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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凤舞…”他只不过淡淡咀嚼,就很肯定自己喜爱这两个名字!
“好,就叫龙飞刀,凤舞刀!”
“你有喜欢吗?”她取的刀名。
“有!我喜欢,很喜欢!”他点头如捣浪,想赶快将这两个名字烙在刀身上。
凤舞刀是他要送给秋水的惊喜,他通常是利用她不在铁铺里才会加紧赶工,不想破坏这份惊奇。
连秋水浅笑,很开心他觉得满意,她自己也觉得不错呢。“好了好了,妳快回房去睡,铁铺里这么热,别再待了。乖,听话。”他赶她回去,才好继续进行私底下的工作。“你呢?”“我等会儿就回去。”他轻轻扳正她的肩,领着她往铁铺门外走。“妳浑身都是汗,去净个身,累了就先睡,别等我。”
“你别又熬夜呀……”她担心他的身体。
“好好好。”
他挥手向她道晚安,赶紧闩上门扉,再从暗处取出一柄精致小刀,约莫一个姑娘家纤细手掌能牢牢握紧的大小和重量。他笑着,认真专注地在小刀刀身上深深刻下“凤舞”两字,这把小刀,要赶在她十九岁生辰时当成礼物送她。
平时他带回来的首饰珠宝,她一样都不要,他问她原因,她只说习惯朴素的衣着打扮,若生辰礼物仍是送首饰给她,她也不会佩戴,所以他才努力思索着还有什么东西适合她。打造刀剑是他目前唯一在行之事,为她铸柄小刀,让她带在身上防身,他也安心一些。
他特别在凤舞刀的刀柄上雕出寒梅,镶入小巧圆形的白玉。
梅,是他觉得与她气质最相似的花儿。武罗缓慢而仔细地磨利刀锋,为其开(奇*书*网。整*理*提*供)刃,耀眼锋利的刀芒反照出他褪去少年青涩味道的脸庞,凤舞刀本可磨得更犀利,但他没打算将它铸成削铁如泥的利刃,毕竟刀剑无情,若误伤秋水就不好了。最后,他在刀鞘系上淡淡樱花色泽的流苏,为凤舞刀增添柔致的娇息。
他迫不及待想看见秋水握着它时,粉颜上流露出来的喜悦。
到了她生辰当日,连秋水在他神秘兮兮的催促下,解开他递给她的红锦囊,从里头滑出一把精致可爱的小刀,彷佛孩童的玩具一般。
“我没有想到凤舞刀是这么小的一柄刀子--…我以为至少像你手臂一样长才是。”她忍不住再三把玩。
“妳不喜欢这么小的刀子?”
“不会不会,我才在烦恼,万一你送我大刀,我该如何是好。它好可爱,重量又好轻,上头的白梅好漂亮,你花了很多功夫雕刻吧?难道……你好几个夜里在铁铺待着,就是悄悄在做这些吗?”她眼眶泛红。
“妳嫁我好些年了,我什么也没有送过妳,第一回的礼物,当然不能太随便。”他轻按她握刀的手,续道:“它是从龙飞刀胚上取下的一部分,若以龙飞刀比拟我,妳就像凤舞刀一样,也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因为妳在,我才能像现在心满意足,要是失去妳,等同于剜掉我的心,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小武哥……”他的话,比收到精致费工的凤舞刀更教她感动,连秋水张臂环住他精瘦腰杆,脸颊贴在他襟口,泪,缓缓濡湿那方布料。“瞧妳,就为一柄小刀掉眼泪,这是代表我铸刀技术还不算差吗?”
她才不是为了凤舞刀在哭呢……
“看来就算以后我离开寨里,也能靠着打造刀剑来谋生。”武罗笑道,她抬起氲满水雾的圆眼觎他,不确定自己听见什么。
“你说……离开寨里?”
“我在想,万一日后有了孩子,我也不希望孩子从小以当土匪为目标,毕竟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做父母的难免提心吊胆,妳说是不?”他与她成亲时都还年轻,彼此有共识要缓几年才孕育孩子,现在时日已成熟,是该替未来打算打算。
“嗯…”她虽然只应了这么一声,脑袋瓜子却不停地用力点动。
“虎标哥那边,想也知道一定会强力阻止,不过他们全是靠拳头说话的海派兄弟,只要打赢他们,就不会太为难我。秋水,妳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妳等太久。”
“好……”那一夜,她用凤舞刀削了苹果,他一口,她一口,甜蜜的滋味,至今他依然牢牢记得。吃完苹果,他低首吻她,从她唇间尝到果香,舌尖更是贪婪地沿着她的唇瓣轻画,诱哄她,要她主动张开柔软小嘴,迎合他……当初,他真的是抱持着单纯的心思在铸造龙飞凤舞刀,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他手里握起龙飞刀,夺走许许多多条性命,龙飞刀上,喂满鲜血,而凤舞刀,就如同她一般纯净,不曾沾过半点血腥!
