道医逃跑后,郝国找桩子伯叫苦连天说:“我咋成一坨棉花了?咋成一坨棉花了?”
  

21.淑女姚佳(2)
桩子伯装模作样地把了一阵脉后说:“你这是练功出偏,走火入魔,气废阳关,生精则泄,已治愈无望。”
  郝国戚戚哀哀地想,我这不成假家伙了吗?空有心劲,比骡子不如。
  桩子伯窥透了郝国的一腔苦衷,心中乐不可支,却一脸医学、一脸无奈。从此,每每一见到郝国,桩子伯就少不了默唤几声“见花泄”,随之开心一笑。
  这晚,郝国极投入地窥视姚佳洗澡。不承想黄雀在后,桩子伯的一只大口袋犹如天降,罩郝国了个严实,接下来便是一顿皮鞋伺候。桩子伯的手枪像鸡头在郝国的脑门上好一阵啄米,他嘴里含着一只核桃变了腔调后大骂:“郝国!见花泄!姚佳是我的女朋友,你若再敢起坏心,我砸你这稀饭罐子!”
  郝国像堆稀泥瘫床三日。
  桩子伯清楚郝国的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是出了名的,加上此人手下还有几千杆枪,会顺顺溜溜咽下这口恶气?桩子伯放心不下,劝姚佳回南京家里暂避一时。
  姚佳死活不肯回避,说“悬河导泄图”到了关键阶段,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桩子伯只好充当骑士,每日里形影相随,游移在荒无人迹的黄河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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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锅底”与水库(1)
公元20世纪30年代末
  巴颜喀拉山北麓的积雪,在牙壶口的山缝里融化成高挂瀑布,跳涧,滚崖,亡命奔逃,一路跌跌撞撞,越谷闯山,留下九曲十八弯后,长嘘一口气缓了步子,这时才发现仓皇中携带了构筑高原的泥沙,河水也就一如高原般橙黄。遗弃的赘物形成一个个鹅蛋状的河心滩,夹着丝缕飘忽的嫩滩,像游移闪光的流苏。
  河水浸黄了滩,浸黄了岸,浸黄了落日,亦浸黄了混混沌沌的天。
  还浸黄了桩子伯和姚佳。
  恢宏的大河边缘钻出一队小船,刚刚还影影绰绰,转眼已近逼脸前。
  有数只白肚皮黑翅尖的鱼鸥逐船旋飞,洒下一片啾啾声,应和着粗犷的黄河谣:
  黄河鲤鱼顶水游,
  纤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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