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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垢-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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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右眼下,一颗朱砂痣红里带血,像是经年而化的泪珠,为他的面容平添一分柔软。

    谁能想到这位长了张女人脸的青年就是坊间被传为妖魔的金四爷呢?无妄想不到,金子问自己看见自己的倒影时,也想不到。

    僧侣为他死去的父亲诵经,而他仅仅是想听一听无妄自己的声音。每当他焚起香,他便会有一种错觉:是无妄的肉体在包裹自己。他不止想要这幻梦里的亲昵,更想看到这得道的青年僧人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金子问看不得他人慈悲,他的生母就是这样的人,生下自己不久就被人发现在府院的枯井里。奴才们说他母亲像观音般善良,他想到的却是他在襁褓中,看着自己母亲被姨娘手下的恶仆推下枯井的情形。

    他记事得早,且过目不忘,无妄的眉眼像他母亲勾住井沿的金莲一样让他动容。那日,无妄诵足了经,被他以上宾召进了书房里,他还记得自己摘下那沉重而又高耸着长缨的帽子,问无妄:大师,你观我面相如何?

    无妄没有作答,只是摘下了面前梅枝一截,扔进了火盆里。金子问笑了,知道无妄之心并未真正入定。他在无妄的面前,就是这堕入了业火的梅枝,美得没有风骨。

    金子问比无妄矮了半个头,这是他记忆里一直的落差。他搂着无妄的肩,指尖黏腻;此后,他赠予无妄千金难求的好药为他生肌,在无妄所在的寺庙里,他也捐了数以万计的功德,这或许是他这一生做过的唯一善事。

    在无妄面前,他愿做一个善男信女,他将自己的残虐伪装成和自己年纪相符的天真,将炼狱一样的心境装点如乐园一样丰满。他爱无妄,从上个世纪爱到这个世纪,从无妄爱到王笙,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为“金子问”这三个字所驻足。

    晨雾已散,白日撕裂了薄薄的天幕。金子问穿行在楼宇间,恍如一下从回忆里走出来一般。日头会在他这不灭的肉身上灼出淤青的痕迹,他时刻体恤着这来之不易的身体,他怕春潮会生出霉菌,也怕裂日灼伤出斑驳。

    当白昼真正来袭,他就要躲避在这些阴冷而坚硬的建筑物里消磨掉时间。现在的人很聪明,能建造出天工难成的高楼,也擅于用钢筋为自己构筑牢笼。他看着讲堂上侃侃而谈的王笙,发现太不陌生。

    他看着王笙长大。从一个婴孩长成如今的模样。遇见无妄那年,无妄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他窥伺王笙的时间比与无妄共度的岁月更长。

    王笙授课的样子像极了无妄授经的模样,他们是一脉相承的魂魄,在平常的时刻总是沉默无声——但若要问怎样的他更让金子问痴迷,金子问也说不清。就像人比较不出冬天与夏天谁更好,冬天有极寒,夏天有酷暑——它们都有美丽的地方,也都让人心碎。

    就像金子问知道王笙所有的好,与无妄一样的好,不一样的好——肖似之间,还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差别。可他能看到,也仅是看到而已。

    此间的王笙,是这万千红尘中一个普世的俗人,他有情欲,也应有情欲……他甚至应该有家庭,有子嗣。这曾是金子问求了一世的东西,他曾发了疯一样的愿用一切换无妄还俗入世,到头来,成了一个讽刺人的局。

    他是这尘世的男女,尘世的男女擅于说爱。金子问冷艳看着那些穿行在校园里的青年男女,女子走得分花拂柳,男子穿得靓丽光鲜。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所有的爱在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模样,带着温度的,没有温度的——例如王笙与他的未婚妻就是带着温度的,而金子问此刻的心,就是没有温度的。

    王笙的未婚妻是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女人,也是青城大学的教师。闲暇时,他们会走在林荫道上,或者让王笙骑着自行车搭着她前往长满柳树的池塘,或者是去学校附近的录像厅看电影。此时的电影票五十元一张,对于才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师来说,不是一个很负担得起的数字。

    偶尔,他们也会咬咬牙去市区的影院里看一些爱情电影。金子问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这对卑微贫贱的恋人。他想起经年以前,自己所筑的地宫里有一间独立的放映厅,那时候他的七位姨太太还去拍了时髦的电影,而无妄却从来没有坐在过自己的身边。

