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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不断地意识到耻辱的状态中,也许包含着某种可怕的,反常的乐趣,仿佛是对谁的一种报复。有时候我开导她,使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周围的光明;但是她马上就表示愤慨,甚至到了这种程度:痛苦地指责我,说我把自己临驾于她之上(我连想都没想过这样),最后,对我的求婚直截了当地向我宣布,她不要求任何人给予任何高傲的同情,任何帮助,任何将她‘抬高到与自己同样地位’的做法。您昨天看见她了;难道您认为她跟这伙人在一起感到幸福,这就是她的因子?您不知道,她有多高的悟性,她能理解什么!有时候她甚至使我吃惊!”
“您在那里也给她讲这样的……大道理?”
“哦,不”公爵没有注意到问话的语气,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我几乎一直保持沉默。我常常想说,但是,真的,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知道吗,在有的时侯最后是根本不说话。哦,我是曾经受过她;哦,曾经很爱她……但是后来……后来……后来她全猜到了。”
“猜到什么了?”
“猜到我仅仅是怜悯她,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爱她了。”
“为什么您知道,她可能真的爱上了那个……她跟他走的地主?”
“不,我全部知道;她只不过是嘲笑他罢了。”
“那么对您她从来也不取笑吗?”
“不。她出于憎恨而嘲笑过我;哦,当时她义愤填膺,狠狠地责备我,她自己也痛苦!但是……后来……哦,别提了,别跟我提这点了!”
他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可是您知道吗,她几乎每天都给我写信?”
“这么说,这是真的!”公爵惶惶不安地失声喊了起来,“我听说有这事,但始终不想相信。”
“您从谁那里听说的?”阿格拉娅惊吓得颤抖了一下。
“罗戈任昨天对我说的,只不过说得不大清楚。”
“昨天?昨天上午?昨天什么时候?是在听音乐前还是后?”
“在听音乐后,晚上11点多。”
“啊,算了,既然是罗戈任……您知道,在这些信里她给我写些什么?”
“我丝毫也不感到惊奇;她是个疯女人。”
“就是这些信(阿格拉娅从口袋里掏出带信封的三封信,将它们扔到公爵面前)。瞧她已经央求、劝说、诱惑我整整一星期了,要我嫁给您。她……是的,虽然是个疯子,但是很聪明,您说得很对,她比我聪明得多……她信中对我说,她爱上了我,每天都寻找机会哪怕是从远处看到我也好。她写道,您爱我,她知道这一点,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在那里您曾跟她谈起过我。她希望看到您幸福,她深信,只有我能构成您的幸福……她写得这么荒唐……怪诞……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这些信,我等您,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您一点也猜不到吗?”
“这是精神失常,这是她发疯的证明,”公爵颤抖着明言说。
“您不在哭吧?”
“不,阿格拉娅,不,我没有哭。”公爵看了她一眼。
“这件事我该怎么办?您能给我出主意吗?我总不能老是收到这些信吧!”
“哦,别管她,我求求您!”公爵嚷了起来,“在这种愚昧中您又能做什么?我将尽一切努力,让她不再给您写信。”
“如果是这样,那么您就是个没有良心的人!”阿格拉娅高声嚷道,“难道您没看见,她爱上的不是我,而是您,她爱的只是您!您能觉察她身上的一切心思,难道这一点却没有觉察出来?知道吗,这算什么,这些信意味着什么?这是嫉妒,这比嫉妒更甚!她……您以为,她真的像在这些信里写的一样要嫁给罗戈任?一旦我们结婚,她第二天就会自杀!”
公爵颤栗了一下,他的心跳都屏息了。但是他惊愕地望着阿格拉娅,承认面前这个孩子早已是个女人了,对他来说感到很奇怪。
“上帝可以见到,阿格拉娅,为了使她恢复平并和得到幸福,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但是……我已经不能爱她了,她也知道这一点!”
“那就牺牲自己,这时您也是非常合适的!因为您就是这么一个大善人嘛。您也别称我阿格拉娅……您刚才就这么光称我阿格拉娅……您应该,您有义务使她得到新生,您应该再带她离开,使她的心平静下来,得到安抚,再说您可是爱她了!”
