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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潘石良的祖坟不知被谁挖了几个大窟窿,正好天下大雨,那白森森的骨头被冲得到处都是。他母亲席翠花听说后,一口气缓不过来,被活活气死了。
谭运来
说谭运来的德性稍好一些,那是与他父亲谭永定、弟弟谭运金相比较而言的。其实,谭运来也是吝啬自私,很有心路的一个人。他在很多地方的所作所为,甚至举手投足之间,都仍然脱不了小西岗上谭家人特有的那些作派。
靠捕蛇虽使谭运来也赚了一些钱,但与谭运金比起来,他可就相形见绌了。算起来,在玉皇岭他捉的蛇并不比弟弟少,可日子却过得比运金相差老大一截子。他实在弄不清明明都是蛇,运金的蛇怎么就那么值钱?村人们都说谭运金的蛇肯定是卖给南方大客商了,只有那些南方的大客商才财大气粗,肯出大价钱哩。大伙儿都劝运来也走走这条路子,让他弟弟给说说门道。运金和他毕竟是一奶吊大的亲弟兄,还能看着不帮他吗?。 最好的txt下载网
小西岗(11)
可在谭运来看来,虽是亲兄弟,但已分家门另家户了,他总觉得不好向运金开口。两人都干这一行,不说同行是冤家,起码弄不好会伤了弟兄之间的和气。
运金,你再出去卖蛇时,顺便把我捎上,我也好跟着你沾点光。有一天,运来鼓起勇气,红着脸去求弟弟。说完这话他低下头,双手不停地捏着指关节,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副气短理亏的样子,额上还冒出了密细的汗珠。
哥,你别听村里人瞎说,哪有什么大客商,真是有啥好的生财之道我还能背你?眼下我干这活儿不能跟你说,说了你也干不了,危险得很哩,说不了哪天就会出事儿。谭运金也低了头小声地说。他说的是实话,他利用捕蛇进行偷盗的事,确实是在冒险,一不小心,就会败露,这样的事既不能让他哥知道,更无法拉上他一起干。
你心可真黑,自家亲兄弟还要吃独食!我就不信那是啥活儿你干得了我就干不了?别跟我耍心眼儿了,危险?有啥危险!我看你每次都无事人一样地消闲,还不是专门编出这些话来骗我哩嘛。
哥,你听我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
说啥?那是啥回子事儿?村里人背后都说你阴毒,我,我这回可算把你看透了——真是一个黑心烂肚肠的人!
运来斜眼盯着他。那目光里的怨恨令运金颤抖,这怨恨如无数个尖细的钩子,一支支向他伸来,他被那锋利无比的钩子抓扯得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哥,我不能害你也走这条邪道啊,万一出事儿了,咱弟兄俩总得留下一个脚手干净的照顾孩子们吧?谭运金在心里咕噜着这些话,不觉两眼发湿,望着哥那气冲冲恼怒而去的背影,他双手抱头很痛苦地蹲在地上,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有苦难言,哥根本不理解他的苦衷,这件事只怕要背上一辈子黑锅了,很可能会使他们弟兄之间反目成仇,可他又该怎么办呢?他实在无法向哥解释清楚。
也是人不走运祸事多。谭运来不仅没有搭上运金的伙儿,像运金那样发上大财,这年夏天还差点因蛇而送了命。
在他的捕蛇生涯中,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意外。无论啥样的蛇,不管那些蛇是绵善还是暴躁,只要到了他手里,都很顺从听话,甚至连那些性情凶狠的毒七寸蛇见了他,也没有了脾气,乖乖地等他去捉。似乎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要捕捉这些蛇们。村人都说,这真是酸浆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可他万没想到,一条在蛇类里并不算凶恶、浑身花斑的“野鸡相”蛇,却险些让他丧命。
