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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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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说一下事情。虽然他满口谎言,我是他的外甥这一点,他没有撒谎。我没有结束学业,但是想念完它并且将坚持实现自己的意愿,因为我有性格。为了实现这一愿望,暂时我找到了铁路上月薪25卢布的一个位置。此外,我承认,他已经帮助过我两三回。我曾经有20卢布,但却给赌输了。哎,您相信吗,公爵,我有多无赖,多卑贱,竟把这些钱赌输了。”
  “输给了恶棍,恶棍!就不应该把钱付给他!”列别杰夫喊道。
  “是的,是输给了一个恶棍,但是应该付钱给他,”年轻人继续说,“关于说他是个恶棍,我也能证明,这不只是因为他狠狠地揍了我一顿。公爵,他是个被淘汰的军官,过去罗戈任一伙里的退役中尉,现在在教拳击。罗戈任把他们赶走后,他们现在都四处漂泊。但最糟糕的是,我明明知道他,知道他是恶棍,无赖和小偷,我却仍然坐下来跟他一起赌。赌到最后一个卢布(我们玩的是帕尔基牌)时,我暗自想:要是输了,就去找鲁基扬舅舅,向他鞠个躬,他是不会拒绝的。这很卑鄙,确很卑鄙!,这已经是自觉的卑劣行径了!”
  “这不就是自觉的卑鄙行径嘛!”列别杰夫重复说。
  “算了,别得意,再等一下,”外甥气乎乎地喊着,“他还高兴顺。我到他这里,公爵,向他承认了一切;我做的是高姿态,我没有宽恕自己,在他面前尽我所能咒骂自己,这里大家都是见证人。为了占据铁路上这个位置,我怎么也一定得置办些衣服,因为我浑身上下都穿的破砂烂烂。瞧!这双靴子!不然的话我无法去上班,要是不在指定的期限去报到,别人就会占了位置,那时我又一场空,不知什么时候再找到另一个工作。现在我向他求借就15个卢布,保证今后再也不借,而且,在头三个月里把所有的债务分文不少付清给他。我说话算数。我会靠面包和克瓦斯熬它几个月,因为我有性格。三个月我将得到75个卢布。连同过去的钱,我一共应该还给他35个卢布,也就是说,我会有钱偿付的。嘿,让他随便要多少利息也行,真见鬼!他不认识我,还是怎么的?您问问他,公爵,过去他帮助我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清了?为什么现在他不愿意了?就因为我把钱付给了那个中尉,他就发脾气了。没有别的原因!瞧这是个什么人,既不为自己着想,又不肯给别人方便!”
  “他还赖着不走!”列别杰夫嚷道,“躺在这里,赖着不走!”
  “我就是这么对你说的。你不给,我就不走。您笑什么,公爵?好像您认为我不对?”
  “我没有笑,但是,照我看,您确实有点不大对,”公爵勉强回答。
  “那您就直截了当说我完全不对,别转弯抹角说‘有点’!”
  “如果您愿意听,那么就是完全不对。”
  “如果我愿意!真可笑!难道·您以为、我自己不知道,这样做不大正当,钱是他的,该由他作主,从我这方面来说是强人所难。但是,公爵……您不了解生活。不教训教训他们,就不会明白事理。应该教训他们。我的良心是清白的。凭良心说,我不会使他吃亏的,我会连本加利归还的。精神上他也得到了满足:他看见了我这种低三下四的屈辱相。他还要什么?不给自己带来好处,他还能干什么?得了吧,他自己在干什么?您倒问问他,他怎么捉弄人家,怎么欺骗人家?他靠什么赚来了这所房子?如果他已经不蒙骗您,已经不再动脑溺怎么进一步欺骗您,我就把头砍下来!您在笑,不相信吗?”
