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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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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维拉·列别杰娃还在公爵的几个房屋里耽了些时候,匆匆把房间里结婚喜庆的布置除去,换成平常的样子。离开的时候她去看了一下公爵。他坐在桌子旁,双时撑在桌上,双手捧着脑袋。她悄悄地走到他眼前,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公爵困感地望了她一下,几乎用了1分钟时间仿佛回想什么;但是等他想起并弄清一切后,一下子又异常激动起来。不过,最后他向维拉提了个急切而不同寻常的请求,要她第二天早晨7点钟敲他房间的门,以便去赶第一班火车。维拉答应了;公爵又开始热烈地请求她别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她也答应了这一点,最后,维拉已经完全打开了门准备离去时,公爵第三次叫住了她,拿起她的手吻了吻,接着又吻了吻她的前额,并以一种“不同平常”的神态对她说:“明天见!”至少后来维拉是这样转告的。她走开时为他感到极大的担忧骇怕。第二天早晨按约走时间7点钟,她稍微振作精神,敲了他的门,并告诉他去彼得堡的火车过1刻钟开;她觉得,他为她开门时精神饱满,甚至还脸带微笑。夜里他几乎没有脱衣服,但是睡了。照他说的,他今天会回来。看来,结果是,他认为此刻只能也只需告诉她一人,他是去城里。
  过了1小时他已经在彼得堡,9点钟时则已按罗戈任的门铃了。他是从正门进去的,好久都没有给他开里面的门。最后,罗戈任娜老太婆房间的门开了,出现一个仪表端庄的老女仆。
  “帕尔芬·谢苗诺维奇不在家,”她从问里边说,“您找谁?”
  “帕尔芬·谢苗诺维奇。”
  “他不在家。”
  女仆用一种怪异的好奇目光打量公爵。
  “至少请告诉我,他是否在家里过夜?还有……昨天他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女仆继续望着他,但不做回答。
  “昨天晚上……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没有跟他一起……在这里?”
  “请间,你是什么人?”
  “列夫·尼古接耶维奇·梅什金公爵,我们非常熟悉。”
  “他不在家。”
  女仆垂下了眼睛。
  “那么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呢?”
  “这我一点也不知道。”
  “请等一下,等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也不知道。”
  关门上了。
  公爵决定过1小时再来,他朝院子看了一眼,他遇见了管院子人。
  “帕尔芬·谢苗诺维奇在家吗?”
  “在家。”
  “那刚才怎么对我说不在家?”
  “他家里人说的?”
  “不,是他母亲的女仆说的,而我按帕尔芬·谢苗诺维奇的门铃,没有人来开门。”
  “也许出去了,”管院子人说,“他可是不告诉的。有时连钥匙也随身带走,房间常常一锁就是三天。”
  “您肯定知道昨天他在家吗?”
  “在家。有时他从正门走,那就看不到了。”
  “那么昨天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跟他在一起吗?”
  “这可不知道。她不常来,要是她来,好象我是会知道的。”
  公爵走了出来,在人行道上沉思徘徊了一阵。罗戈任住的几间房间的窗户全部关着,他母亲占着的那一半房间的窗户全都开着。天气晴朗、炎热。公爵穿过街来到对面人行道上,停下来又朝窗户瞥了一眼:它们不仅仅全都关着,而且几乎到处都放下了白色的窗幔。
  他站了有1分钟左右,奇怪的是,突然他觉得,有一个窗幔的边撩开了一点,闪过罗戈任的脸,闪了一下,一瞬而逝。他又等了一会,本已决定再去按门铃,但改变了主意,决定推迟1小时:“谁知道,也许只是幻觉……”
  主要的是,他现在急着要去伊斯梅洛夫团,即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不久前往过的宅寓。他知道,三星期前按他的请求她从帕夫洛夫斯克搬走,住到伊斯梅洛夫团一位过去要好的熟人、寡居的教师妻子、有家的受人尊敬的女士那里,她几乎靠出租一套有上好家具的房间为生。最大的可能是,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又搬到帕夫洛夫斯克去住时,留下了这套住宅;至少相当可能在这住宅里过夜,当然,是罗戈任昨天把她送往那里的。公爵雇了马车。途中他忽然想到,应该先从这里开始找起,因为夜里她不可能径直上罗戈任那儿去。这时他又想起管院子人的话,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不常去。既然本来就不常去,现在又凭什么在罗戈任那里留宿呢?公爵因这些想法而有所宽慰,使自己打起精神来,最后,半死不活地来到了伊斯梅洛夫团。
