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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朗恋恋不已,在门口徘徊。
有人迎出来,〃这位小姐,找人?〃
焦日朗抬起头,看到一位俊朗的年轻人。
〃请问,这个铺位将会做哪一种生意?〃
〃这会是一爿书店。〃
〃什么?〃
〃书店,专售世界各国小说杂志漫画。〃
日朗发呆,〃会赚钱吗?〃
〃希望会,〃年轻人笑,〃社会富庶,人们已养成读书习惯,我不会蚀本。〃
〃你?〃
〃是,我学人做老板。〃年轻人愉快地用手擦擦鼻子。
日朗点点头,这可是天秤座另一位代表?现在他们的办公室已改为一家书店。
慢慢观察吧,好歹别惊动人家。
她微笑,〃改天来买书。〃
〃先谢你了。〃
老庄想必已经动身。
书店也好,中午有空,可到此处走动,翻翻这个看看那个,乘机把啤酒戒掉,衣服都松动些。
这些日子以来,日朗已学会在余烬中寻找力量,懂得迁就之道。
立轩一直抱怨:〃你不觉得难过?你真看得顺眼?你怎么受得了?〃
触觉仍然那么尖锐,使日朗吃惊。
〃我是真的觉得无甚不妥,我不再是一个挑剔的人,我看天地万物都相当舒服。〃
立轩瞪着她。
日朗嬉皮笑脸,〃马马虎虎,得过且过。〃
为什么不呢?
她母亲不知恁地,神通广大,又配来了她公寓的锁匙,自出自入地示威。
不过不再翻箱倒柜掀她的东西了,日朗自问住的习惯似寄宿生,永无太多杂志,连皮鞋也只得三五双,她母亲很快就弄明白抄无可抄。
她现在来反而替日朗弄些汤什么的。
可是日朗不喜吃那些,她亦很少在家用膳,很多时下班回家,看到母亲正在喝汤,也好,自己享用。
母女仍然不交谈,不过也不再吵架。
相处久了,她母亲讶异,日朗的生活竟如此单调、枯燥、凄清,难以置信。
她可以说全无娱乐,电视上略有可观旧片上演,已经雀跃万分。
有应酬,也是官方活动,去得十分不愿意,没精打采的敷衍,根本不像享受。
而且每天下班回来那个面无人色的倦容,好似脚底的塞子骤然拔开,精血全部漏得光光,真是可怕。
姚女士这才明白,现代女性生活亦不易过。
一日她同女儿说:〃嫁个好一点儿的人……〃
日朗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说,经济有能力的。〃
〃是呀,你总有退休的一日吧。〃
〃敝公司福利计划一向不错。〃
〃你们已不相信嫁人是归宿了吧?〃
日朗问:〃你呢,你相信吗?〃
她母亲说,〃我也不相信。〃
日朗有点高兴,母女总算找到一个共同点。
日朗伸出手来,展示她的方型掌,〃我相信这只手。〃
〃然而,这也是很辛酸的吧。〃
喏,这就是母女之间思想的区别了,〃何发此言?自食其力,天经地义。〃日朗诧异,〃一个人怎可叫另一人养活?一个人亦不应奢望自己能力以外的物质。〃
姚女士呆呆看着女儿。
〃此言非虚,我身体力行。〃
〃我看你是蛮辛苦的。〃
日朗笑,〃要把事做好,当然辛苦。〃
她母亲取过手袋,〃我要回去了。〃
〃明日见。〃
日朗待她走后,才忽觉竟与母亲交谈了那么久;而且是这种敏感的话题,以前只与范立轩提起过。
但是她没有时间感慨,她还要写报告。
直到上床,那只时计还一直在她腕上。
反正电池经已用罄,她再也不用担心它。
已经十一时三十分了。
日朗拉过一只垫子压在胸前,唉,她想,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了。
〃日朗,日朗。〃
日朗睁开双眼,〃咦,老庄,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说呢,你家大门虚掩,一推便入。〃
日朗大惊,〃什么,我神经衰弱到这种地步,忘了锁门?〃
〃下次要小心呵。〃
日朗捏一把汗,〃是,(奇*书*网^。^整*理*提*供)老庄,你找我何事?〃
〃日朗,你是我的老顾客了,小人为示谢意,特来致送纪念品。〃
〃又送我一只时计?〃
老庄笑,〃那是女孩子的玩意儿。〃
〃呵,你要送我较为严肃的礼物。〃
老庄点头。
〃黄金三千两?〃
没想到老庄即时斥责她:〃胸无大志,黄金三千余元一两,三千两有什么用?〃
〃唷,那你的赠品相当名贵啊。〃
〃当然,我的礼物是一位好伴侣。〃
呵,那真是难能可贵,焦日朗耸然动容。
〃日朗,你有什么条件,说来我听听。〃
日朗深深叹息,条件,条件,她有什么条件?