  “我觉得,这跟您的事反正没多大关系,”公爵指出。
  “我躺在这里已经第三天了,我看够了!”年轻人不睬公爵的话,高声说道,“您倒想想,他竟对这么一个天使,就是这个姑娘,现在是孤儿,我的表妹,他自己的女儿也疑神疑鬼,每天夜里在她房里搜索情郎!他也蹑手蹑脚到我这儿来,在我睡的沙发底下寻找。疑心得简直发了疯,每个角落都见到有小偷。整夜一刻不停地从床上跳起来,一会看看窗户,是不是都关好了;一会儿试试门,还朝炉于探头探脑看一番,这样子一夜里要有七次,在法庭上他为骗子辩护,而夜里他自己起来做三次祷告,就在这厅里,跪曹,每次叩头要叩半小时,喝醉的时候,为谁不作析祷,为什么享不哭诉?他为杜巴里伯爵夫人”的灵魂得到安息祈祷过,我亲耳听到的,科利亚也听到过。他完全疯了。”
  “公爵,你看见了,也听见了,他是怎么侮辱我的?”列别杰夫脸红了,他真的怒不可遏,大声嚷了起来,“可是他不知道,我这个酒鬼,淫棍,强盗和歹徒,也许就凭一点就是有价值的人:就是这个挖苦嘲笑的人,当初还是婴儿的时候,我经常替他包溺褓,给他在澡盆里洗澡,在贫寒寡居的阿尼西娅姐姐那里,同样贫穷的我夜里就坐着,通宵不睡,照看着他们两个病人,我偷下面看门人的木柴,给这个小子唱歌,同手指打枢子哄他,我自己饿着肚子把他抚养大。可现在他却嘲笑我!再说,即使我真的有一天什么时候在额头上划十字祈求杜巴里伯爵夫人灵魂得到安息,又关你什么事?公爵,三天前我平生第一次在词典里读到了她的生午。你知道吗,杜巴里夫人是个什么人?你说呀,知道不知道?”
  “嘿,就你一个人知道不成?”年轻人讥讽而又勉强地嘟哝着。
  “这是这么一位伯爵夫人,她摆脱耻辱的地位,取代王后掌管大事,一位伟大的女皇在写给她的亲笔信中称她是ma cuosine。*红衣主教、罗马教皇使节在列维一久一鲁阿***时(你知道什么是列维一久一鲁阿吗?)自告奋勇给她的光腿穿长丝袜,还将此看作是荣幸,尚且是这么一位崇高和神圣的人物!你知道这回事?从脸上我就看得出你不知道!那么她是怎么死的呢?既然你知道,就回答吗!”
  “滚开!老缠着人。”
  “她是这么死的,在这样的荣耀之后,这位过去权势显赫的女人却被刽子手莎姆松无辜地拖上了断头台,让那些巴黎的普阿萨尔德****开心。而她却吓得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什么事。她看到,他把她的脖子往铡刀下面按,用脚乱踢一通,而那些婆娘们则笑着,她就喊了起来:‘Encore un moment,mon的情人,法国大革命时被处决。
  *让娜一玛丽·杜巴里(1743一1793),伯爵夫人,法国王路易十五
  **法语;意为堂姐妹、表姐妹。此处女皇用此称呼,表示与她亲近。
  ***法语俄译音,意为早晨穿衣的仪式。
  ****法语俄译音,意为女商贩。
  sieur te bourreau, encor un 1noment*,这意思是‘再等一会儿,布罗“先生,就一会儿!”也许,就在这一会儿里上帝会宽恕她,因为不能想象人的灵魂还能承受比这更甚的米泽尔”,你知道‘米泽尔’这个词的意思吗?啼,喊声就是‘米泽尔”,我读到伯爵夫人‘等一会儿’的呼叫时,我的心就像被钳子夹住似的。我睡觉前想起祈祷时提一下她这个罪孽深重的人,又与你这个卑鄙小人有什么相干?也许,之所以要提一下,是因为有世以来大概从来也未曾有人为她在额头上划十字,而且也没有想到过那样做。可是她在那个世界会感到高兴,因为总算有这么一个跟她一样的罪人,为她在人世间哪怕是做了一次祈祷。你干吗笑?你不相信,是个无神论者。那你又怎么知道呢?既然你偷听了我祈祷,可是却胡说:我不只是光为杜巴里夫人祷告,我是这样念的:‘求上帝让罪孽深重的杜巴里伯爵夫人和所有像她那样;的人的灵魂得到安息,这可完全是另一回事,因为有许多这样的罪孽深重的人和命运变幻无常的典型,他们尝尽煎熬,现在正在那边慌乱不安,呻吟,等待;而且我当时也曾为你,为你这样厚颜无耻和欺人的无赖祈祷过,既然你偷听我怎么祷告……”
  “好了,够了,够了,你想为谁就为谁祷告吧,见你的鬼,还大声嚷嚷呢!”外甥烦恼地打断了他,“公爵,您不知道吧,他可是我们这儿博学多识的人,”外甥带着一种尴尬的冷笑补充说,“现在他老是读这一类的各种书籍和回忆录。”
  “您舅舅毕竟……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公爵不太愿意地说。这个年轻人使他感到相当反感。
  “看来您要把他捧上天了!您看见了,他已经把手按在心口上了,嘴巴张成V形,马上他还想听好话呢!也许,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但是个骗子,糟就糟在这里;’加上还酗酒,全身摇摇晃晃,支持不住,就如任何喝了多年酒的人一样,所以他老是吱哩哇拉乱响。就算他是爱孩子的,也尊重死去的舅妈……甚至也爱我,他可是在遗嘱里给我也留了一份,真的……”
  “我什么也不会留!”列别杰夫冷漠无情地嚷道。
  “听着,列别杰夫,”公爵转身不理睬年轻人,坚定地说,“我可是凭经验知道,当您愿意的时候,您就是一个实干的人……我现在时间很少,如果您……对不起,怎么称您的名字和父称?我忘了。”
  *法语俄译音,意为刽于手。
  **法语:痛苦。
  “季一季一季莫菲。”
  “还有呢?”