那一天,玉皇岭的太阳以少有的火辣辣的毒焰灸烤着大地。人和圈里的猪、院边的狗都热得张着嘴直喘粗气,人稍动一下就一身臭汗,仿佛随时都会被烤化,化出一地臭哄哄的汁液。午饭后,谭运来躺在堂屋地下铺的一张苇席上休息,刚闭上眼没多久,似睡非睡中,看见后窗前站着一位黑衣女子,那女子很低,和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高不了多少,眉眼清俊,噤口无声,脖子里却盘着一条胳膊粗的青花蛇。这只蛇的样子有点古怪,跟他平时捕的所有蛇都不一样。它长了一个很尖的双蛇头,那背后而长的两个蛇头又连在一起,不仔细看,还当是一个蛇头呢。只见这条蛇一会儿从黑衣女子的嘴里钻进去再从耳朵里出来,一会儿又穿过前心到后背。似乎女子不是女子,是一块浑身长满了洞窟的岩石,蛇可以在她体内的任何部位自由自在地进进出出。他觉得奇怪极了,便向那黑衣女子招了招手,黑衣女子并不理会他,无视他的存在。他有些生气地骂了一句粗话,像往日捕蛇时那样,向青花蛇伸出手去。不料,那蛇却钻进女子的体内再不出来了。他推了一下那女子,女子硬硬地摇晃了几下也消失不见了。他只得又闷闷地躺了下来。但不一会儿,黑衣女子和蛇又重新出现了,蛇仍像先前那样在女子的身体里钻来进去,只是这次不是一条蛇,是七条,除那条青花蛇外,剩下的六条全是“黑乌梢”,这些黑乌梢蛇有单头的、双头的,最多是三头连在一起的,这情形谭运来在过去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哩。渐渐地,女子的面目模糊了,一点点消失了,七条蛇却盘结出了一个人的形状,这形状有些像黑衣女子,但又不是。但见每条蛇都鼓着内容含混不清的眼睛,高高抬起的蛇头,挑衅般地望着他。
小西岗(12)
从未碰到过如此情景的谭运来,真有些傻眼儿了。但他的心里却涌动着说不出的快乐,暗自估摸着七条蛇的重量,庆幸自己又有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他张开捕蛇时还没使用过的最大一个布袋口,迅疾向七条蛇猛扑过去,意欲像平日那样,将它们都装进布袋里,可令他大感意外的是,这一次却扑了个空。他明明看见那七条蛇动了一下,全给扣进布袋里了,哪知扎紧布袋口提起来一看,除了轻瘪瘪的大布袋,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捉蛇可从未失过手啊!正疑惑不解地发呆,院里老母鸡下蛋的叫声惊醒了他,他懒懒地睁开眼,才明白刚刚发生的一切原来竟是一场梦。
他翻了一个身,心里因老想着梦里的那些蛇和黑衣女子,就再也睡不着了。想着想着,耳边突然响起“吱吱吱”的蛇叫声。他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油了呢,忙翻身坐起,那吱吱声还在响,他努力用耳朵抓住这声音,寻声望去,后墙根装粮食的大木缸上果然横躺着一条野鸡相蛇——因它浑身的图案与野鸡羽毛的花色极相似,故而得名。足有擀面杖粗的这条蛇,在蛇类中是一条极普通的蛇,除了这种蛇的身体比别的蛇要长一些外,并无其它独异之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谭运来捉住过好些条这种蛇,印象中,它们都比眼前的这条蛇大。他向它走去的时候,谭运来根本没把它当一回事儿,对于他,捉这样一条极一般的蛇,实在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儿,不值一提哩。可出乎意料的是,那蛇却很暴躁麻利地耸起一个大鼻儿,猛一下子蹿到了对面的床上。他向床上扑去,蛇已有些暴怒,冷不防,蛇头竟忽地伸到了他眼前,同时伸出了红红的蛇信子。他心一惊,吓得后退三步,愣愣地站在那里,只见那蛇不停地在箱子上、瓦罐上、房梁上,冬冬啪啪,很凶地蹦来蹿去,害得谭运来爬高上低,前后追赶,到底也没能捉住。最后,蛇钻进山墙上一个大圆洞里去了。白白忙活了一阵子,被蛇折腾得也有些恼怒的谭运来不死心,他想弄清楚蛇是钻出屋外去了,还是仍然留在墙洞里,也好再想法捕捉。就掂起脚伸头往墙洞里看,由于看不清,他张着嘴瞪大两只眼正使劲瞅,冷不丁“梆”的一声,那蛇头从墙洞里伸出来直钻进他嘴里,谭运来不愧是捕蛇能手,他虽没经见过这种事儿,但却知道对付这种险情的一些办法。他没有慌乱,更没有用手将蛇身使劲往后拉,而是拼命咬住蛇脖子,使它暂时不再往里钻。但他自己非常清楚,过不了一会儿,他将坚持不住,他若稍一松齿,蛇就会继续往里钻。那他只有死路一条。这时,谭运来的媳妇进屋取东西,吓得“妈呀”一声瘫坐在地上,等她又筛糠般地站起来,欲伸手向外拉蛇身时,运来向她摆摆手,又指了指门外,媳妇明白是让她快去喊运金,便连滚带爬地向南院走去。