    王笙有着和无妄一样的脸与神情,他谈恋爱的样子让金子问觉得好笑。而今,他的情绪已经不太感染得上悲哀。或许是由于自己本来那具身体的消弭带走了所有的愤恨与伤情,也或许是这漫如长夜的分别让他已经无所迁怒。所以他看着王笙的爱情,他只是笑,拙劣的爱情戏,不如这个时代的电影动人。

    屏幕上,悲情的男女在为自由高歌,而观影者并非完全会被其所感动。若是有金子问这样的看客,就更加尴尬了。他们在哭,他在笑,这两个世界间总是格格不入的。

    金子问将与无妄纠缠的那段时光叫做前世,前世的金子问死去时,他的魂灵坐在自己的尸身之上,也是这样笑看着人世。那一瞬间,他倏地明白为何婴孩降生的时候都要发声恸哭,那是因为他们从此就是这万千红尘中的一员——参与其中与做个看客,感觉往往是不一样。

    那年,他死去的一瞬间,不再有肉身的痛苦。

    元月一日,三十年前的今天,无妄降生。而他,行刑前腹中唯一的食物还是无妄送来的年糕。

    他看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那感触与看剖开的牲畜一般,是一文不值的。而行刑台下,万民的欢呼对于他来说也一文不值,他只想找到一个人,他也最终看见了。

    无妄站在人群里,亦是不悲不喜。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毫的悲伤,也看不到一丝毫的喜悦。他违背了约定,依旧持着佛珠,穿着灰青色的袍子,像一个落败的僧人。

    冥冥之中,他们像是站到了同一类别。没有人不为生死所动,除了佛与魔。

    金子问清晰记得,无妄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尸身便离开,那一眼不带任何的情绪。

    若说他还有过什么怨,也是这一眼所化,他不在意普天之下的任何人对自己的评判,除了无妄。

    然而身后一双手却在掩面哭泣,那哭声凄厉入耳。金子问没想过有人会为自己之死而哭,看见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四

    生前,他有七房妻子,无数侍妾。无论是优伶名媛还深闺女眷,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货色。她们仪态万千,对于金子问来说不过是胸前闪闪发光的勋章,只用于装点自己的门面。

    那双手的主人在这庸脂俗粉中,能勾去他一丝一毫的念想。这手,曾风情万种,让金子问为那粉白的指尖染上蔻丹;也曾掐过金子问的耳垂,留下道嫣红的月牙。

    他在金子问的耳边呢喃:我愿做你的臣子,你的爱人,你的一切。温热的气息将自己眼角的痣蒸得更红,滚烫得像一颗心脏。

    金子问记得,他叫凤楼,是自己捧过的伶人。

    颠鸾倒凤,欲海浮沉,无非是逢场而作的戏,如他在台上的表演。他记得,他眼如弯月,其实都是画出来的艳丽——他们见过不足十面,回回他的面上都带着妆。非是他刻意为之,而是那些颜料的颜色早已染进他的皮相。

    台下的凤楼,只不过是个眉目寡淡的普通男子,远不如台上风华绝代,甚至还没有金子问这金主相貌的一半绮丽动人。

    金子问掷下千金,将他捧成了名角——随即就厌了。他与无妄纠缠数载,就算再得宠的情人对他来说也只是打发时间的乐子,离了浓妆与华服的凤楼淡若无味,他很厌。

    他临死前都没有再想起过此人,然而他死后,凤楼却是这刑场中唯一为他恸哭的人。他惊讶,不解,恼怒,看着这陌生一样的嘴脸中迸发出撕心裂肺叫喊。他的魂不再留恋自己破碎的肉身,他跟随着这戏子的步伐,看着他颓唐地回到居所,一病不起,无疾而终。

    名角凤楼,香消玉殒,亡于金子问被行刑的第二日。他的钱财与房产被班主所变卖,而尸体裹了草席,匆忙中被拖上城郊的乱葬岗,来果野狗的腹。

    那年冬季,大雪覆地三尺,在这从不下雪的南国犹如异境天堂。金子问作孽太多,肉身已被毁得只剩一具残骨。他不入轮回,借了凤楼的尸身。

    正如现在,每当他看见自己这双手,他便能想到它原主人用它抚上自己耳垂的模样。天寒地冻中,凤楼的尸体被冻得坚若磐石,他不习惯这样冷的身体,苍凉,瘦弱,连自己的万分之一都比不得。