  完全使他吃惊的是,教师妻子这里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都没有听说过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事,不仅如此,她家里的人跑出来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教师妻子家庭成员众多——全是年龄相差1岁的女孩,从15岁到7岁——她们跟在母亲身后蜂拥而出,把他团团围住,对着他张大嘴巴瞪着。在她们后面走出来一位脸色蜡黄、精瘦干瘪、扎着黑头巾的姑姑,最后露面的是奶奶,戴眼镜的老太太。教师妻子非常恳切请公爵进去坐坐,他就照做了。他马上就意识到,她们完全明白他是什么人,她们也清楚地知道,昨天应是她的婚礼,她们想要了解婚礼的情形想得要死,也极想了解目前的怪事:怎么他向她们打听起她来,她现在本应该跟他在帕夫洛夫斯克而不是跟别人在一起,但是她们都知礼识趣。公爵简短地谈了婚礼的事以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她们便开始惊诧)叹气和呼叫,于是公爵不得不把其余的一切几乎都讲了,当然,只是择其要者。最后这儿位聪颖激动的女士商议决定,首先一定要敲开罗戈任的门,并从他那里了解到一切肯定的情况。如果他不在家(这点一定得弄清楚)或者他不想说,那么就去谢苗诺夫团一位女士那里,是个德国人,她是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熟人,与母亲一起住:也许,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因为激动不安和想躲起来,就在她们那里过夜了。公爵起身告辞时十分沮丧。她们后来说,他脸色“白得可怕”;确实,他几乎两腿发软。最后,在一片吵得不得了的叽哩哇啦声中他听出了,她们商量着要与他一起行动,并向他要城里的地址。他没有地址;她们建议他住旅馆。公爵想了一下,便把五星期前他曾经在那里发过病的、过去住过的旅馆地址给了她们。接着他又去找罗戈任。这一次罗戈任那里不仅不开门,甚至老太婆住的宅院门也没开。公爵去找管院子人,好不容易在院子里找到他;管院子人正忙着什么事,因此勉强回着话,甚至勉强看看他,但还是肯定地说,帕尔芬·谢苗诺维奇“一大清早就出去了,去帕夫洛夫斯克了,今天不会回家。”
  “我等一等,也许,晚上会回来。”
  “也许,一星期都不回来,谁知道他。”
  “这么说,反正昨天是在家过夜的。”
  “过夜是过夜的……”
  所有这一切是令人怀疑的,有鬼名堂。管院子人很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了新的指示,因为刚才还相当多话,而现在简直就是避而不答。但是公爵决定过两小时再来,如果必要的活,甚至就守在门旁。而现在还剩下在德国女人那里的希望,于是他驱车去谢苗诺夫团。
  但是在德国女人那里她们甚至不理解他的来意。从她透露的一些话中公爵甚至领悟到,德国美人两星期前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吵了一架,因此这些日子来她一点也没听说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事,而且现在她竭力要人家知道,她也没有兴趣去听说,“哪怕她嫁给世界上所有的公爵。”公爵急忙走出来。他忽然想到,也许她像那时那样去莫斯科了,而罗戈任当然是追踪而去,也可能是与她一起去。“至少哪怕找到一点踪迹也好!”但是他想起了,他应该在旅馆落脚,便急忙去季捷伊纳亚街,那里立即带他到一个房间去,服务员问他想不想吃点东西,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说要,待到醒悟过来,他对自己大发了一通火,因为吃东西耽误了他十小时,只是后来他才明白,他完全可以留下送来的点心,可以不吃。在这昏暗窒闷的走廊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苦苦地竭力要得到某个想法的感觉笼罩着他的心头,但他总是领悟不到,这个新的纠缠不休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最后他魂不守舍地从旅馆里走出来;他的脑袋在打转,但是,到底上哪儿去呢?他又去找罗戈任。