她清清喉咙,〃他不需要有钱……〃
〃废话,他当然要薄有资产,怎么可以一贫如洗?生活上一万八千样事都靠金钱会钞,要有钱!〃
〃是是是,还有,他必需有生活情趣,懂得尊重异性,品学兼优。〃日朗自觉要求甚苛。
〃这我同意。〃
〃家世要清白,人口要简单。〃
〃的确很重要。〃
〃还有,〃
〃英俊潇洒?〃
〃不,要懂得烹饪,我有时想吃家常菜。〃
老庄为难了,〃这,可以考虑。〃
〃还有。〃日朗咽一口涎沫。
〃哗,难怪你天天只能在天秤座酒馆泡。〃
〃他要使我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焦日朗,活该你独身。〃
日朗不服气,〃我又没要求他富有。〃
老庄摇摇头,〃焦日朗,在地球这种大都会里,遍地黄金,追求物质,反而平安喜乐。〃
日朗叹息,〃家母一生的生活就十分清苦。〃
〃她没有去追求。〃
〃老庄,你真有智慧。〃
他笑嘻嘻,〃不然,小店生意不会那么旺。〃
〃以上是我选择伴侣的条件。〃
〃要求苛刻。〃
〃我知道。〃日朗有点羞愧。
〃你呢,你又愿意付出什么?〃
〃我?〃日朗讶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焦小姐,你,〃老庄说,〃喂,人际关系有来有往,你不是打算一面倒罢?〃
〃我,我会对他好。〃
〃可愿意放弃工作,做全职主妇?〃
〃什么!天下还有这种事?这个纪念品我不要了,免烦。〃日朗拂袖而起。
〃可愿意生育三两个孩子?〃
孩子……日朗又坐下来,心都慈了,气都泄了,一有幼儿,总得亲自抚育,那时,工作……
胖胖的小手,胖胖的小脚,胖头依偎过来,妈妈,妈妈,怎么去上班呢?
〃焦小姐,想清楚了没有?〃
日朗握着双手,呼出一口气。
〃再好再理想的伴侣你还是得作出若干牺牲。〃
所以一直拖延着婚姻。
〃日朗,我试替你找找这个人。〃
〃找得到吗?〃日朗抬起头。
〃我的眼线比你广,你天天自办公室到家,家又跑到写字楼,不见天日,人一下子就老了。〃
日朗微笑,〃你的口角,似一个慈祥的母亲。〃
老庄没好气,〃好好好,我要走了。〃
〃有了结果你怎么通知我?别学晨曦,把我们的传真机全弄爆。〃
〃她只是个小女孩子。〃
〃没想到天秤座也有男性沙文主义。〃
〃焦日朗,我会同情那个男生。〃
〃羡慕才真,你看我,多能干!〃日朗眯眯笑,〃同我在一起,永远不愁寂寞。〃
老庄站起来。
〃我送你。〃
日朗想自沙发坐起来,挣扎半晌,没有力气,她吃惊,〃老庄,拉我一把。〃
然后闹钟响了,日朗睁开眼睛,发觉只是南柯一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寻找理想伴侣这件事是何等令她费神。
梦中与老庄对话历历在目,日朗居然够胆说出择偶条件,真是老皮老肉。
她首先一件事便是去检查大门,只见双重锁关得紧紧,一点儿事都没有,才放下心来。
生活这样富庶,完全惯坏了,自己疼惜自己,纵容到不堪地步。什么都要最好,一块肥皂都寻求极品,不厌其烦钻牛角尖,头发修剪得不合意都要重新再做呢。
有了家庭,什么都要牺牲:幼儿夜啼,闹情绪,夫家的亲友会来串门,时间、收入将拿来公用,都得适应。
即使彼此相爱,生活习惯总有不同之处,总不能一言不合,即时离婚,或是什么都分家,这是你的那是我的。
焦日朗还是上班去了。
在梦中,老庄说,找到了人,会通知她。
经过那爿书店,倒是装修起来了。
她意外地发现书店附着一家茶室,只有几张台子,布置得异常清雅。
焦日朗喃喃自语:〃蚀本,一定蚀本,不出一年就关门。〃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吗,要打赌吗?〃
日朗脸红耳赤转过头来,只见上回那个年轻人看着她在笑。
〃这位小姐对敝店真有兴趣。〃
日朗不怪他揶揄她,低头绕道走。
他却拦住她,伸出手来,〃我叫孙敏如,这位小姐,请多提宝贵意见。〃语气诚恳。
日朗给他一张卡片,他珍而重之放进衬衫口袋。
这个小动作使日朗生了好感。
〃几时开幕?〃
〃快了。〃
〃一杯香茗一本书,在你铺子里坐上半天,你不怕?〃
他笑,〃欢迎之至。〃
〃你从事慈善事业?〃日朗取笑他。
〃怎么说都好,你记得赏光。〃
〃店名叫什么?〃
〃天秤座。〃
〃什么?〃日朗瞠目,果然,他们是一路人。
孙敏如却笑笑解释,〃我属于天秤座,九月二十五日出生。〃
〃这铺位从前属于一家酒馆,也叫天秤座。〃
〃是吗?〃孙敏不在意,〃真是巧合。〃
嗯。
她细细打量他,他见妙龄女子对他目不转睛,只得大方欣然接受。
日朗终于忍不住,闲闲问:〃老庄好吗?〃
孙敏如反问:〃谁?〃
〃呵,没什么。〃
〃谁好不好?啊,你说老庄,老庄思想当然有他一套,不过太优雅太虚无了,信得过份。其人虽然清高,却不思上进,这当然是愚见,你认为如何?〃
日朗呆呆地看着他。
好家伙,扯到啥地方去了?