    他在这冻土中等到开春,积雪融了地面,他带着新的躯壳攀爬出了阳间。

    乔装打扮,他的面上敷了盖住尸斑的铅粉与胭脂;行于街头,他有张冻伤了的面。

    打听到了金大帅残骨的下落——那恶人的骨骸被带回了崇隐寺,青城法师无妄亲自为其超度,而此后不久,无妄圆寂,年仅三十。

    而又有传闻,说青城法师并非安然坐化,他死状极其痛苦,而他的掌心里,还紧握着有一截未焚尽的香。

    那香如今在金子问的手上,其状如墨。许多年前,他有一截极其相似的,色如朱砂。

    香如其人,无妄赤胆丹心,骨肉所化出的也是朱砂一样无畏的颜色;而这墨色的,不必他说……金子问低头嗅闻那脱落的粉垢,一股子甜腥到发了苦的气味。

    而后几十年,他游离人世,不老不死,不息不灭。多谢凤楼,他的皮相不算太差,生前的金子问是个爱美之人,死后看这自己的倒影也不至于过于自憎。

    他年轻时,总是害怕将来苍老的容颜;而后,再没有一条沟壑爬上他的脸,到无妄死时,他的容颜永远都定格在他最标致的时候。

    他独自走在这人间,耳边有这样的传说:曾有位军阀,杀人如魔,骄纵不堪,却轻信了一位得道的高僧,万事都仰仗着这高僧为自己卜算。高僧为国为民,不愿再看这魔头作恶,便设计将让这军阀解散军队,放下重权;再将其行踪密告于政府,中央部队将其一网打尽。为平民心,军阀被行刑于古城门前,仿前朝旧制,三万六千刀,才杀尽了此人所犯的罪恶。

    又有人说:自己父亲年幼时曾看过这行刑场面,没想到那再世的魔头居然生得极美,世间的女子都难与其相攀。不愧是作孽太多的恶徒,剐了足足三万六千刀,最后一刀刺进心窝才断了气。

    金子问打断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三万六千刀,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不用任何人刺进他的心窝,他的心便已经死了。

    对方笑矣:我父亲曾是那高僧所在寺庙里的沙弥,高僧与那军阀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行刑时他就在对面楼里看着:他活着,他就看着——直到最后一刀,高僧才离了座。

    金子问哑然失笑:那后来呢?

    后来呀,高僧走了。次日故地重游,带走了那恶徒的残骨,说是念在旧情一场,要为其超度。约莫是这人造孽太多,高僧用了毕生的法力去镇压吧,不久后就圆寂了。也没人知道那军阀的尸骨到底去了哪里,不过也没人问过。

    他饮一口茶,双手合一,仿佛一位虔诚的信徒:不过高僧功德圆满,此番心血下来,定是成佛了。

    胸口藏着的残香在温温发热,金子问沉默不语。成佛,无妄怎会成佛——他不入魔,他不成佛,他们两不相欠。

    命运与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一个由魔蜕化成人,一个由佛退化成人。坐化缸里无妄之尸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心不定,无法成佛,三十载的修行成了一个笑话。

    金子问为何知道?战乱年月守不住任何的秘密,他辗转得到自己的骨肉香之时,无妄的尸身已经被轰炸机给殆尽了。

    乱世渐渐地平了,由于他不感到疲惫,也无所求,所以在这新的世界里也只是单纯地走着,看着,找着。不知何时,人们开始疯狂,红色的迷雾笼罩了大地,这疯狂比当年杀生的自己更甚——这片土地,依旧饥饿,贫穷,却焕然一新。

    他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他们的狂欢与他无关。再接着,人事平了,土地也平了;烟囱倒坍,耸立成了奇形怪状的建筑,四轮的汽车开始跑走……他依稀想起,自己坐拥万千的时候,一座城也无非只有那几辆舶来的汽车。他开始怀念自己那不足五层楼高的宫殿,阴冷的地宫里,他的舌尖像是冷血动物一般爬行过无妄的脸颊。

    他又想起,无妄不肯为自己破戒,是了——那个人不是无妄,他幻想着无妄,与无数的青年男女缠绵。他记得有一双涂了蔻丹的男手,苍白而细弱,在自己的脊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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