  罗戈任没有回来,没人开门应铃声。他又去找罗戈任娜老太婆宅院的铃,门开了,也声称帕尔芬·谢苗诺维奇不在,也许三天都不在。使公爵感到很窘的是,像以前那样,人们用怪异好奇的目光打量他。这次他根本未能找到管院子人。像刚才那样他走到对面人行道上,望着罗戈任家的窗户,在难熬的炎热中徘徊了半小时左右,也许时间还更长些。但这次什么也没动静;窗户没有打开,白色窗幄纹丝不动。他最终认为,刚才一定是他的幻觉,因为从一切迹象看来,甚至窗户也黯然无光,久未擦洗,因此,即使有人真的透过窗户张望,也很难辨认。这个想法使他感到高兴,于是他又到伊斯梅洛夫团教师妻子家去。
  那里她们已经在等他了。教师妻子已经到过三四个地方,甚至还去过罗戈任家,那里无声无息。公爵一声不吭听着,走进房间,坐到沙发上,望着大家,似乎不明白她们在对他讲什么。奇怪的是:他一会儿注意力异常敏锐,一会儿又忽然心不在焉到难以置信的地步。这一家人后来称,这一天这个人奇怪得“令人吃惊”,因此,“也许,那时一切就已经显示出来了。”最后,他站起来,请求给他看看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房间。这是两间宽敞高大而又明亮的房间,有着相当好的价值不低的家具。这几位女士后来说,公爵察看了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看见了茶几上有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推开着,是法国长篇小说《包法利夫人》。他注意到了,把打开的那一页折了起来,请求允许把书带走,而且没有听完说出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就立即把它放到自己口袋里。他坐到打开的窗口,看见一张写满了粉笔字的小牌桌,便问:谁在玩牌?他们告诉他,每天晚上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都与罗戈任打杜拉克,朴列费兰斯,梅利尼克,惠斯特,自选王牌等各种牌戏,只是最近,即从帕夫洛夫斯克搬来彼得堡以后,才开始玩牌的,因为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老是抱怨无聊,罗戈任整晚整晚坐着;老不吭声,什么也不会说,而她常常哭泣;于是突然有一天晚上罗戈后从口袋里掏出了纸牌;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立即笑逐颜开,他们就开始玩起牌来。公爵问,他们玩的牌在哪里?但是牌不在,总是由罗戈任自己放在口袋里带来,每天都是一副新纸牌,用后就随身带走。
  这几位女士建议公爵再去罗戈任家,把门敲重些,但不是现在,而是晚上,因为那时“也许会在”。与此同时教师妻子自告奋勇在天黑前去一趟帕夫洛夫斯克找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打听一下那边是否知道什么情况。她们请公爵晚上10点钟无论如何去她们那儿,以便商量第二天的行动。尽管她们一再安慰和给以希望,公爵心头仍充满了绝望;在难以形容的苦恼中他步行回到自己的旅馆。夏日尘土飞扬、窒闷难受的彼得堡仿佛像钳子似地把他夹得喘不过气来:他在冷峻的或喝醉了酒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无目的地盯着人们的脸,他走过的路大概比应走的路多得多;当他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天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他决定稍事休息,然后如她们建议的那样再到罗戈任那儿去。公爵坐到沙发上,双肘撑在桌子上,陷入了沉思。
  上帝知道,他想了多久,也只有上帝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他担心许多事情,并且痛苦和难受地感觉到了自己非常害怕。他想到了维拉·列别杰娃;后来又想到,也许,列别杰夫知道这件事的什么情况,即使他不知道,那么也可能比他更快更容易地了解到。后来他又回忆起伊波利特以及罗戈任常去看伊波利特的事。再后来则想起了罗戈任本人:不久前在安魂弥撒上,接着在公园里,接着——突然在这里走廊上,当时他躲地角落里,手持刀等着他。现在他也回忆起了他的眼睛,当时在黑暗中窥视着的眼睛。他颤栗了一下:刚才纠缠不休的念头现在突然冒了出来。
  这个念头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如果罗戈任在彼得堡,那么尽管他要隐藏一段时间,最后反正一定会来找他公爵的,就像过去那样,无论他抱有好的还是坏的意图,总会来找他的。至少,假如罗戈任有什么原因必须要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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