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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恩公河-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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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风平浪静,这是黄泥鳅始料不及的。上火头婶的身子时,憋闷多日的邪火,呼一下子燃烧开了。他清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或许生平就这一次机会了,所以他以摧毁的方式破坏性地使用,这令他酣畅之极。他原以为火头婶一定会对火头叔说,火头叔是吃哑巴亏的人吗?还能不把恩公祠的地掀个底朝天?火头婶没张扬这事,更滋长了黄泥鳅的淫心,没准她是个“闷里骚”货,正巴不得寻刺激、换口味的当儿,他误打误撞送上门去,成了她天上掉下的馅饼。
  黄泥鳅偷杨树那回,得了便宜也没忘记卖乖,将火头叔两口子“玩老虎”的场面,传得沸沸扬扬。火头叔的“花”与火头婶的“浪”,一下子出了名。吕叔说:“火头哥,你图高兴也得顾顾场面,让人在河堤上看大戏。”火头叔说:“谁爱看谁看,俺两口子咋演碍不着别人的事,也不犯法。”话虽这么说,可人的脸到底不是猪屁股,这实际上是断了火头婶来土碉堡的路。火头叔只顾忙河堤,荒了火头婶的地。火头婶就碰碗摔筷子地生小气,还指着火头叔的额头说:“废物废物,你真是个大废物!”火头叔为了免生气,照顾火头婶的情绪,就隔三差五地瞅机会跑回来,尽尽丈夫的职责。
  那日,傍黑落了小雨,路上打滑有泥,河堤上也就安静了。天气一转凉,火头叔觉得心里上火,快到后半夜时,便关上碉堡的门,踩着泥巴回家了。门照旧虚掩着,屋里照旧没点灯,他摸到床前照她的身上拍了拍。这哑语的意思是叫她扎架子预备行动。自从那次在碉堡里出了丑后,她就吸取教训,用厚毛巾盖脸,省得她的大呼小叫让听墙根儿的听见。这种哑巴仗打起来,是此处无声胜有声,于无声处听惊雷。过去,她对他传递的哑语很敏感,反应也很热烈。这会儿,她却“扑哧”一笑说:“日头真个从西边出来了,你咋来恁大劲?刚折腾我个贼死,也不喘口气儿就接着来?”他惊问:“你说啥?我刚下河堤,才进家门,你开啥玩笑?”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直盯着他问:“你说啥?你咋能开这种玩笑?你敢说刚才不是你?”
  话说透后,看着崴坏的床腿,她哭成了个泪人,说是没脸见人了,寻死觅活的要上吊。他连吸了两支“喇叭头”说:“哭鸟哩哭?又不是缸里的米面,挖一瓢就少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现在的问题是咋收拾这个偷打锤的孬种!”
  拾掇床时,她在墙旮旯里发现了个称奇物件,随手递给火头叔说:“你看这是啥东西?匕首不像匕首,锤子不像锤子的,是那孬种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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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恩公谣下篇(6)
火头叔接过来说:“铁疙瘩,是个毁人的物件,是那孬种防身用的。”他接着摆弄了一会儿,像是对她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印花还不眼生哩……”也就在这一刹那,他记起了鹰爷的惨死,转向她说:“咱爹死时全身遍布这种血痕,咱爹就是让这物件戳死的。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物件叫‘方圆梅花印’,是恩公教专有的刑具!这事儿更得查清楚!这个乌龟王八蛋!”