幸好谭运金在屋,他赶紧跑来。他和他哥一样,这样的阵势虽然从没遇见过,但却知道该怎样对付。他当然不会像一般人想的那样,使劲抓住蛇的后半身往外拉,因为蛇的身体很软,力量却大,碰到外物,蛇的身子只会向前冲,如果硬往外拽,即使把蛇身子拽断,蛇也不会出来,只会更加用劲地往里钻,那结果,谭运来只有命丧黄泉了。运金先去屋后麦垛边抓了一把新麦糠,再将麦糠洒在蛇身上,然后用手不轻不重地搓蛇,麦糖有芒,扎得蛇感到奇痒难耐,身子便往后退,等蛇头刚从运来口中伸出来,手疾眼快的运金便赶紧卡紧蛇脖子,将它捉了起来。
小西岗(13)
这条蛇没有卖,弟兄俩将它打死了,他们用石头将蛇头和身子一点点砸碎了,又放在干柴火上烧,直到成为灰烬。
谭运来受此惊吓后,迷迷糊糊地睡了十几天,这以后再捕蛇时,总不忘戴上口罩或往嘴上绑一条毛巾。
但因发生了这件事,谭运来不再像先前那样恼恨运金了,哥儿俩之间又多了些手足情。看来还是俗语说得好:打虎要靠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
被蛇钻口之后,谭运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时候低,不走运,倒霉透顶。先前,看到米东紫等人发疯般上下跑着占风脉,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直感到很好笑,现在想来也许人家那样做是有说道的,对有些说不清的事既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哩。经过深思后,他决定自己也去找阴阳先生来看个地方,怕光埋裤头、内衣不保险,那就干脆把他爷爷的骨头起出来埋到能占住好风脉的地方去。做这样的事情他不用跟谁商量,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爷爷活着时,父母亲都不管不问,现在只剩下一抔黄土里埋的一把死骨头了,还会有啥可说?
不久,他从西原县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阴阳先生瞎了一只眼,手中拿一枚罗镜,上照照,下晃晃,左看看,右瞧瞧,前前后后捣腾了好几天,最终选在了漆树林八棱井右上边的石嘴旁。说这儿枕山登水,不仅家里财源滚滚,还有靠山,将来后辈还要骑马坐轿当大官儿。可在动手起爷爷的坟时,阴阳先生眯起那只好眼看了好长时间,末了却说谭顺法这坟不能动,一动,谭家的当头人非死不可。
是我娘死还是我爹死?谭运来很平静地问。在不孝敬老人这一点上,他和他父母、弟弟一个样,他心想爹娘也都几十岁的人了,活着将来也是他们弟兄俩的累赘,只要真能占上风脉,不论他们谁死一个也不算啥。
都不是。是你们弟兄俩中非死一个。死谁,眼下还很不好说。阴阳先生说着,睁大那只独眼,目光怪异地看着谭运来,运来被这贼亮的目光刺得身子直抖,心口发疼,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一个哆嗦,觉得刀子般直入骨髓,浑身立刻有一种剥皮刮骨的疼痛。谭运来低头不语,阴阳先生也闭目坐在石头上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运来才又说,那就起我老爷谭福堂的坟吧,你再看看有无啥妨碍。阴阳先生又忙活了大半天,最后总算说不碍事,这座坟倒是可以起。阴阳先生将起坟的时辰掐算好后,拿着谭运来给的报酬离开了玉皇岭。
起坟那日天不凑巧下起了小雨。但时辰已定,只得冒雨将谭福堂的老骨头挖了出来。按说,起老坟就是给死人迁居,一般来讲,都要先摆供烧香,再做一个新木匣子盛放骨头,骨头上下要铺盖新被新褥。但在小气这方面,谭运来与他的家人比也毫不逊色,他才舍不得那几块木板和请匠人做活的吃、住、工钱哩。结果大省事,只将他老爷的骨头装在一只黑不溜秋的烂布袋里,连平日捕蛇时用的好布袋都不舍得拿出来,更不说烧香摆供品了。本来当天就要埋的,不料那雨却越下越大,根本就出不去门。运来媳妇因嫌那只装有骨头的烂布袋放在家里夜间起来解手害怕,就让运来将它挂在离院边不远的皂角树枝上。
三天后,雨过天晴。谭运来扛着镢头来到皂角树下,伸手刚准备取下那只还在滴水的湿布袋,冷不防,一只老鸹猛扑下来,啄瞎了他的左眼。。 最好的txt下载网
小西岗(14)
谭运来事后无数次回想,总觉得那老鸹有些奇怪,皂角树上没有老鸹窝,他向它走去的时候树上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