  “鲁基扬诺维奇。”
  所有在屋子里的人又大笑起来。
  “他撒谎!”外甥喊了起来,“连这也撒谎!公爵,他,根本不叫季莫菲·鲁基扬诺维奇,而叫鲁基扬·季莫菲耶维奇!嘿,说吧,你为什么要撒谎?算了吧,对你来说,叫鲁墓扬还是季莫菲还是一个样,公爵哪儿管得了这个?公爵,我请您相信,他说谎只是积习难改!”
  “难道这是真的?”公爵迫不及待地问。
  “鲁基扬·季莫菲耶维奇,这是真名,”列别杰夫承认并感到不好意思。他顺从地垂下双眼,又一次把手放到心口上。
  “您为什么要这样,啊,我的上帝!”
  “这是出于自谦,”列别杰夫喃喃着说,越来越恭顺地低下自己的头。
  “哎,这里要什么自谦!我只想知道,现在在哪里可以找到科利亚!”公爵说着,转过身准备离去。
  “我会告诉您,科利亚在什么地方,”年轻人又自告奋勇说。
  “不许说,不,绝不要讲!”列别杰夫气冲冲地急忙说,显得很是慌乱。
  “科利亚在这里过过夜,但第二天早晨便去寻找自己的将军父亲,公爵,天知道为什么您把他从‘债务监狱’里赎出来。昨天将军还答应光临这儿过夜,可是没有来。最可能是在《天平旅馆》过的夜,离这儿很近。因而,科利亚是在那里或者是在帕夫洛夫斯克叶潘钦家。他有钱,他昨天就想去的。就这么回事,在《天平旅馆》或者在帕夫洛夫斯克。”
  “在帕夫洛夫斯克,在帕夫焰夫斯克!……我们到这里,到花园里去……喝咖啡……”
  列别杰无拽住公爵的手。他们走出房间,穿过院子;走进篱笆门。这里面的有一个很小很小的花园,由于天气好所有的树木都已叶芽满枝了。列别杰夫让公爵坐到绿色的木条椅上,就在一张插入地中的绿色桌子旁边。自己则坐卒他对面。过了一会,咖啡也真的端上来了,公爵没有拒绝。列别杰夫陷媚和贪婪地继续望着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您有这样的家业,”公爵说,他那副样子想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全是孤-儿,”列别杰夫蟋缩一下身子,刚开始说就停住了,因为公爵心不在焉地望着自己面前,当然,他已忘记了自己的问题。又过了一会;列别杰夫察颜观色,期待着。
  “那又怎么啦?”公爵仿佛醒悟过来,说,“啊,对了!您自己也知道,列别杰夫,我们有什么事情:我是因为您的来信才来的,说吧。”列别杰夫十分困窘,想要说什么,但只是吱吱唔唔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公爵等了一会,忧郁地笑了一下。
  “我好像非常理解您,鲁基扬·季莫菲耶维奇。大概,您并没期待我来。而认为,我不会因为您的第一个通知就从偏僻角落里赶来,您写信只是为了洗刷良心。而我却就赶来了。好了,够了,别欺骗了,一仆事二主的把戏该结束了。罗戈任在这里已经三个星期了,我全部知道。您已经像那次那样托她出卖给他了还是没有?说真话。”
  “是那个恶棍自己打听到的,是他自己。”
  “别骂他:当然,他对您是很坏……”
  “他狠狠地打了我,毒打了我!”列别杰夫激动万分接过话茬说,“在莫斯科他还放狗整条街地追我,是条跑得非常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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