夫妻刀,龙飞凤舞,本该用以宣告他与她的恩爱感情,孰料,龙飞刀砍断凤舞刀之日,他承诺给她的生活,变成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谎言。
他,成为背信毁约之人。
他用龙飞刀,亲手,杀了他的秋水。
也杀掉自己对这个人世间,唯一残存的眷恋及活下去的动力。
第七章
“秋水……秋水?秋水!”
魇魅声声呼唤,一次比一次大声,到最后直接用吼的,才将那位坐在忘川河畔的白衣姑娘给唤回头,她满腮眼泪,不知已经哭了多久,魇魅叹气,在她身边坐下。
“又在哭了?”他变出一条帕子,递给她,她缓缓接过,抹去眼泪,不一会儿,它们又淌满双颊。
“想起一些--…往事。”她嗓音沙哑,充满哽咽。
“好甜蜜的往事,想起我刚成为他的妻子,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心里还记得那如糖似蜜的点滴,明明就是那么快乐的回忆,为什么……现在却让我好痛苦、好痛苦,好像快要捏碎心脏,好疼、好疼我……”她按住心窝,泪不止,痛不止。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妳这么担心,不会再弃下妳一个人,我一定会让妳过好日子,秋水,相信我。
嫁给我。
没了龙玉佩,有我还不满足吗?
妳就像凤舞刀一样,也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因为妳在,我才能像现在心满意足,要是失去妳,等同于剜掉我的心,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秋水,妳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妳等太久。
她没忘呀!
一个字一个字,在夜里、在每一刻,她都反复喃喃背诵,好怕自己遗忘,她要记着,绝不要忘,可这些已经化为她骨血的字词,却哨噬着她,教她痛苦翻腾。
现在的我,不再是之前那个没用的武罗,妳-…妳有任何雨而要我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向我开口,我一定帮妳做到。
我帮妳去向阎王要一个最幸福美满的来世!
我不要!我不希罕!这从来就不是我的心愿!
她多想当着武罗的面,狠狠地这样吼回去,可她怎么舍得,她从来就舍不得让他为难……
现在的他,位列仙班。
现在的他,不需要情爱。
现在的他,忘了曾经深爱她的自己。
现在的他,就算失去她,也不再感到剜心之痛。
所以现在的他,希望她忘掉过去与他的种种,不要记得两人的感情,不要记得两人心灵相属的颈项缠绵,快些入世投胎去……
魇魅揽住她细瘦的肩头,让她将蛲首靠在他肩上,这个纯粹兄长般疼爱的举动,又让连秋水流下眼泪。在那月色照耀的小溪旁,她多渴望武罗也能这样轻轻揽着她,拍拍她的肩,然而他只是站得远远的,不敢……或者该说,不愿靠近她。
“秋水,真的这么痛,就忘了吧,妳一个人孤单记着又如何呢?妳也不可能成仙成佛,就像我,除了当鬼差之外,我也不会被招揽到天界去,世间本来就有很多很多的不公平,妳追逐着一位神祇,比我这只失恋鬼还要惨,全忘了吧,老实说,我多羡慕妳,一碗孟婆汤,就能远离这些痛楚,多容易哪,何苦折磨自己,又何苦……拖累武罗天尊呢?”魇魅劝道。这些话,他提过无数次,每一次连秋水都无法听入耳,这一回却字字铿锵、如雷贯耳。
一碗孟婆汤,就能远离痛楚。
多容易哪。
何苦折磨自己,又何苦……拖累武罗天尊呢?是呀,她在拖累他。她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他不再是需要她陪伴的人类武罗,也不再是需要她缝补伤口的罪鬼武罗,他已是万能神祇,他是神武罗……
“也许……你说得对,一碗孟婆汤,换来遗忘和释怀……只有我记得那些,没有任何意义,他也觉得苦恼吧,所以才如此希望我快些投胎……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泪水纷纷,她哭喃,纤瘦身躯不停颤抖。
“这个黄泉里好冷,连我待着都觉得寂寞,上头春暖花开,耀眼太阳照着,身体烘得暖呼呼,妳有多久没晒过阳光?”魇魅轻拍她的背。
“好久好久了…”久到她快要遗忘那是怎生滋味。
温暖,是什么?