  第二天,火头婶家像没发生任何事,火头婶照样在娘儿们场里有说有笑,安安生生地过了几日。
  这天吃过晚饭,火头叔夹着过夜盖肚子的小被褥出门,还拐到当街代销点买了一盒火柴,一路上跟人搭话,将上堤过夜的事儿招摇得不动声色。
  火头婶比往日更欢实,脸上还羞羞怯怯地润着一抹胭脂红。火头叔前脚走,她后腿跟着上街,悠转时还惬意地哼着一溜梆子戏。
  这一切当然躲不开黄泥鳅的眼睛,尤其是火头婶的梆子戏,骚得他心里直痒痒,邪火“砰”一下燃着了,烧得他心里难受。看样子她是尝到甜头儿了,她这是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掉啊。
  他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将这浪娘儿们压在身子下面。他虽色迷三道,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心想这两口子今晚如此招摇,有点儿行为反常啊,莫非是在玩丢钩的把戏?等着钓鱼哩吗?他盘算再三,若不是一桩事儿揪了他几天的心,他会自行将炽烈的淫火压灭的。上次只顾狂欢,他当自卫武器用的“方圆梅花印”落在了火头婶的床头。这东西可是手榴弹的拉环儿,一拉就会引爆,如何能落在别人手上?今夜无论如何也得索回。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火头婶一剪刀戳在了黄泥鳅的命根上。
  这一剪刀穷尽了黄泥鳅的男人气数,紧咬的牙关不得不张开了。他供出这“方圆梅花印”是恩公教的刑具,鹰爷就惨死在它上面。当时,照恩公教行刑的惯例,先用它蘸蛇毒、辣椒水盖四肢,它如匕首般锋利,又比匕首多一层倒钩刺儿,将它刺进去拔出来时,倒钩刺上即挂满肉筋……动此刑的线路是先外后内,直到被刑者奄奄一息时,再朝腹腔、太阳穴等致命处盖。常人一般经不住十下,就会一命归西,鹰爷特别硬气。盖到七七四十九戳时,他还怒吼狂骂不止,不得不对他补盖三十二戳,直到盖满八十一戳时,他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黄泥鳅硬着嘴说:“这是听我爹说的,我从小没娘,爹拿我当心头肉。当时我刚记事儿,我爹醉醺醺地从外边回来,一身酒气地抱着我,我就缠着让他讲故事,他就说了上述的一切。第二天他酒醒后问我说了什么,我照实说了,他显得很后悔,再三告诫我不要对任何人说。”
  吕叔和火头叔问及“方圆梅花印”的来历,黄泥鳅说:“‘方圆梅花印’是在我干娘家偷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黄泥鳅的干娘是何凤,当时的恩公祠人所共知。黄鱼被日本人杀害后,黄泥鳅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何凤给了他诸多照顾,操持他的夏单冬棉。海狸子还为此常与何凤吵闹,弄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直到海狸子死后,黄泥鳅才正式给何凤磕了三个响头,拜为干娘。何凤干脆让他搬了过来,一个锅里搅勺子,从此相依为命。这段日子是黄泥鳅此生最舒心的时期。但好景不长,何凤不久就被同祖近门以“霹雳火命”逐出恩公祠,不得已回娘家莲花村谋生。
  看问不出啥名堂,吕叔和火头叔不得不抄起皮带伺候,可黄泥鳅竟一硬到底说:“我所知道的都说了,朝下你们就是杀我、砍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种事儿不能瞎编!”
  何凤闻讯,对干儿子油然而生怜悯之情,就特意从莲花村回来,找了当村长的吕叔说:“当时黄泥鳅还小,‘方圆梅花印’这事儿沾不上他。”
  吕叔说:“要不就与他干爹海狸子有牵连了?”
  

42.恩公谣下篇(7)
何凤沉思不语。
  吕叔说:“黄泥鳅是在你家拿的,这东西出自你家,总得有个来路吧?”
  何凤说:“‘方圆梅花印’是恩公教的刑具,专门处置冒犯恩公的人,这是乡亲们都知道的事儿。”
  吕叔默认点头。
  何凤说:“据说恩公教的教规极严,在教者都是单线联系,夜聚明散,诡秘得很,并且入教者的口风很严。海狸子是啥样的人?长着一张稀松的放屁嘴,针尖儿大的事儿也存不到肚里,走哪儿放哪儿。就凭这一点儿,恩公教的人也不会要他,知夫莫若妻,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他沾不上恩公教的边儿。”
  吕叔皱起了眉头:“难道这‘方圆梅花印’与黄泥鳅的亲爹有牵连?”
  何凤连连摇头:“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恩公教是封建迷信,黄鱼是烈士,是抗日英雄,‘方圆梅花印’咋能沾上他呢?不可能。”
  吕叔取出“方圆梅花印”,在手上把玩着说:“你见过此物件吗?”
  何凤点头。
  吕叔问:“第一次见它是啥时间?”
  何凤想想说:“海狸子死后不久。”
  吕叔接着问:“咋发现的?”