〃不过我向往那种境界,〃他说下去,〃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真要修炼过才做得到,普通人一定忙不迭探头探脑,打听消息。〃
这是在说焦日朗?
日朗气定神闲,〃我比较喜欢那只蝴蝶。〃
〃是,〃孙敏如笑笑,〃庄周的蝴蝶。〃
日朗看看表,她诧异了,什么?竟在这里逗留了大半小时。
时间有时过得真快。
她向孙敏如道别,他送她到马路。
日朗随人群走过斑马线,忽然心血来潮,回头一看,却发觉孙敏如还站在店门口。
他在送她的背影。
日朗的心大力一跳,手掌心冒出汗来,匆匆走到马路另一边,回到办公的地方。
已经不是十七岁了,一切感情变化都已操练过多次,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表情,有什么反应,都滚瓜烂熟,恰到好处。正如一个演员掌握演技,日朗应付生活中各种场合,也出神入化。
可是刚才同孙敏如做对手戏,就没用到戏服道具。
她以自然真面目出现。
真是可怕,这样没有防范是危险的事。
日朗摸摸自己的面孔,赶紧装上一个笑脸,才回到办公室去。
三天后她才得到孙敏如的消息,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第九章
在这之前,没有鲜花,也没接过俏皮的贺卡。
〃焦小姐,敝店明天开张营业。〃
〃那多好,我来捧场。〃
他笑,〃你今晚就可以来参观小店。〃
日朗十分感兴趣,〃下班来可以吗?〃
〃我等你。〃
他大概打算先招呼几个相熟的朋友。
下班时分的焦日朗当然不在状态中,做事的人一定感觉到压力,自早到晚处理公事,疲态毕露,日朗对着小镜子遗憾。
要接受她,就得接受她的憔悴。
她拉一拉外套,到天秤座书店去。
出乎意料,店门半掩,只有她一个客人。
书已经排列出来了,角落堆满朋友送来的花篮,鼻端还闻到新装修油漆味。
〃喝什么茶?〃
〃列顿。〃
孙敏如笑说:〃我指中国茶。〃
日朗摊摊手,〃我无认识,我无造诣,我为生活奔波,庸庸碌碌,荣辱不计,但求一宿二餐有着落。〃
〃你是怕玩物丧志?〃
〃我有何物可玩?有何志可丧?〃日朗微笑。
〃嗯,语气有点愤慨。〃
〃是吗?我还以为我完全收敛了火气,有没有烧到你的耳朵?〃
〃来,喝杯清凉的龙井茶,熄熄火气。〃
日朗举目浏览,忽然明白了,〃这是你自家的书斋吧?〃
孙敏如没否认。
〃怕寂寞,才把它搬到闹市来,与众共乐?〃
他默认。
那么,他拥有相当的家产。
孙敏如轻轻说:〃家母于今年秋季去世,距离她六十八岁生日只一个星期。〃
日朗〃噫〃一声。
〃她一直希望开一间书店。〃
日朗点点头,很少人可以顺利达成愿望。
〃可是,她终身都得协助家父搞证券生意。〃
日朗为之恻然,股票同书极难挂钩。
她忽然抬起头来,噫,孙敏如与老庄及晨曦不一样,他在本市出生,有父有母有稽可查。
〃你在何处出生?〃
〃本市玛丽医院。〃
他真是地球人。
日朗又问:〃你懂不懂烹饪?〃
孙敏如擦擦鼻子