耀眼,又是什么?
“妳不怀念吗?”魇魅在诱哄她,教她回忆起她失去的那些。
“我……怀念……我怀念在太阳底下……他牵着大东,一手勾着我的腰,他会放慢步伐,配合我的温吞,一步一步,走在草香浓浓的小径上,我仰头看他时,阳光从他发鬓边洒落下来的温暖……”
“会的,妳下一世,一定会再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
“是呀,下一世……”她的上一世,早就不存在,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她已经在这里,遇见五十五岁死去的四弟、六十一岁病殁的二妹,以及八十九岁寿终的爹亲,大家都死了,再度入世,来来去去,成为全新的人……
“所以,我让人替妳准备孟婆汤?”魇魅顺势提了,因为他看穿连秋水的动摇与倦累。
她的目光,瞟回忘川之河,暗色河水涓涓细流,潺潺流水声,流逝着光阴,隔着忘川,是另一方天地,另一方有花有草有阳光的人间,去了,就只剩她一个人;不去,她仍是孤寂一个人……
若记忆,成为包袱,忘了才好。
若自己,成为包袱,舍下了,才好。
好半晌之后,她幽幽开口颔首。“好……”
忘了。
舍下了。
无论是记忆,或是她。
最后,再让她走马看花地回顾那一世,再流连唯一一次的甜与痛。
然后,饮下孟婆汤。
一切,化为乌有。
一切,回归为零。
“连秋水”这个人的所有,随之消失。连一丁点的尘埃,也别剩下……
她慢慢闭上眼,细细咀嚼每段过往。
甜美的,她与他在小茅屋里,围着火炉,炉上一锅汤,汤里青菜多过于薄薄肉虽简单,却好美味,热呼呼的汤碗,煨得她双手也暖起来,他替她夹菜,说她,要她多吃些。
甜美的,他向她允诺,说会疼她怜她。
甜美的,躺在他身边,凝望他的睡颜,与他同裳,他的体温,暖和着她。
甜美的,他铸造凤舞刀送她。
甜美的,他说她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
痛苦的,爹无情拆散,爹命人狠狠杖打他。
痛苦的,他被绑在马背上,驱逐出府。
痛苦的,她以为他死去,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随他死去。
痛苦的―那一天,她与他的死别,她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崩溃疯狂的吼叫声…
秋水!
那一天的天空,是暗沉的灰,彷佛风雨欲来的迹象。她赶在雨没落下来之前,将晾在长竿上的衣物收拾进屋,一件件折迭好,准备收进木柜里,不经意发觉他的长衫左边有处破洞,约莫尾指长短,她找来针线,拉着椅,坐在窗边,开始补起衣裳。
这是刀子划破的缺口。
不知是哪一回和犬戎寨对上时的厮杀混战给弄出来的破洞。
幸好,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即将终止。
武罗得到虎标弟兄们的首肯,答应让他们夫妻俩在过完年之后离开匪寨,去南城做些铸刀铸剑的打铁小生意,过起连秋水最希冀的平凡人生。南城不如西京热闹繁华,人口也少上许多,可那儿宁静无争,山明水秀,能在那儿落地生根,重新展开新生,她与他,都好生期待,他承诺她,待生活安定下来,他再陪她一块儿回连府,看连老爷是要杀要刚,他武罗没有第二句话!
算算在匪寨已有好些年日子,说没感情是骗人的,她也觉得舍不得个性爽朗的虎娇及寨里几位相当照顾她的姊姊,不过她更不愿意见武罗必须活在刀口舔血的杀人生活中,今日杀人,或许哪日换他被杀,能在他没受到太严重的伤之前就脱离匪寨,总是好的。
她还记得虎标甫听见武罗的请求,气得打翻满桌饭菜,直接和武罗互殴起来的火爆场景,虎标一句“是兄弟就不要走”,附带猛虎拳一颗;武罗回他一句“有空我会带秋水回来寨袒和大家叙旧”,赠送碎星掌一记。
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儿,打着打着,其余兄弟也加入混战,她与虎娇在旁劝阻无效,直到一群男人打累了,一个个瘫死在地上,虎标抹抹嘴角的血,悴声“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就要飞,也不想想老大哥们多照顾你!养只畜生还比你有感情,你这个……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