“我不能这样牺牲自己,虽然我有一次曾经这样想过,而且……也许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确实知道,她跟我在一起非毁了不可,因此我要离开她。今天7点钟我该去见她,现在我也许不去了。她有那样的自尊心,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爱的,这样我们俩都会完蛋的!这是不自然的,但是这件事上一切都是不自然的。您说,她爱我,但这难道是爱吗?在我已经忍受那一切之后,难道还能有这样的爱情?!不,这是另一回事,而不是爱情!”
“您多苍白呀!”突然阿格拉娅惊呼道。
“没关系,我睡得少,比较虚弱,我……当时我们确实谈论过您,阿格拉娅……”
“这么说这是真的了?您真的会跟她谈论我,而且……而且那时总共才到我家一次,怎么会爱我呢?”
“我不知道怎么会的;我当时混沌蒙昧,我幻想着……也许是幻觉中看到了新的曙光。我不知道对您作为第一个对象是怎么想的。我那时给您写信说我不知道,这是真话。这一切仅仅是幻想,是由于那时可怕的境遇产生的……后来我开始用功学习,本来我是三年也不会到彼得堡来的……”
“这么说,您是为她来的?”
阿格拉娅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的,为她。”
双方都陷于阴郁的沉默,过了两分钟,阿格拉娅站起身。
“既然您说,”开始她不太坚定地说,既然您自己相信,这个……您的女人是个疯子,那么她那些疯疯癫癫的古怪念头跟我可毫不相干……列夫·尼古拉伊奇,请您把这三封信拿去。代我扔还给她!如果她,”突然阿格拉娅大声嚷嚷起来,“如果她敢再寄一行字给我,那么请告诉她,我就要向父亲告发,让人把她送进感化院……”
公爵跳了起来,惊恐地望着勃然发怒的阿格拉娅,突然他面前仿佛降落了一层雾幛……
“您不可能有这样的感觉……这不是真话!”他喃喃着说。
“这是真话!是真话!”阿格拉娅几乎失去自制地喊着。
“真话是什么?是什么真话?”在他们身边响起了一个惊恐的声音。
在她们面前站着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
“真话就是我要嫁给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就是我爱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并且明天就与他从家里逃走!”阿格拉娅冲着她说,“您听见了吗?您的好奇心满足了吧?您对此满意了吧?”
说完她就跑回家去了。
“不,我的公爵爷,您现在别走,”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留住公爵,说,“劳驾,请到我那儿去讲讲清楚……这是遭的什么罪呀,我本来已经一夜没睡了……”
公爵跟在她后面走去。
走进自己的家门,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在第一个房间停下了,她不能再往前走,便坐到沙发床上。她完全筋疲力尽了,甚至忘了请公爵坐。这是一间相当大的堂屋、中间放苦一张园桌,有坠炉,靠窗的搁架上放着许多花,后面有一扇玻璃门通向花园。阿杰莱达和亚历山德拉立即走了进来,疑问和困惑地望着公爵和母亲。
小姐们在别墅通常在9点左右起床;只有阿格拉娅在最近两三天里起得稍早些并去花园散步,但是毕竟也不是7点,而是8点或者再晚些。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挪因为各种各样的疑虑不安确实彻夜未眠,在8点左右就起床了,有意想在花园里遇见阿格拉娅,因为以为她已经起床了;可是无论是在花园还是在卧室郁没有找到她。这下她可完全着了慌,就把两个大女儿叫回。“从女仆那里她们获悉,阿格拉娅·伊万诺夫闪还在6点多的时候就去了公园。小姐们嘲笑她们这个好发奇想的妹妹又冒出新的怪念来。便向妈因指出,如果她到公园去找她,阿格拉娅大概又会生气的,还说,现在她一定拿音书坐在绿色长椅上,还有三天前她说起过这张长椅,为此差点与ω公爵吵嘴,因为ω公爵认为这张长椅的位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现在叶莉扎维浴·普罗科菲耶夫问回上了女儿的约会。听见了她所说的奇怪的活,不由得惊恐万分,这里有诸多原因,但是眼下把公爵带了来,她倒又为自己生出事来感到胆怯,因为“为什么阿格拉娅不能在公园里与公爵见面和谈话呢?甚至,说到底,假如这是他们事先讲好的约会,那又怎样呢?”