  何凤说:“我取鸡蛋时发现的,埋在鸡窝的麦秸里,用油纸包得严严的。当时我不知道是啥东西,也没在意,就随手扔在了抽屉里,谁知让黄泥鳅当玩意儿拿走了。当时我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心里乱事很多,这个东西也没上心。”
  吕叔说:“这‘方圆梅花印’关系着恩公教,还关系着谋害老革命村长鹰爷的凶手,这事儿一定要查清。”
  最后,以强奸罪绳了黄泥鳅。他蹲了三年笆篱子,耻辱便在他的阔脸上永驻了。刑满回村后,他觉得没脸见人,常走小路上断桥,溜墙根儿躲人影儿,头耷拉得如勾头大麦。实在躲不过人时,便头不抬眼不睁,酷似夹尾巴狗。
  黄泥鳅的尾巴再度卷起,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三个串联的红卫兵,对黄鱼的壮烈之死,陡然心血来潮。一番热情的史海钩沉后,一份《紧急呼吁书》召唤来的红卫兵小将,密密麻麻地竖满了恩公河堤。其中有一项议程就是为烈士修坟、立碑,与会者每人一抔黄土,就把黄鱼的坟堆成了丘,碑料是专程购置的南阳独山青玉。揭碑那日,红旗、红语录、红袖章,如片片红霞映红了恩公河。
  黄泥鳅又风光无限,重享烈士后代的殊荣,气粗胆壮地再现英雄相,挑起造反大旗,自封莲花山红卫兵总司令。他点的头把火就是宣布鹰爷是汉奸,威逼着全村人列队,轮流照鹰爷的坟上跺三脚、骂三声、唾三口。接着,他又一网打尽了全村的“牛鬼蛇神”,对这些人兴起了戴高帽、挂牌、游街。一时间,恩公祠村乌烟瘴气,热闹成了鳖翻潭。吕叔的牌子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桩子伯的牌子上写的是“反动军官”,火头叔的牌子上写着“汉奸狗崽子,反动军阀小老婆的俘虏”。前者是鹰爷的缘故,历史自有公论。对于后者,全村人都知道当年的菊子与郭新颖并没有成婚,何来“反动军阀的小老婆”之说呢?对火头婶下手最毒,给她挂了个“大流氓,大破鞋,反动军阀小老婆”的牌子,脖子上吊了一串破鞋,用洋红涂脸蛋点眉心。火头婶哪受得了这侮辱,一天游下来,二话没说便上了吊。若不是火头叔多了个心眼,她就命丧黄泉,死于非命了。
  火头叔和吕叔攒着劲儿和黄泥鳅软抗,叫游街就游街,叫交代问题就半晌半晌地念“最高指示”。皮带棍棒劈头打下来追问“方圆梅花印”的下落时,两人齐声背诵:“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就是只字不提“方圆梅花印”。吃饭时不论猪料狗食,两人都敞开肚子吃,睡时头只要一挨枕头,就鼾声如雷,火头叔鸣长笛,吕叔吹短哨,音调错落,彼此呼应,声韵有致。
  

42.恩公谣下篇(8)
刚开始游街时,火头叔敲破锣,吕叔拍烂镲。火头叔前边“镗镗镗”,吕叔跟着“嚓嚓嚓”,配合得惟妙惟肖,琴瑟和谐。因为新奇,看稀罕的人摩肩接踵,他们玩把戏似的头前走,身后黑乎乎的尾巴拖着,其状如响器班子引领着孝子们去坟地的殡葬队。几天下来,黑尾巴短了,又数日,光腚小孩也不跟了。他俩依然准时游街,一个前边“镗镗镗”,一个跟着“嚓嚓嚓”,不紧不慢,一丝不苟。如此“闹台”打得响亮,竟没一人观看,恼得黄泥鳅直骂他俩是摔不烂的破毡帽,又发落他俩重上恩公河堤,住土碉堡反省问题。
  此时的恩公祠成了叮当响的穷队。没有救济粮,村里的烟囱就冒不出烟,家家户户的灶火就揭不开锅。全村数百口人,都眼巴巴地瞅着黄泥鳅批条子,只有拿着这二指宽的条子,才能到保管室领救济粮。本来上边拨给的救济粮就不宽余,黄泥鳅再克扣下一部分,作拈花惹草的资本,分到群众手里的就很紧巴了。
  而吕叔与火头叔两家就更紧张,从他俩被黄泥鳅揪出来开始,两家的口粮便被卡去一半,这样连原本的稀汤寡水也保证不了。孩子们眼里噙满的泪水,让他俩相视苦笑后,竟不谋而合地想出了法子,守着这十里长堤岂能让肚子受屈?于是,他俩在碉堡的四周,开了一片片荒地,种满了四季菜。很快,菠菜、芫荽和长白葱钻芽了,抽叶了,旺长开了,一片墨绿,连着一片青翠,很讨人喜爱。
  这天,他俩正商量着把菜换成钱的办法,黄泥鳅领着几个带红箍的,拉着一辆架子车来了,二话没说就把墨绿墨绿的菠菜、芫荽和青翠的长白葱,扫了个精光,连根菜毛毛也没剩。他俩自始至终连瞄也不瞄一下黄泥鳅,仿佛身边的这场抢劫,是发生在遥远的月球上。
  临了,黄泥鳅阴阴地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两个老杂毛还有种菜的本事。好好种,这叫戴罪立功,种成了言一声,也好让爷们儿尝尝鲜。正告你们这俩老杂毛,往后可不许吃独食啊!”
  他俩漠然置之,连头也不扭。
  看着黄泥鳅一行的背影,我忿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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