“爵爷,您别以为,”她终于壮着胆说,“我把您拖到这儿来是要审问您……亲爱的,在发生了昨天晚上这种事后,本来我也许会很长时间不愿意见你……”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
“但终究您很想知道,今天我怎么跟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见面的?”公爵相当平静地接着她的活把话说完。
“那好吧,我是想知道!”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马上怒气勃发,“我不怕说真话。因为我没有委屈任何人,也不想委屈任何人……”
“哪会呢,想知道是自然的事,不存在委屈谁这一点;您是母亲嘛。我今天早晨7点正在绿色长椅那儿会见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是由于她昨天邀请了我。咋晚她用一张字条告诉我,她要见我并有要事跟我谈。我们见了面,谈了整整一小时,全是涉及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个人的事,这就是全部情况。”
“当然,是全部情况,爵爷、毫无疑问就是这些情况,”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带着一副尊严的神情说。
“好极了,公爵!”阿格拉娅突然走进房间说,“我衷心感谢您认为我不会低贱到撒谎。妈妈,您够了吧、或是还想审问?”
“你知道,至今还没有什么事使我碍在你面前感到脸红……虽然你可能高兴看到那样,”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用教训的口气回答说,“再见,公爵;原谅我打扰了您。我希望,您依然相信我对您的尊敬是永远不变的。”
公爵立即朝两边行礼告辞,走了出来。亚历山德拉和阿杰莱达微微一笑,窃窃私议着什么。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严厉地看了她们一眼。
“我们只是觉得好笑,妈妈,”阿杰莱达笑起来说,“公爵行礼的样子这么潇洒,有时候却完全笨拙得很,而现在一下子就像……就像叶甫盖尼·帕夫雷奇了。”
“彬彬有礼和尊严体面是自己的心灵而不是舞蹈老师教出来的,”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讪讪地说完话,就上自己楼去了,对阿格拉娅连看都不看一眼。
公爵回到自己住处已经9点左右了,在露台上遇见了维拉·鲁基扬诺夫娜和女仆,她们正在一起收拾、打扫昨晚留下的杂乱无章的露台。
“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在您来之前收拾好了!”维拉高兴地说。
“您好,我有点头晕;我没有睡好;我想睡觉。”
“像昨天一样,就睡这儿露台上?好。我去对大家说,让他们别吵醒您。爸爸不知去哪里了。”
女仆走出去了,维拉本来也要跟在她后面走的,但又回过来,忧心忡忡地走到公爵跟前。
“公爵,您就可怜可怜这个……不幸的人吧,今天别赶他走。”
“我绝不会赶他,随他自己怎么样。”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您对他别太严厉。”
“哦,不会的,何必呢?”
“还有……您别笑他;这是最主要的。”
“哦,绝对不会的!”
“我真蠢,对您这样的人说这种话,”维拉的脸红了,“虽然您倦了,”她半转过身子准备走开,笑起来说,“可是此刻您的眼睛多么可爱……多么幸福。”
“难道还幸福?”公爵生气勃勃地间,并高兴地大笑起来。”
但是像男孩一样天真纯朴、不拘礼节的维拉,突然不知怎么的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更红了,仍然笑着,急匆匆走出了房间。
“多么……可爱……”公爵想。但立即就忘了她。他走到露台一角,那儿有一张沙发躺椅,躺椅前有一张茶几,他坐下来,双手捂着脸坐了约10分钟;突然急忙和不安地把手伸进侧袋,摸出了三封信。
但是门又开了,科利亚走了进来。公爵的手很高兴又得把信放回到口袋里和可以捱过一段时光。
“嗨,真是一桩事件!”科利亚说着,就在沙发躺椅上坐下,像所有他这样的少年一样,直截了当地就切入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